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喬百合第一次見到姐夫。
她在讀大四,好不容易請一次假,這次回家,就是專門來參加姐姐和姐夫的訂婚宴的。
訂婚宴設在北京市最高檔的酒店包廂,她緊趕慢趕,還是遲到了。
推開厚重的包廂門,冷氣撲面而來。
水晶吊燈下,圓桌旁已坐滿了人。她的媽媽到了,姐姐喬玫瑰正笑著與身旁的男人低語。聽見開門聲,所有人都看了過來。
喬百合僵在門口。
盛夏午后的熱浪被隔絕在外,一個高大的男人背光而坐,姿態(tài)放松,從背影都能看出他非常高大,穿著熨燙整齊的西裝,黑發(fā)整整齊齊往后梳去。
她剛從學校趕來,穿著簡單的白色連衣裙,肩上的帆布包里還塞著課本,與這奢華環(huán)境和滿桌正裝格格不入,頓時有些不好意思。
姐姐喬玫瑰起身,笑著捏了捏她的臉頰, “百合,這是你姐夫,靳深。”
男人聞聲轉過頭。
英俊是英俊,就是看著得有三十歲了。
他沒有笑,深邃的目光沉靜地落在她因趕路而泛紅的臉頰和歪斜的裙子領口上。
喬百合怔在原地,一時之間不知道說什么,腳趾不自覺地蜷縮起來,空調嗡嗡作響,她就這樣站在原地傻眼。
媽媽看她這睡懵了的樣子,拍了一下她的頭: “傻孩子,站著干啥?叫人啊!”
喬百合一個踉蹌,鞋子差點甩出去,聲音很輕: “...姐夫好。”
爸媽已經(jīng)見過姐夫好幾次了,但是她是第一次見他。聽說他是有錢人,公司大總裁,看起來確實儀表不凡。
靳深微微頷首,聲音低沉: “你好。”
他的目光在她凌亂的發(fā)梢上停留一瞬,又重新落回她的臉上,那目光太沉,喬百合下意識扯了扯歪斜的衣領,有些不舒服。
姐姐笑著說: “爸去買酒了,靳深,你陪爸喝兩杯好不?”
“當然。” 他答得從容。
喬百合入座,發(fā)現(xiàn)姐夫的父母不在場,媽媽看了她一眼,又伸手替她把凌亂的發(fā)絲攬到耳后,憐愛道: “乖,坐直了,剛才那歪歪扭扭的像什么樣子。”
姐姐看在眼里,說道: “媽,這在外面呢,你別說百合。”
姐姐大她五歲,年紀輕輕就在大企業(yè)工作,性格成熟大方,也非常疼愛她這個妹妹。
此刻她坐在靳深身旁,語氣親昵: “你看,我就說我家小妹是個美人胚子。”
靳深的目光落在喬百合身上,輕輕點了點頭,這次他看得更仔細了些,從她微微泛紅的耳尖,再到裙擺下纖細的腳踝。
她二十二歲了,白色的連衣裙襯得她肌膚瑩潤,勾勒出年輕人特有的纖細輪廓,臉上還有點嬰兒肥,鼻梁小巧高挺,嘴唇圓潤粉嫩,確實是個美人。
大家都說,喬家兩姐妹,姐姐像爸爸,聰明。妹妹像媽媽,漂亮。
她們還有一個大哥,叫喬青柏,是媽媽跟前夫的兒子,后來跟繼父改姓喬了。他不肯過來,據(jù)說他很叛逆,喬百合從小到大都沒怎么見過他。
所以今天,喬家就只有兩姐妹在這里。
“嗯。” 他淡淡應了一聲,算是回應姐姐的話,眼睛仍看著喬百合,“在讀大學?”
喬百合被他看得渾身不自在,手指不自覺地絞著裙角:“大四。”
“成績怎么樣?” 他又問。
“還行。” 她答得磕絆。
喬玫瑰笑著打斷: “哎呀,你問這個干嘛?我們百合很用功的,爸媽都想讓她考研呢。” 她說著,又捏捏喬百合的手,“媽去洗手間補妝了,你去幫幫媽媽?”
