我一樓帶院,種了三年薔薇。
每年五月,花開滿墻,整個小區都是香的。
物業發來通知:"260戶業主聯名投訴,要求你立即砍掉薔薇,影響采光。"
我冷笑,他們住七樓八樓,薔薇能擋到天上去?
但我還是照做了。
第二年夏天,整個小區蚊子多到離譜。
業主群炸了:"怎么今年蚊子這么多!晚上都不敢開窗!"
物業私信我:"能不能把薔薇種回來?那花能驅蚊……"
我笑著關上了裝了紗窗的門。
01
手機屏幕的冷光,映著我毫無波瀾的臉。
業主群里,物業管家那條特意@我的消息,像一紙冰冷的宣判書,釘在那里。
“@101江月女士,關于您院內種植的薔薇花墻,現接到本小區260戶業主聯名投訴,要求您立即進行移除處理。”
官方,客氣,卻透著不容置喙的壓迫。
260戶。
我們小區一共才三百多戶。
這個數字像一塊巨石,沉甸甸地砸進我心里,激起的不是水花,而是譏諷的冷笑。
我這片薔薇,種了整整三年。
從光禿禿的泥地,到如今繁花似錦的瀑布,我耗費的心血,不比養一個孩子少。
每年五月,滿墻的粉白、深紅交織成一片流動的霞光,香氣能溢滿半個小區。
現在,它成了眼中釘。
一個紅色的頭像在群里閃動,是王芳,我們小區的廣場舞領隊,一個精力過剩的中年女人。
“@物業管家,對!必須砍!我們業主苦不堪言!”
她的發言像一根引線,瞬間點燃了整個炸藥桶。
“這個薔薇有三大罪狀!”王芳的聲音仿佛能穿透屏幕,帶著一股子不容挑戰的權威。
“第一,影響我們高層采光!那么大一片,把陽光都擋完了!”
我住在七樓的鄰居立刻附和:“就是就是,我家下午陽光都沒了!”
我差點氣笑。
我家院子在樓體北側,薔薇最高也就爬到二樓窗沿,能擋住七樓的陽光?
難道太陽是從地底下升起來的?
“第二,招蛇蟲鼠蟻!太嚇人了!哪天鉆到我們家里怎么辦?這是嚴重的安全隱患!”王芳繼續她的表演。
“對對對,上次我好像就看到一條黑影嗖一下過去了!”
“太可怕了,家里有孩子的想想都后怕!”
我瞇起眼睛,手指在屏幕上懸停。
三年來,我院子里別說蛇,連只大點的飛蛾都少見,薔薇的特殊氣味本就驅蟲。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花粉過敏!我孫子才五歲,每次從樓下過,回來就打噴嚏,身上起紅點!這要是搞出哮喘,你們誰負責?”
王芳這句話,徹底擊中了小區里所有為人父母、祖父母的軟肋。
“天哪,這么嚴重?”
“為了一個人好看,害了我們全小區的孩子,太自私了!”
“必須砍!馬上砍!”
幾十個頭像在群里瘋狂跳動,每個人都說得好像深受其害,仿佛我的薔薇是萬惡之源。
那些曾經在我院外駐足,夸贊花美、聞著花香一臉陶醉的鄰居們,此刻變成了最惡毒的劊子手,揮舞著鍵盤,對我口誅筆伐。
這就是我的鄰居們,一群被輕易煽動的烏合之眾。
我深吸一口氣,指尖在屏幕上敲下一行字,冷靜得像個局外人。
“影響七八樓采光有證據嗎?請提供同期光照對比圖。說有蛇蟲進過誰家?請提供照片或視頻。說花粉導致過敏,請出示三甲醫院的過敏原檢測報告,證明過敏原是薔薇。”
我的回復像一盆冰水,澆在了沸騰的油鍋里。
短暫的寂靜后,是更猛烈的爆發。
王芳被我噎得半天說不出話,隨即開始撒潑。
“你這小姑娘怎么說話的?我們這么多鄰居的感覺還當不了證據?你就是自私!為了你自己一點小愛好,完全不顧我們整個集體的利益!眼里還有沒有鄰居了?”
“就是,年輕人太不懂事了!”
“一個人對抗我們整個小區,她還挺有理了?”
“讓她砍!不砍我們自己動手!”
污言穢語像是決了堤的洪水,洶涌而來。
他們不再講道理,只是單純地發泄著惡意。
我看著那些不堪入目的字眼,心臟一寸寸冷下去。
三年的情分,每天的笑臉相迎,在這一刻都變成了笑話。
手機震動了一下,是隔壁單元李奶奶的私信。
“小月,別跟他們置氣,這幫人就是閑的,被王芳當槍使了。你別往心里去。”
李奶奶是退休教師,是這片冰冷的水泥森林里,唯一給過我溫暖的人。
我回了她一個“安心”的表情。
然后,我一言不發,將群里所有激烈的言辭,所有人的頭像和ID,一張一張,仔仔細細地截了下來,存進一個新建的文件夾,命名為“證據”。
這時,物業管家又私信了我。
他的語氣比在群里客氣得多,但話里的意思卻更具威脅性。
“江女士,您看……大家情緒都比較激動,我們也是為了小區的和諧。您要是不處理,他們說可能會有更激進的舉動,到時候場面就不好看了。”
所謂的“激進舉動”,無非就是強闖、打砸。
用暴民的邏輯來威脅我。
好,真好。
我盯著那行字看了許久,然后平靜地敲下回復。
“知道了,我會處理。”
關上手機,我走到窗邊,看著院子里那片在夜色中靜靜吐露芬芳的薔薇。
晚風吹過,花影搖曳,像是在做最后的告別。
我笑了,笑得無比寒冷。
你們想要一個沒有薔薇的世界?
