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3年10月15日凌晨一點,盧灣區巨鹿路的一套高層住宅忽然被急促的腳步聲包圍。街燈昏黃,樓道里卻亮如白晝。祝文清剛把女兒送回外婆家,正倚在沙發上看股市行情,敲門聲猝然響起。門一開,區委干部和兩位身著便裝的檢察官站在門口,氣氛驟緊。這名七年資歷的副區長,沒人料到會在深夜迎來這番陣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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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的導火索是一封寄到市檢察院的普通信件,寄信人署名劉曉明。兩張一角郵票并不起眼,信里卻點出三條線索:一塊批給女同學的地皮,一筆來自西安商人的現金,還有裝修款的巨大缺口。倪鴻福檢察長收到信,當即批示“速查”。上海灘向來風聲靈通,為防走漏,分院抽調童建平等幾名骨干,組成暗查小組。隊伍不大,目標卻不小,副區長不是隨便能動的。
最棘手的是第一條線索。按照習慣路徑,調查員翻遍中學花名冊、知青下鄉名單,姓蔡的人不少,卻都對不上號。時間被一點點消耗,祝文清很可能察覺到風向。童建平果斷換招,盯住舉報信里提到的“西安飛天科工貿公司”。這家公司老板邱忠保年方三十,卻在上海商圈闖出不小名號。10月初,一輛不起眼的面包車停在西安公司門口,一守就是五小時,邱忠保一出現,就被禮貌而堅決地帶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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邱總擁著政協委員的頭銜,自認后臺硬,剛進審訊室就甩下一句:“我要向檢察機關提抗議。”童建平沒發火,只抬手示意:“這里是市檢察分院。”短短十一個字,態度不急,卻讓對方意識到,面前這些人不是隨口嚇唬。十小時交鋒后,邱忠保終于撕開突破口,承認向祝文清“借”款六萬元,作為換取金陵路地塊的回報。
證據浮出水面,市委拍板立案。15日晚,祝文清受邀去區里“商量工作”,實則等候傳喚。當面質問,他斬釘截鐵否認:“絕對沒有收過一分錢。”區長提醒他檢察院已掌握線索,但祝文清寸步不讓,還夸下海口“任憑槍斃”。當晚,他被帶往審訊室,情緒對抗,干脆閉目養神,談話陷入僵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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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天后,童建平親自上陣,換了一種打法。不提錢,不提地,先聊家事。祝文清的身世并不光鮮:七個月大被送養,十歲喪父,插隊返城后養母又癱瘓十一年,原配因病早逝,女兒寄住外婆家。家底翻出,副區長眼圈微紅。童建平抓準時機,輕聲說:“位置是組織給的,底線得自己守。”一句話擊中了情緒黑洞。祝文清沉默良久,低聲吐出一句:“小童,你說怎樣,我聽你的。”攻心奏效,他開始交代全部受賄細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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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此同時,外圍調查也有收獲。干警在金門大酒店守候二十六小時,鎖定舉報信里的蔡林芬——那位“女同學”。她確認曾以地塊改造為由,送出現金六點五萬元與金飾若干。交叉印證后,祝案脈絡基本明朗。
搜查令下達,檢察官深夜再上門。祝府的豪華裝修讓人咋舌:真皮沙發、柚木家私、兩臺進口空調,儼然樣板間。幾小時搜查,起獲人民幣和存折四萬五千元、外幣六千余元、高檔首飾攝像機若干。經濟來源與薪金水平一對比,差距懸殊,證據鏈徹底閉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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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月18日,祝文清被刑拘,后轉押第一看守所。兩個月后,中級法院開庭,公訴人列出受賄金額十四點一五萬元。數字在今日看來不算驚人,當年卻已足夠觸動官場神經。法院判處祝文清有期徒刑十五年,剝奪政治權利四年,他未提出上訴。
服刑期間,祝文清寫下長篇懺悔,提到五條教訓:忘記黨員身份,將朋友的誘惑當成關心,脫離組織監督,私欲沖破防線,交友不慎。文字并不華麗,卻句句刺痛那段仕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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值得一提的是,本案塵埃落定后,童建平繼續在反貪一線與各類經濟犯罪交手。幾年內,他參與偵破的案件為國家挽回經濟損失近三千萬元,1999年被評為“上海優秀青年衛士”。祝文清失足,童建平成名,同一年份,卻寫下兩條截然不同的軌跡。歷史并不刻意抒情,它只在每一次選擇里留下注腳——有人迷失,有人扭住方向盤不放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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