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瘋狂動物城》的殘酷版

作者：Peter Sciretta

翻譯：yjy

校對：一生長眠

Peter Sciretta：我對動畫創作過程中劇本的創作取舍很感興趣，所以我想稍微談談電影是如何演變成現在這個版本的。你們是怎么開始創作的？比如，你們最初的想法是什么？

拜倫·霍華德：首要一點，如果約翰（John Lasseter）叫你拍一部電影，拍一部新穎的電影，他會讓你帶上至少三個點子去見他，因為他不想你孤注一擲。我和內森·格里諾（Nathan Greno）剛拍了《長發公主》，我記得我們給了約翰六個點子。這些點子最相似的一點就是都有擬人的動物角色，約翰對此很有興致。他說，「我不知道這部電影怎么樣，但我喜歡動物角色。只要是動物們穿著衣服跑來跑去的電影，我就全力支持。」他就是這么說的，然后就同意拍了。

Peter Sciretta：聽著就是約翰說的話。

拜倫·霍華德：對，他對這部電影真是特別期待。他還說，「我們真得搞出點新花樣才行。」然后我們就做了九個月的調研。

Peter Sciretta：你昨天在首映上也這樣說過，我想知道約翰這話是什么意思？

拜倫·霍華德：噢，我覺得是因為他說過會說話的動物在許多動畫電影中都有，觀眾都見過。所以你怎么脫穎而出呢？怎么超越別人？如果我們在這部電影里創造一個由會說話的動物組成的世界，那么就要做到言之有物。而且你要想想如果這些動物真的進化了，還建造了一個世界，那這個世界會是什么樣？你要把故事講得合情合理。我覺得約翰就是說，沉浸到故事中之前，我們要真真正正地了解我們拍的是什么。

Peter Sciretta：但故事最開始不是發生在動物城，對嗎？

拜倫·霍華德：對，不是。但還是一個全是動物的世界。約翰真的是給了我們一個傷腦筋的工作。電影最初是一部間諜片，然后我構想的第一版是

Peter Sciretta：誰是間諜呢？

拜倫·霍華德：他的名字是野蠻杰克，野兔版的詹姆斯·邦德，在軍情六處一類的機構工作，上司是一只像朱迪·丹奇（Judi Dench）的小老鼠。所以片中有一些體型的反差。但在第一幕之后，這個間諜角色離開了龐大的動物城去了南海。電影的名字是《野蠻之海》，我覺得這是個酷斃了的名字。我甚至還構思了一整套的企劃，比如《野蠻地球》、《野蠻大陸》，還有《野蠻時代》，都是一個系列的電影。可以說是準備下一盤大棋。

里奇·摩爾：「野蠻系列電影」。

拜倫·霍華德：「野蠻系列電影」。你覺得怎么樣？聽起來真是酷呀！

里奇·摩爾：ABC周日之夜，「野蠻系列電影」專題。

拜倫·霍華德：這個點子很棒，我做了海報，萬事俱備。但我越拍越覺得沒有把握……

里奇·摩爾：我們有點自信過頭。

拜倫·霍華德：雖然觀眾喜歡這些海報，但他們并不是真的喜歡這個間諜的主題。

里奇·摩爾：他們可能會說我不喜歡羅杰·摩爾（Roger Moore）的007電影。

拜倫·霍華德：噢，我本人喜歡是喜歡羅杰·摩爾的，他的表演很帶感。但很快我就放棄了間諜主題，因為每個人都說你這部電影最有意思的地方就是第一幕，大家都住在這個動物城里。如果你可以把第一幕拉長成一部電影，那就真有趣了，沒人這么做過。就是這時候我否決了間諜的故事，也是這時候故事逐漸變成了一個類似辣手神探之類的刑警故事了。兔朱迪組合，兔子和狐貍的雛形也是在這里形成的。然后故事就從這里展開了。

Peter Sciretta：之前我們談到了杰森·貝特曼的角色狐尼克，他一開始是主角，當時他是什么定位？

拜倫·霍華德：狐尼克嘛，他是個玩世不恭的角色，跟杰森·貝特曼本人有點像，但在這個版本中，狐尼克在城里長大，而數量占絕大多數的草食動物對肉食動物很差。為了保證草食動物生命安全生活舒適，肉食動物必須戴上叫做「馴服項圈」的東西。如果肉食動物表現得過于興奮狂暴，這種東西會用輕度震擊給他們一點教訓。給肉食動物帶上「馴服項圈」似乎理所當然，但這其實是一種侮辱和歧視，有點反烏托邦的色彩。

狐尼克有個計劃，他創立了一個叫做「狐尼克時代」的地下酒吧，這是肉食動物的秘密樂園。他在這里找到了摘下項圈的辦法，知道了怎么讓肉食動物做回自己，有所追求，讓他們跟隨本性，第一次在生命中找到了自我。這個故事有趣又引人入勝，但過于黑暗，大家不喜歡這座城市。這是我們沒想到的。我們從很早就在考慮如何讓觀眾喜歡這部電影……