一轉眼,媽媽果然不見了。
她連忙離開包廂,來到了洗手間,媽媽正對著鏡子補口紅,看見她進來,招了招手: “來得正好,幫我看看后面的頭發(fā)亂沒亂。”
喬百合沒看, “挺好的。”
媽媽又從兜里拿出一根淺藍色的發(fā)繩,手指穿過喬百合在火車上睡得亂糟糟的長發(fā),熟練地攏在一起, “這么大姑娘了,頭發(fā)還亂成這樣。”
媽媽動作輕柔,最后輕輕捋了捋她扎好的馬尾,端詳了一下,“這樣精神多了。”
兩人剛回到包廂,門外就傳來轉動門把手的聲音。爸爸提著大包小包回來了,人還沒進門,洪亮的嗓音就先傳了進來:“小百合呢?到了沒有? 快看爸爸給你帶什么回來了!”
喬百合眼睛瞬間亮了,輕快地跑了過去,聲音里帶著雀躍: “爸爸!”
爸爸笑著看女兒: “知道你剛從學校回來,我特意繞路去買的。”
他從紙袋里取出一個精致的盒子,里面裝著她最愛吃的奶油草莓泡芙, “快趁新鮮吃。”
其實爸媽都比較偏心喬百合,因為她年紀小,性格也會撒嬌,他們是比較疼愛她的,而且她出落得漂亮,每次帶兩姐妹出門,陌生人夸的最多的就是她。
喬百合開心地接過盒子,轉身走向座位,將第一個泡芙遞給了姐姐。
“姐姐先吃。”
服務員來上菜了,媽媽和姐姐不喜歡干坐著,干脆也去幫忙端菜了。
她坐在位子上,吃了一個泡芙,不經(jīng)意抬眼,正對上靳深投來的目光。
冰涼的甜意在舌尖炸開,他的眼神很深沉,就這樣一眨不眨的盯著她,她嘴里的奶油突然變得乏味了,被她艱難的咽了下去。
她聽見爸爸高聲問要不要幫忙,姐姐和媽媽笑著讓他別添亂,這些熟悉的聲音都模糊了,只有心跳聲在耳膜上敲打。
為什么...
有點害怕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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飯局結束,一行人離開酒店,回到了喬家。
家里的方形小餐桌被拉開來,坐下一家人,顯得有些擁擠,卻也格外熱鬧。
結果剛坐下沒幾個小時,天馬上就要黑了。爸媽讓靳深留下,堅持要給他做一桌子菜,盡管沒人吃得下晚飯,但是待客之道還是要有的。
沒過多久,桌上擺滿了爸爸的拿手好菜,色香味俱全,熱氣混著飯菜香彌漫在小小的客廳里,爸爸熱情地招呼靳深坐下來,自己則坐在他旁邊,忙著開酒瓶。
媽媽和姐姐來回端菜,喬百合默默地幫忙擺好碗筷,然后選擇了離靳深最遠的位置,挨著媽媽坐下。
她是比較喜歡黏著媽媽的。
“來來來,靳深,別客氣,就當自己家一樣。” 爸爸滿面紅光,給靳深面前的酒杯斟滿了白酒,“嘗嘗我的手藝,還有這幾個菜是你阿姨做的。”
靳深穿著身挺括的西裝,與這個充滿煙火氣的家常環(huán)境有些格格不入,但他舉止從容,接過酒杯,微微頷首: “謝謝伯父,辛苦了。”
“不辛苦不辛苦,你能過來,我們高興還來不及呢!” 媽媽笑著接口,不停給靳深夾菜,“多吃點,看你工作忙的,玫瑰,你也多吃點啊。”
姐姐輕輕點頭,她坐在靳深另一邊,臉上洋溢著幸福的笑容,時不時低聲和靳深說兩句話。
喬百合埋著頭,小口小口地扒著碗里的米飯,幾乎沒有抬頭。
“百合,別光吃飯,吃點菜呀。” 媽媽注意到她的沉默,夾了一塊她愛吃的糖醋排骨放到她碗里,“今天怎么這么安靜?在車上睡傻了?”
“沒,沒有。”
喬百合連忙搖頭,夾起排骨小咬了一口,有些食不知味。
爸爸也看向她,笑呵呵地說: “我們小百合是長大了,吃飯都開始斯文了,之前能吃三碗飯呢。”
“爸爸! ”
喬百合握著筷子的手指緊了緊,有些不高興。
爸爸又從桌子最遠的一端夾了一大筷子清蒸鱸魚,手臂伸得老長,穩(wěn)穩(wěn)當當?shù)胤诺搅藛贪俸系耐肜铮骸岸喑渣c魚,補腦,學習辛苦,可不能餓著。”
魚肉的鮮香混著豉油的香氣撲面而來,她卻覺得這味道有些膩人。
沒吃幾口,她就跑進房間,說要繼續(xù)補覺。
等作業(yè)寫完了,她才拿出壓在枕頭底下的手機,一看,發(fā)現(xiàn)已經(jīng)收到了好多消息,都是她的男朋友給她發(fā)的———
百合,在干嘛呢?吃飯了嗎?
