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人離職時，為什么要寫一封“謝恩狀”

昨天收到一封信，是與我們亞洲通訊社有業務往來的日本公司的擔當者寄來的，他告訴我自己即將離開原來的公司，跳槽到一家新公司上班。信中除了向我致謝多年來的關照之外，還特地介紹了他的后任同事，希望繼續照顧他們公司的業務。

這一封“離職告別信”，看上去是一份告知，其實是一種特別“日本式”的人情表達方式。

在許多國家，離職或退休只需交個申請表，通知上司即可。但在日本，很多人會鄭重其事地寫一封“離職通知書”或“退職致謝信”，寄給客戶、合作方、甚至曾經照顧過自己的人。

這封信，一般被稱為：“退職のご挨拶”或“離職のお知らせ”。寫這份信不是法律義務，也不是離職流程的必須，卻幾乎是日本社會人人都會做的一件事。

也許大家會感到好奇：

“離職了還寫信，不是多此一舉嗎？”

“走就走了，干嘛非得這么客氣？”

“不是很假？真的有用嗎？”

今天，我跟大家來聊一聊日本人離職或退休，為什么要寫這封信？

首先，日本社會的一種常識，那就是離職不是“離開”，而是人際關系的“收尾”。離職不是個人行為，而是一個組織的“關系調整”。

日本社會很重視“人際關系的始與終”：初入公司時要“入社挨拶”、升職調崗時要“就任ご挨拶”、離開崗位時，自然要“退職挨拶”。這種挨拶（あいさつ，問候）不是寒暄，而是一種“人際關系的禮貌表達”。

在退休或離職時，最后寫一封信，向相關人士表達：“謝謝你過去的照顧，我不會忘記。”“雖然我們今后不再同事，但我依然對這段關系心存感激。”是一種留“余香”的行為：我雖然離開了，但是公司的業務還請多多照顧——因為我曾是這家公司的一份子。這一種表達，很反應出一個人的責任與修養。

其次，日本社會非常講究“恩”與“情”的人際文化。你在日本，常常會聽到這樣一句話：“お世話になりました”，中文意思是：“承蒙您關照，謝謝。”而這句謝詞，幾乎也是所有離職信的標配結尾。

因為在日本人心中，職場并不是“各盡其職”，而是“互相幫襯”的關系。

哪怕你只是個普通職員，也會覺得：公司讓我成長、前輩帶過我、客戶信任我、同事照顧過我。這些都是“恩情”，離職時必須回禮——哪怕只是一封信。所以從這個意義上來說，離職信不是通知書，是“謝恩狀”。

而這一份“謝恩狀”，必須要用非常正式的方式表達出來，傳承數千年的古老方式“寫信”，自然是最佳方式，尤其是親筆信。一些當面不好意思說的話：“因為有你，我在公司里非常快樂”“我會想念你”，都可以寫在信里，讓對方永久保存。手機短信自然也可以傳遞這一份情誼，但是，份量顯然“輕”了一點。

很多日本人在寫離職信時，都會特意留下一句：“今後とも変わらぬご交誼のほど、お願い申し上げます”（今后期望我們繼續保持不變的友誼），再附上一張名片，寫上私人郵箱或新單位的聯系方式，表達一種“我不會忘記這段緣分，今后若有機會，依然期待重逢”的愿望。

因為離職不是雙方“關系終結”，而是“從組織對組織的關系，轉為個人與個人的關系”。寫信，正是給這段關系留下一扇門、一條路、一個念想。

你或許覺得日本人“太講形式”“太費功夫”“太文縐縐”，但他們卻相信，走得體面，是留給別人好印象。寫得溫柔，是留給自己好心情。在職業人生的每一個轉折處，留下一句話、一個謝意、一份余溫，比什么都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