好,我給你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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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清晨,陽光正好。
我撥通了昨天就聯系好的園藝公司的電話。
半小時后,兩個穿著工作服的師傅帶著全套工具出現在我家門口。
“江小姐,是需要修剪塑形嗎?您這片薔薇長得可真好,品種也好,修一下會更漂亮。”為首的師傅是個爽快人,眼里滿是贊嘆。
我遞給他們冰鎮的礦泉水,語氣平淡得沒有一絲起伏。
“不是修剪。”
我頓了頓,看著他們說。
“是斬草除根,一點不留。”
兩位師傅臉上的笑容僵住了,他們對視一眼,滿臉的不可思議。
“江小姐,您沒開玩笑吧?這么好的花墻,養了多少年了?砍了太可惜了!”
“不可惜。”我淡淡地說,“按我說的做,把所有的根都挖出來,確保它不會再發芽。”
師傅們看我態度堅決,雖然滿心惋
惜,也只能開始動手。
電鋸刺耳的轟鳴聲,很快打破了小區的寧靜。
果然,沒過多久,王芳就帶著一群大媽,像一群聞到血腥味的禿鷲,浩浩蕩蕩地圍了過來。
她們雙手抱在胸前,站在院子外,名義上是“監工”,臉上卻掛著毫不掩飾的得瑟。
“哎喲,總算是舍得砍了?”王芳尖著嗓子,聲音大得唯恐別人聽不見。
“我就說嘛,集體利益面前,個人那點小情小調算什么!”
“就是,砍了這里亮堂多了!以后我們在這里曬被子,地方多寬敞!”
“何止曬被子,我看晚上在這里跳跳廣場舞也不錯,水泥地,平整!”
她們嘰嘰喳喳,肆無忌憚地規劃著我的院子外的空地,仿佛那已經是她們的囊中之物。
我沒有理會她們的聒噪。
我只是站在一邊,面無表情地看著工人們的動作。
粗壯的藤蔓被一根根鋸斷,曾經攀滿墻壁的綠意轟然倒下,摔在地上,激起一片殘花敗葉。
那是我用了三年時間,親手澆灌、修剪、牽引才形成的風景。
現在,它們在我眼前被肢解,摧毀。
心口像是被一把鈍刀子來回拉扯,疼得有些麻木。
我背過身,不讓任何人看到我的表情。
“師傅,根挖深一點。”我冷靜地指揮著,“所有主根和側根,都不能留下。”
王芳她們的歡聲笑語,成了這片死亡現場最刺耳的背景音。
兩個小時后,曾經的花墻,變成了一片光禿禿的泥地,狼藉一片。
像是被執行了凌遲的酷刑,只剩下丑陋的傷疤。
王芳帶頭鼓起了掌,那群大媽也跟著發出了勝利的歡呼,仿佛打贏了一場多么偉大的戰役。
“這就對了嘛!和諧小區,人人有責!”王芳得意洋洋地看著我,像一個打了勝仗的將軍。
我從口袋里掏出手機,當著所有人的面,結清了園藝工人的費用。
師傅們看著這片空地,搖著頭走了,嘴里還念叨著“可惜”。
我沒有立即關上院門。
我靠在門框上,撥通了另一個電話。
“喂,你好,是XX門窗嗎?我需要預定你們最高級的防蚊紗窗,對,全屋安裝,包括廚房和衛生間。金剛網的那種,最好的。什么時候能來裝?越快越好。”
我的聲音不大,但在喧囂過后的寂靜中,清晰地傳到了每個人耳朵里。
王芳愣了一下,隨即夸張地笑了起來,像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
“哎喲喂,砍了花還怕蚊子?這花不是招蚊子嗎?真是錢多燒的,閑得慌!”
她身邊的幾個大媽也跟著附和地嗤笑起來。
我掛掉電話,抬起頭,目光越過她們,看向遠方。
然后,我的視線緩緩移回,定格在王芳那張幸災樂禍的臉上。
我對著她,緩緩地,露出了一個意味深長的微笑。
那笑容里,沒有憤怒,沒有不甘,只有一絲她們讀不懂的、冰冷的憐憫。
我什么也沒說,轉身關上了院門,將她們所有的嘲諷和得意,隔絕在外。
當晚,夜深人靜。
我打開一包新買的包裹,里面是幾袋黑乎乎的草籽。
我走到那片被翻得亂七-八糟的泥地上,迎著微涼的夜風,將那些不知名的草籽,均勻地撒了下去。
做完這一切,我拍了拍手上的泥土。
游戲,現在才剛剛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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