里奇·摩爾：我們喜歡狐尼克，但不喜歡太陽城。

Peter Sciretta：那么你們是從什么時候開始加入電影制作的呢？

里奇·摩爾：我是作為故事小組（story trust）的成員加入的，很早。

拜倫·霍華德：嗯，你早就來了。

里奇·摩爾：然后參與了一些制作和其他工作。

Peter Sciretta：故事小組像皮克斯的智囊團（brain trust）一樣嗎？

里奇·摩爾：對，我們確實是個團隊，但不是智囊，我們沒那么聰明。我們就是故事小組，喜歡故事而已，我們可沒有皮克斯那種大智慧。所以我需要從一開始就加入電影制作。

拜倫·霍華德：里奇·摩爾知道之前間諜故事的構想。

里奇·摩爾：對，我知道之前關于間諜、項圈之類的構想，很酷。故事小組的職責就是作為后勤人員，盡力協助導演實現構想。永遠不要嘗試說，導演你換個思路如何？

我們的職責就是想方設法把導演的想法付諸實踐。有的時候這項任務非常艱難。終于有一天，像拜倫·霍華德說的，我們覺得不那么喜歡狐尼克這個角色了。他有些過于傷感了，那種壓抑的性格即使是Jason為他配音也很難光彩照人了。而金妮弗·古德溫（Ginnifer Goodwin）配音的角色有點笨，這只在充滿馴服項圈的世界里長大的兔子該有怎樣的戲份？

她就像人類，城里另一半人都戴著項圈，她似乎也從來沒懷疑過這么做對不對。之后突然有一瞬間，可以說是靈光乍現，我就覺得我們可以試試沒有這些項圈的版本。或許我們可以交換主角，看看讓兔朱迪來當主角怎么樣。如此一來，歧視、壓迫、成見等等在大銀幕上看起來就不會那么突兀，全片都不會。

我們在她查案的劇情中發現了這一點，意識到她也可以是主角。你看，就是這次嘗試找到了答案，完全找到了故事的走向。因為項目剛開始，就像我們剛才說的，一切都剛剛準備妥當。就是約翰問我的時候，那是2014年秋天，我們有大概16個月來制作。

Peter Sciretta：要在制作中做這些改變，時間夠嗎？

里奇·摩爾：確實不太夠，我們只剩下一年幾個月來完成全部的修改。

拜倫·霍華德：就電影制作周期來說，要做這些修改有點緊張了。

里奇·摩爾：就電影制作周期來說確實晚了。因為有一部分已經在制作中，但約翰說，既然都很熟悉這部電影了，你們要不要干脆來做導演？你們知道我們要什么，來加入吧！

Peter Sciretta：你們當時都有自己的項目要做嗎？

里奇·摩爾：對，我有。但我爽快地答應了，因為這就是我們工作室的作風，如果全力以赴，我們攻無不克。在制作電影面前，我們手頭的項目都是次要的。我們時間有限，任務繁重，而且這不是一個人能解決的問題，我們必須協力讓電影準時上線。

Peter Sciretta：我發現你們倆都有獻聲。

拜倫·霍華德：對。

Peter Sciretta：那你們在電影里都給誰配的音？你們怎么會去配音呢？

拜倫·霍華德：這個嘛，是剪輯合成的時候……

里奇·摩爾：被迫的，都是逼不得已。

拜倫·霍華德：因為我們會用分鏡草稿做很多很多版本的電影片段，然后我們會進行草配音，而明星和演員不太愿意進行這項工作，所以只能由一群制作人員完成。

里奇·摩爾：就是臨時配音，因為如果我們讓杰森和金妮弗還有其他配音演員每一遍都來配，他們肯定會配得精疲力盡，會抱怨。

拜倫·霍華德：肯定會。

里奇·摩爾：你知道我們為什么要一遍又一遍地重復那么多次嗎？就是讓我走到麥克風后面，模仿杰森或是其他人臨時配個音這種事。這是為了聽聽聲音是不是合適，有時候我們就會配他們配著突兀的角色。

拜倫·霍華德：一突兀聽起來就會很搞笑。

里奇·摩爾：要么搞笑，要么覺得就該是這個聲音。需要我們配音時我們就會配，我們給誰配呢？我們會給約翰一些選擇。然后他會說，「不用，我們為什么要換這個呢？我喜歡這個配音。」「這是我配的，約翰。」「那就這樣，很不錯。」然后你就拿到一個角色，這就像……