想你了。
今天剪頭發(fā)了,帥不帥?給你看照片!
怎么不理我?不會又睡著了吧?
百合不要我了。
百合!
她有一個男朋友,名字叫晨安陽。兩人從小學開始就一直在一個學校,他就像一只黏人的大狗狗,時時刻刻都要知道她在做什么。
看著這些絮絮叨叨又充滿依賴的消息,喬百合的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揚,飛快地打字回復,指尖在屏幕上跳躍:
剛吃完飯。家里來客人了,煩死了。
他又纏著她給自己發(fā)一條語音,他想聽她的聲音了。
她只好按下微信的語音條,說道: “我說家里來客人了。”
幾乎是信息發(fā)出去的瞬間,那邊就顯示了 “對方正在輸入…”
客人?誰啊?比我還重要?
喬百合猶豫了一下,打字:
我姐夫。第一次來家里。
哇!見家長啊!你覺得他怎么樣?
喬百合撇了撇嘴,她覺得他讓人很不舒服,甚至還有一點討厭,但是又說不上來究竟是什么感覺... ...
她正要回復,突然響起了敲門聲,篤篤篤,不輕不重,卻帶著一種不容忽視的沉穩(wěn)。
她心里猛地一跳,下意識地將手機屏幕熄屏,像是要掩蓋什么見不得光的秘密,心臟在胸腔里擂鼓般敲打起來。
“誰啊?” 她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
門外安靜了一瞬,隨即,一個低沉的嗓音透過門板傳來,清晰地敲在她的耳膜上:
“姐夫。”
靳深?!
喬百合前去開門,男人高大的身影瞬間就籠罩了下來,她一怔,又微微歪過身子,發(fā)現(xiàn)爸媽和姐姐都不在外面。
“我們等會兒要去看婚房。” 他低聲道: “你姐姐已經(jīng)先帶你爸媽下樓了。”
喬百合點點頭, “我就不去了,有點累。”
靳深微微點頭,并沒有離開的意思,反而從西裝內袋里拿出了自己的手機,屏幕漆黑,映出他沒什么表情的俊顏, “給我你的電話號碼。”
他開口,語氣自然得仿佛在索要一件再平常不過的東西,“存一下。以后家里有什么事,或者你姐姐聯(lián)系不上,我方便找到你。”
喬百合的心猛地一縮。
她一點都不想給他自己的電話號碼。這種私密的、直接的聯(lián)系方式,一旦給了他,就好像有什么東西越界了。
“我……” 她張了張嘴,想要找個借口拒絕。
但是靳深的目光太有壓迫感,他就那樣靜靜地站著,等待著,她只好硬著頭皮說道: “姐夫,我手機沒電了。”
他微微瞇了一下眼眸,說: “那你剛才是在跟誰說話?”
喬百合輕輕咽了一口吐沫。
算了。
想到媽媽說過, “以后他跟我們就是一家人了”,又想起姐姐幸福的笑容,她深吸一口氣,垂下眼睫,極不情愿地報出了一串數(shù)字。
靳深修長的手指在手機屏幕上點擊著,將號碼存下。
然后,他當著她的面,直接撥通了這個號碼。
幾乎是同時,被喬百合緊緊攥在身后、尚帶余溫的手機,在掌心里突兀地震動起來,發(fā)出沉悶的“嗡嗡”聲,清晰可聞。
喬百合渾身一僵,像被電流擊中。
他……他竟然直接打過來確認!
靳深的嘴角似乎極輕微地牽動了一下,掛斷了電話, “這是我的號碼。” 他看著她,聲音低沉平緩,“存著。”
說完,他沒再停留,轉身朝大門走去,挺括的西裝背影消失在她的目光里。
直到關門聲傳來,喬百合還僵硬地站在原地,手心里的手機已經(jīng)停止了震動,但那嗡嗡的余韻仿佛還纏繞在她的神經(jīng)末梢。
她低頭看著手機,通訊錄里,被迫存入了一個讓她恐懼不安的新聯(lián)系人——靳深。
她更害怕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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