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泡海椒
“川菜”一詞,今指四川風味菜點,似無它意。然而,上世紀二三十年代,北京、上海、武漢等地,曾以“川菜”簡稱四川咸菜,以“川菜店”、“川菜號”綴名四川咸菜商家,別出新意,饒有趣味。本文即著眼于當時的武漢三鎮,試略述其發展演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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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武漢較早的四川咸菜經營者
四川素以制咸菜著稱,清光宣年間,京、滬、杭、津、宜各處,已見其有名之經營者,如北京利遠齋及川香遠、上海紫陽觀及鼎陽觀、杭州景陽觀、天津菜根香、宜昌榮生昌諸家。武漢較早的四川咸菜經營者,為武昌源發生及漢口復天心。
源發生全名四川源發生醬園號,位于武昌蕃司西首,1907年12月正式開張。該號主營各類四川咸菜,自川中采辦內江冬尖、資州芽菜、甜大頭菜、五香豆瓣、太和豆豉、伏醬秋油、四時醬菜、應時泡菜等品,另有金堂柳煙、荊沙獨蒜、普洱春茶等各色土產,并以“官禮”噱頭招徠各階層顧客。
復天心全名四川復天心川洋雜貨號,原址不詳,1908年6月遷至漢口戲子街南城公所上首新張。該號經營范圍較廣,資內冬尖、五香豆瓣、香糟腐乳、四時醬菜、泡菜、甜大頭菜、太和豆豉、伏醬秋油、法制糟蛋、荊沙獨蒜、松花皮蛋、普洱芽茶、川椒,無所不備;洋酒、藥酒、罐頭、香水、香皂、香牙粉、牙膏、雪茄、香煙,一應俱全。所謂川洋雜貨,名副其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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源發生、復天心廣告
二、武漢的川冬素菜鋪
清末民初,武漢以四川冬菜(又稱川冬菜)為號召的四川咸菜店,陣容頗盛。
先是,宣統末年,武昌出現經營四川冬菜的專門商店——川人廖子云創于斗級營的四川冬菜店。及至民四,據徐煥斗《漢口小志》載,僅漢口的川冬素菜鋪已多達123家。逮至民七,據侯祖畬、呂寅東《夏口縣志》載,夏口尚有32家川冬素菜鋪(前后三年,數據懸殊,或范圍有別?或市況有變?或統計存誤?待詳考)。
此種情形,或與四川冬菜盛行較早相關。彼時,市面不僅已有四川冬菜罐頭食品——泰豐公司生產的川冬菜全鴨罐頭、川冬菜半鴨罐頭——這許是較早的川味罐頭。各類烹飪讀物中,亦有川冬菜肉片湯、川冬菜鴨肝湯、川冬菜炒肉絲等菜譜介紹。更有好事者將其編入對聯,文曰:岑春煊拜陸鳳石,川冬菜炒山雞絲。
當四川冬菜聲名大噪之際,四川咸菜中的另一大單品——四川榨菜,也在武漢逐漸流行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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川冬素菜鋪的記載
三、武漢的川菜店與川咸菜店
四川榨菜問世較晚,光緒末年才由涪陵醬園商人邱壽安及技工鄧炳成創制(一說由洛磧和尚首創),先行試銷宜昌,進而推行漢滬,一經上市,即獲暢銷。在武漢,“川冬素菜鋪”不再是四川咸菜店的唯一標榜,兼推榨菜、冬菜的“川菜店”、“川咸菜店”取而代之。
《漢口商業一覽》記作“川菜店”,1926年,僅漢口一地,即有19家較大的川菜店,為川味香、大有恒、天一生、永興祥、旭升東、杏簾、杏簾支店、杏林春、協豐、協成生、信義長、美利通、春茂福、致和福、裕源、裕豐和、源通、勤慎永及匯川局。
《武漢三鎮指南》記作“川咸菜店”,1933年,漢口較大的川咸菜店有方開發、天祿、天一生、民豐等25家,武昌有川香齋、信義長、永森祥、永興祥等22家,漢陽則有永洪昌、福源、蔣光裕、錦春等4家。武漢三鎮共計51家。
其中,天一生、永興祥、協豐等規模較大,持續十數年興旺不衰,直至三十年代后期仍在營業,其勢之盛,可以想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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川菜店、川咸菜店的記載
四、武漢的“川菜業”述略
武漢市面的“川菜”(本文特指四川咸菜)種類繁多,其大宗為冬菜、榨菜、芽菜及豆瓣諸品,生產、運輸、銷售,環環相扣,堪稱完備。
四川冬菜及冬尖主產于資州、內江、順慶,芽菜多出自資州、敘州,豆瓣、泡菜則川內多地皆有,榨菜以涪陵、豐都、長壽為多,其余品種亦各有所出。當地醬園制出成品,裝入瓦缸(亦稱壇),每缸至多可裝100斤,至少亦達50斤,外覆竹簍加以保護。先以木船裝運至宜昌,再轉運至武漢等地。四川改良水運后,即先以木船運至重慶或萬縣集中,再改由汽船轉運至宜昌、武漢等地。
武漢的川菜號大小有別。大者,在四川建有醬園作坊或咸菜廠房,水路上有固定的承運商,在武漢碼頭有獨立棧房用于堆貨批發,在街市則設有門店以零售。小者,則專攻零售,僅在堆棧向批發商進貨,于門店售與普通顧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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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漢的川菜商情
川菜運至武漢川幫碼頭,各號據實掛牌當日菜價,并由專人匯集,以廣通商情。現舉一例,以供參閱,其文曰:川菜前售至45元一壇,尚無貨成交,近自上游恢復,運輸便利,川菜陸續裝運來漢者,共約三四十壇,客銷雖暢而存貨頗多過剩,因之市價逐步趨跌,計涪州榨菜33元、豐都榨菜36元、內江芽菜21元、冬尖43元,本埠以協豐存貨最多(注:價格均按100斤計)。
不同時期,武漢的川菜價格會因川內各產區出產多寡、川漢諸水路運輸暢阻,而隨時變化。當產區多產且運輸通暢,武漢市面則供應充足,川菜價格平常且穩定;而當產區遇災荒或川鄂有戰事,致航運受阻,市面供應不足,川菜價格則直線飆升,且往往有價無貨。
二十年代后期,軍閥交惡時有發生,不僅動蕩川菜行情,一般武漢人之生活亦受影響。于武漢人而言,川菜既是佐餐小菜,又是佐茶小食,既是食料亦是調味品,甚至還可作充饑之物,有《絕糧》詩為證:阿姊襄告予,糧可七日許,屈指及今夕,罄盡空壇底,差幸川菜多,市人相迎取,吾廬儲滿籃,拐腹習勿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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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絕糧》中的川菜
三四十年代,四川冬菜光鮮稍褪,四川榨菜跌宕起伏(早年四川榨菜詳情,筆者將另文專述),四川銀耳數店爭雄,而川菜正牌主力——川菜館——全面崛起于武昌、漢口,武漢川菜遂氣象更新。
(全文完)
本文系“老武漢川菜雜記”系列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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