拜倫·霍華德：對，我們曾經嘗試著去做正式的配音演員，結果卻慘不忍睹，因為一到正式配音的時候仿佛就找不到感覺了。

里奇·摩爾：就好像有種魔咒，如果你不守規矩，它就毀掉一切。所以……

Peter Sciretta：所以你們在電影里給誰配的音？

里奇·摩爾：我是公羊道格。

拜倫·霍華德：那只流氓綿羊。

里奇·摩爾：對，就是那只拿血清到處射人的綿羊。

拜倫·霍華德：這算不算劇透？如果算的話，你只說流氓綿羊就夠了。你還配了一只狼嘛。

里奇·摩爾：是的。

拜倫·霍華德：他還配了嚎叫狼里面的一只。然后我和杰瑞德·布什（Jared Bush），我們的聯合導演還有一個編劇，配了吵鬧的鄰居，巴基和普朗克。就是那些聒噪的家伙，嚷嚷著閉嘴，你閉嘴的。這角色還不錯。我希望這個配音會突兀，我覺得這個角色有點意思，每次聽到總會笑，有時候就是會這樣希望配音突兀。不過偶爾這樣還不錯，在《長發公主》里我就配了桶頭惡棍。

里奇·摩爾：桶頭惡棍？

拜倫·霍華德：就是那個頭上套著桶還說「我要錢」的，我就這一句臺詞。這個角色真夠蠢的，臺詞也少。

里奇·摩爾：你現在就戴著個桶。

拜倫·霍華德：我戴著桶的話，那么，你懂的……

里奇·摩爾：我可以幫你做整形。

拜倫·霍華德：對，我們有演員工會頒發的證件，我們希望能夠正規合法，但話說回來，你要做什么？

Peter Sciretta：再讓你們討論關于這個桶頭惡棍的最后一個問題……

里奇·摩爾：有關桶頭惡棍，他從哪里來的？有什么背景？

拜倫·霍華德：還有他是什么口音？

Peter Sciretta：我采訪金妮弗和杰森的時候發現，他們都沒有明確得到通知說主角從狐尼克換成兔朱迪，都說是在后來討論配音的會議上才知道。所以我想知道這是怎么回事？

拜倫·霍華德：噢，當時一切都發生得太突然了，這些改變也還在嘗試，我們也不確定是不是真的要進行下去。不過就算真的做出改變，他們作為專業演員肯定都能順其自然。這就是我們所說的雙主角吧。兩個角色總在「誰是主導」的爭論中此消彼長。所以我們在臺詞的數量上做到了很好的平衡。但像「狐尼克時代」俱樂部這種電影里的原本的重要情節，還有項圈的設定突然都沒了，杰森就感到有些……

里奇·摩爾：你是說項圈那部分？

拜倫·霍華德：對，我們把那部分刪去了。

里奇·摩爾：然后事情失控了。我覺得我們在一些地方進度有點太快，我們想讓每個人都跟上節奏，但我們的體系并不完美。我們想一次把事情說清楚，但由于說的太快，別人都覺得：他們在說什么？之后他們才知道我們想說的是什么，但已經晚了。所以，我想說的是，愿上帝保佑他們倆或者任何其他和我們一起從事動畫電影的工作人員和演員，他們真是見識了我們最狂躁的一面。就是手忙腳亂，大腦停轉，像科學怪人一樣地想做些什么，在房間里上躥下跳。但這種手忙腳亂、上躥下跳也不全是壞的，有時反倒給我們帶來靈感。

拜倫·霍華德：你很早就說得很清楚了。這部電影和《玩具總動員》很像，你不能單獨創作一個伍迪或單獨創作一個巴斯光年，這兩個角色是彼此依存的。我們甚至會把這對好搭檔中的一個，比如伍迪抽出來，把他的某些角色設定加給巴斯光年，或把巴斯光年的加給伍迪。這就是一部雙主角的電影。這兩部電影中兩個主角的相處模式很像，我們所做的只是試圖將觀眾帶入影片中。

里奇·摩爾：對，我們從來都不會談論誰是主角誰是配角……

拜倫·霍華德：是的，我們從來不這么說。

里奇·摩爾：我們只是說：「我們要扣你一半薪水，你現在只有三分之一的臺詞，你的角色也沒玩具了。」

Peter Sciretta：最后，我覺得你們之所以有有力的故事和角色是因為你們把他們都當……（主角）

里奇·摩爾：當然，是的。

拜倫·霍華德：當主角看。

里奇·摩爾：我覺得狐尼克正變得不像杰森。

拜倫·霍華德：我覺得變得過于消極和悲傷了。

里奇·摩爾：兔朱迪也不是金妮弗擅長的角色。但當我們稍稍將角色設定作了一些轉換，他們倆都找到了感覺。杰森的臺詞變得十分生動，而他也找到了演繹的辦法。金妮弗配音的兔朱迪充滿希望和決心，但又有些幼稚。這兩個角色都成了他們的量身訂制，他們的演繹也很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