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德八年八月初九的晨光,沒照進沈陽故宮的清寧宮。34歲的豪格攥著腰間的玉牌,聽見殿內傳來壓抑的哭聲——他的父親,52歲的皇太極,在凌晨猝然離世。
殿外的侍衛按刀肅立,兩黃旗的將領們正低聲議論。豪格深吸一口氣,指尖劃過玉牌上的“肅”字。作為皇太極長子、和碩肅親王,他覺得這龍椅,理當是自己的。
![]()
可三天后的議政王大臣會議上,鰲拜突然拔刀劈在案上:“不立先帝之子,我等愿從先帝于地下!” 刀鋒寒光里,豪格看見叔父多爾袞嘴角的冷笑,心猛地一沉。
這場劍拔弩張的爭斗,最終的贏家卻是個六歲孩童。當福臨被乳母抱上龍椅時,豪格望著那稚嫩的臉龐,終于明白:他輸的不是兵力,是人心與算計。
一、刀鞘上的霜:未散的朝會寒氣
皇太極的死,像一把猝然斷裂的弓弦。他前一天還在審閱進攻寧遠的軍報,斥責范文程“過于謹慎”,夜里就因腦溢血倒在龍榻上,沒留下半個字的傳位遺詔。
這不是疏忽,是清初權力體制的硬傷。努爾哈赤創立“八王議政”,本意是分權制衡,可皇太極用十七年時間集權,卻沒來得及確立“嫡長子繼承制”。
消息傳出,沈陽城的空氣都變了味。兩白旗的士兵開始擦拭兵器,兩黃旗的將領頻繁出入索尼府第。豪格的肅親王府前,送禮的車馬排到了街口,卻沒人敢輕易進門。
臺灣史學家蕭一山在《清代通史》中記載,當時的清朝,像“一輛沒裝剎車的戰車”。八旗旗主各懷心思,誰都想在權力洗牌中多分一杯羹,沒人顧得上山海關外的明朝殘兵。
豪格對此并非毫無察覺。他召集心腹將領,指著地圖上的錦州說:“我當年在這里生擒王樸,戰功誰能比?” 可話音剛落,就有人低聲提醒:“睿親王多爾袞,也在松錦大戰中立了功。”
二、箭簇上的功:豪格的戰場與朝堂
豪格的戰功,是用箭簇堆出來的。17歲那年,他跟著皇太極征討蒙古察哈爾部,第一個沖破敵陣,親手斬殺首領林丹汗的親信,皇太極當場賜他“巴圖魯”稱號。
1642年的松錦大戰,更是他的巔峰。明軍主帥洪承疇被困松山,豪格率軍切斷明軍糧道,在亂軍中生擒明軍總兵王樸,逼得洪承疇最終投降。戰后論功,皇太極把正藍旗全旗交給了他。
34歲的年紀,手握一旗兵力,還有“長子”身份加持,豪格的優勢肉眼可見。鑲藍旗旗主濟爾哈朗私下承諾支持他,兩紅旗的代善也說“立長則穩”。
可他的短板,比戰功更顯眼。皇太極生前就曾在朝堂上罵他“庸愚”,說他“知兵不知政”。最典型的是1637年,他因隱瞞部下貪腐罪錯,被皇太極削去貝勒爵位。
![]()
那次事件后,皇太極雖又恢復他的爵位,卻再也沒讓他掌管核心部門。豪格自己卻沒當回事,總覺得“父親百年后,皇位自然是我的”,連拉攏大臣的心思都沒動過。
三、龍椅旁的影:多爾袞的隱忍與算計
豪格的最大對手多爾袞,比他小3歲,卻比他多活了三十年的心思。這個努爾哈赤的第十四子,從小就活在權力的夾縫里。
母親阿巴亥在努爾哈赤死后被逼殉葬時,多爾袞才15歲。他看著兄長皇太極坐上汗位,把委屈咽進肚子里,轉身投入戰場,用戰功換生存空間。
他的軍事才華不輸豪格。征討朝鮮時,他率精騎奔襲千里,直搗漢城,逼得朝鮮國王投降;松錦大戰中,他率軍在塔山殲滅明軍四萬余人,堵住了洪承疇的退路。
但多爾袞比豪格懂政治。他知道兩黃旗“必立皇子”的底線,也清楚濟爾哈朗不想卷入內斗的心思。當兩白旗將領跪請他繼位時,他只是擺手:“再等等。”
他私下找到索尼,只問了一句話:“若立皇子,除了豪格,還有誰可選?” 索尼愣了一下,答:“先帝諸子皆可,但必是皇子。” 這句話,讓多爾袞心里有了數。
四、旗纛下的計:兩黃旗的私心與搖擺
豪格一直以為兩黃旗是自己的“鐵票倉”,卻不知道人家只是把他當“擋箭牌”。兩黃旗是皇太極的“天子旗”,旗中將領的榮華富貴,全靠“先帝直屬”這層身份。
如果多爾袞繼位,兩黃旗必然被拆分,將領們的地位不保;可如果豪格繼位,問題同樣棘手。豪格手握正藍旗,他登基后,正藍旗肯定會取代兩黃旗的核心地位。
索尼、鰲拜這些老臣打得一手好算盤:立一個年幼的皇子,既能保住兩黃旗的地位,又能掌控朝政。他們私下開會,議定“先立肅王,再立幼主”,把豪格當成過渡。
豪格卻沒聽懂弦外之音。當鰲拜對他說“我等愿為殿下效力”時,他以為是真心擁戴,竟得意地說“待我登基,必封各位為公爵”,完全沒察覺對方眼神里的敷衍。
議政王大臣會議前,兩黃旗將領甚至穿上鎧甲上朝,用武力施壓。但他們喊的口號始終是“立先帝之子”,從沒人明確說“立肅親王”——這是給豪格的最后提醒,他卻錯過了。
五、宮墻內的謀:孝莊的示弱與借力
福臨能繼位,他的母親孝莊功不可沒。這個來自蒙古科爾沁部的女人,不像海蘭珠那樣得寵,卻比誰都懂“借力”的學問。
