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段時間回老家辦事,經(jīng)歷了兩件小事,讓我想起了紅樓夢的一對姑侄——邢夫人和邢岫煙。
在曹雪芹筆下,邢夫人雖然是邢岫煙的親姑姑,但這姑侄倆幾乎沒什么交集,更談不上親情,可以說,十分疏遠(yuǎn),但兩人又各有各的尷尬處境。
對邢夫人來說,她雖然是賈母的大兒媳,但在婆婆跟前并不討好,賈母心里對她是很看不上的,反而更喜歡二兒媳王夫人。
主要原因,倒不是因?yàn)樾戏蛉说某錾聿蝗缤醴蛉烁哔F,或者說她是賈赦續(xù)弦并非原配,而是因?yàn)樾戏蛉诉@個人不行,別說賈母看不上,她的兒媳王熙鳳也打心里瞧不上她。
除了黛玉進(jìn)賈府一回,邢夫人說話做事,還像是個舅媽的樣子,像是個大家太太的體統(tǒng),后面的幾乎所有事,邢夫人是沒有一樣拿得出手的。
她作為姑姑,不管自己的娘家侄女,任由王熙鳳去安排。作為繼母,對迎春不管不問,出了事覺得沒臉,又去教訓(xùn)繼女。
作為長姐,她嫁給賈赦時,為了自己有臉,把娘家的所有家私都卷來了,害得兄弟抱怨。作為婆婆,她為了下人的一句求情,不惜當(dāng)眾給兒媳難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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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為妻子,為了承順丈夫,到處為賈赦保媒拉纖。作為當(dāng)家主母,克吝異常,十分貪財,在賈府整個奴仆階層中,沒有一點(diǎn)好口碑。
所以,賈母不喜歡邢夫人,絕不是因?yàn)樗某錾恚撬粫鋈肆耍呐伦鲎鰳幼右残邪。戏蛉诉@樣的人,很顯然是不懂得去維護(hù)人際關(guān)系,去經(jīng)營人情世故的。
她對自己的娘家人尚且無情自私,也就不要指望她會對婆家的人掏出真心了。她的處境造就了她的心境,她的心境決定了她的處世理念,她永遠(yuǎn)只關(guān)心自己的利益。
我老家就有這樣的人,老夫妻倆有兩個兒子,大兒子與大兒媳都是二婚,但小兒子結(jié)婚后,大兒媳就鬧開了,覺得夫妻倆偏心小兒子,隔三差五跟自己丈夫鬧氣,讓老兩口很是頭疼。
但是,外人都看得很清楚,小兒媳人前人后會說會做,嘴甜腿勤,很有教養(yǎng),因?yàn)樵彝ゲ粌H富裕且是書香門第,村里知道的,人人都夸。
大兒媳就差了很多,她是能睡到日上三竿不起床,等著婆婆或丈夫把飯端在床前的那種。她在人前看上去很老實(shí),話不多,但這樣的人勁兒都在心里,不知道什么時候鬧一次,就了不得。
其實(shí),即便這樣,老兩口一開始也并沒有偏心什么,都一視同仁,但時間久了,這種事由不得人啊,也怨不得人,誰不喜歡知書達(dá)理又勤快又有教養(yǎng)的孩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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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次跟老夫妻倆閑聊,說到了兩個兒子和兒媳,他們也并沒有說大兒媳的什么壞話,只是一提到大兒媳,老兩口臉色立馬就變了,一整個搖頭無語。
其實(shí),這也不全是大兒媳的問題,如果大兒子立得起來,也沒那么多事,就像賈母的長子賈赦,如果他是個正經(jīng)人,好好做官好好過日子,我相信邢夫人也不會那么貪財自私慳吝愚犟。
偏偏,他們的大兒子也不是那種能夠處理好婆媳關(guān)系乃至家庭關(guān)系的人,甚至他完全不管這些,就像王熙鳳對賈寶玉的一句評價,他不是這里頭的貨。
也因此,一母同胞的兩兄弟,甭管曾經(jīng)多么親熱,一旦結(jié)了婚,如果妯娌之間,婆媳之間的關(guān)系處理不好,兄弟兩人也是難相處,這就跟賈赦兩兄弟和邢王二夫人是一個道理。
再說說邢岫煙,大家一定還記得平兒丟鐲子大家懷疑是邢岫煙的丫鬟偷了這件事,這件事讓我想到了一句話:貧窮就是原罪。
那天我鄰居堂哥家辦喜事,我臨時出門忘了鎖院門,回來時看到門口有一個穿著臟亂的老頭,剛要騎上電瓶三輪車離開,我一時想到了什么,趕緊跑到院子里查看。
我放在院子里車座上的幾包煙怎么沒了?我趕緊跑出去,但那穿著臟亂的老頭,已經(jīng)離開了。不會就是他趁著家里沒人偷偷順走了吧?我心里好一通抱怨。
后來家里其他人回來了,我一問弟弟,弟弟說,是他拿了,因?yàn)樗闊煟牢也怀椋运湍米吡恕N耶?dāng)時心里有些愧疚,以往常常笑他人以貌取人,沒想到自己也以貌取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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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來細(xì)想想,農(nóng)村有很多趕紅白事的人,他們多是些無家可歸的,或身體或智力有殘疾,或無兒無女,我們都統(tǒng)稱為“打鐵炮的”,他們一年四季就靠趕十里八鄉(xiāng)的紅白事生活。
他們往往會在主家正席當(dāng)日來到,幫著放一盤小炮,然后裝炮火打幾聲響雷,主家一般會每人給5-10元錢,等主家客去席散,他們就折一些剩菜飯來吃,我們一般都會善待他們。
我后來就忽然想到紅樓夢里的邢岫煙,她只是窮了點(diǎn),人品并沒有什么問題,但也正因?yàn)楦F,所以當(dāng)平兒的鐲子丟了以后,眾人都疑惑是她的丫頭偷了鐲子。
平兒可是賈府公認(rèn)的口碑極好的丫鬟,連一向與人為善的她,都懷疑是邢岫煙的丫頭偷了手鐲,更不要說其他人了。
所以說,貧窮有時候就是原罪,它的罪就在于即便你什么都沒做,當(dāng)身邊有人丟了東西,你會是第一個被懷疑的對象。似乎因?yàn)楦F,你就一定會手腳不干凈,會去偷去搶。
好在,邢岫煙的人品經(jīng)得起考驗(yàn),她從一開始的不受關(guān)注,到成為被鳳姐寶釵寶玉探春等人所看重和推崇的人,她用自己高尚的品格把“貧窮就是原罪”這句話擊得粉碎。
其實(shí),不管邢夫人還是邢岫煙,或者我所分享的生活中的真實(shí)案例,他們都有同樣的生存困境,在一個家族中或圈子里,是不被看好的,是被邊緣化的,或者因?yàn)槿似罚蛘咭驗(yàn)槌錾恚蛘咭驗(yàn)樯瞵F(xiàn)狀,他們常常被排擠被懷疑,這其實(shí)又何嘗不是許許多多底層人的真實(shí)困境呢?
作者:夕四少,本文為少讀紅樓原創(chuàng)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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