皇太極剛死,孝莊就帶著六歲的福臨去見索尼。她沒提繼位的事,只拉著福臨的手說:“這孩子沒了父親,以后全靠蘇大人照拂。” 說著,讓福臨給索尼磕頭。
索尼連忙扶起福臨,心里已經有了傾向。兩黃旗需要的,就是這樣一個能依賴他們的幼主,孝莊的示弱,正好擊中了他們的軟肋。
她又去找濟爾哈朗。濟爾哈朗是皇太極的堂弟,一直中立觀望。孝莊開門見山:“睿親王想當攝政王,但若只有他一人,恐難服眾。您若出面,這事就穩了。”
這句話說到了濟爾哈朗的心坎里。他當即表示支持福臨,條件是與多爾袞共同擔任攝政王。孝莊一口答應,轉頭又把這個“共識”透露給了多爾袞。
多爾袞本就擔心強行繼位引發內戰,見濟爾哈朗支持福臨,立刻順水推舟。他知道,只要當了攝政王,六歲的福臨不過是個傀儡,實權終究在自己手里。
六、臺階前的錯:豪格的謙讓與自棄
議政王大臣會議上的較量,成了豪格的“滑鐵盧”。多爾袞率先發言,細數豪格的“過失”,說他“曾因罪被削爵,不堪為君”。
豪格氣得臉色發白,剛要反駁,卻想起謀士教他的“謙讓”之策。古人常說“辭讓再三”顯美德,他覺得這是個表現自己胸襟的機會,便開口道:“我福少德薄,不堪當此大任。”
![]()
這句話剛出口,他就后悔了。多爾袞立刻接話:“肅王既自認不堪,那我們就立先帝第九子福臨為帝,我與濟爾哈朗輔政。” 話音剛落,兩黃旗將領齊聲附和。
豪格想改口,卻已沒了機會。濟爾哈朗當場命人去接福臨入宮,代善摸著胡子說“此乃萬全之策”。他看著眾人忙碌的身影,像個局外人,手里的玉牌差點攥碎。
后來他對親信說:“我以為是謙讓,沒想到是自斷后路。” 可世上沒有后悔藥,他的“君子風度”,在冰冷的政治博弈中,成了最可笑的笑話。
七、龍椅后的血:豪格的結局與多爾袞的瘋狂
順治元年,清軍入關,多爾袞成了實際上的掌權者。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豪格派去攻打最難纏的張獻忠。
豪格在四川浴血奮戰,親手射殺張獻忠,平定了西南。可他剛班師回朝,就被多爾袞以“縱容部下貪污”的罪名打入大牢。
1648年四月,牢里傳來豪格的死訊。有人說他是被毒死的,有人說他不堪受辱自殺了。多爾袞沒追封他,反而把他的福晉納入自己府中——這是當時最惡毒的羞辱。
多爾袞的權勢越來越大,從“攝政王”變成“皇父攝政王”,連皇帝的玉璽都搬進了自己府里。他出門的儀仗,和皇帝沒什么兩樣,順治帝每次見他,都要行君臣大禮。
順治七年,多爾袞在喀喇城打獵時摔死。順治帝親政后,第一件事就是下旨抄家,把多爾袞的尸體挖出來鞭尸,挫骨揚灰。積壓多年的怨恨,終于得以宣泄。
他還為豪格平反,追封其為和碩肅親王,讓豪格的兒子承襲爵位。可這遲來的公道,再也換不回那個戰死沙場的兄長。
八、史卷中的思:權力博弈的必然與無奈
孟森在《明清史講義》中評價這場繼位之爭:“非福臨之能,實各方妥協之果。” 豪格有戰功卻無謀略,多爾袞有野心卻無名分,兩黃旗求穩,旗主求利,所有人的需求最終指向了福臨。
福臨的“沒用”,恰恰是他最大的優勢。六歲的孩子沒有自己的勢力,不會威脅任何人的利益,成了各方都能接受的“緩沖器”。
這場爭斗也暴露了清初八旗制度的致命缺陷。“八王議政”的分權傳統與皇權集中的趨勢相悖,若不是多爾袞的妥協,清朝很可能在入關前就陷入內戰。
后來康熙皇帝確立“嫡長子繼承制”,很大程度上就是吸取了這次的教訓。他不想讓自己的兒子們,再重演豪格與多爾袞的悲劇。
如今沈陽故宮的崇政殿里,還擺放著當年皇太極的龍椅。陽光透過窗欞照在椅背上,那些刀光劍影、權謀算計早已消散。
只有史書記載的文字,還在訴說著那個秋天的故事:34歲的豪格望著龍椅嘆息,6歲的福臨被抱上寶座,而權力的游戲,才剛剛開始。
豪格的悲劇告訴我們,政治從來不是單靠實力就能贏的游戲。讀懂人心,懂得妥協,有時比勇猛善戰更重要。而順治的繼位,則成了中國歷史上,權力博弈最經典的注腳。
特別聲明:以上內容(如有圖片或視頻亦包括在內)為自媒體平臺“網易號”用戶上傳并發布,本平臺僅提供信息存儲服務。
Notice: The content above (including the pictures and videos if any) is uploaded and posted by a user of NetEase Hao, which is a social media platform and only provides information storage service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