丈夫住院的當天晚上,已經是凌晨三點了,哥哥下了飛機直接飛奔了回來,他提著行李站在icu門口時,我有些懵,不敢相信,直到哥叫了我名字,走到我面前,我才意識到哥是真的趕了回來。
哥把行李放下來,轉頭就去門口找醫生。
我說,一大早小亮去村西給人家蓋房子,走的時候好好的,結果半晌時,街坊跑過來說,小亮干活時手抖得厲害,村衛生室的赤腳醫生讓趕緊送縣醫院。
我趕到村西時,急救車剛好到,跟著車一路來到了縣醫院。因為來的比較匆忙,誰也沒告訴,知道的也就村里的一些街坊,但我們和鄰里平時關系都不錯,沒多久就有一些親戚先后趕過來了。
說這些的時候,我實在是想不到我哥會回來,因為心急之下,我并沒有給哥打電話告訴他。
也許是某個親戚快言快語告訴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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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母親生了兩個孩子,我是老二,上面有一個大我六歲的哥哥。
當年我讀書時成績不差,可初中那年父親突然重病,家里欠了不少債。
恰好哥哥考上大學,看著父母愁白的頭發,我咬咬牙退了學,跟著同鄉去廣東打工。
我想,哥有文化,他出息了,我們家日子才能真的好起來。
因為我下學早,出去打工時年齡小,又在一千多公里的廣東,人生地不熟,再加上當時心智未成熟,這才跟我丈夫走在了一起。
在我哥看來,這門婚事一開始就是錯誤的。
我們家前些年是窮了些,但在縣城邊上住。父母在城里擺地攤賣早餐,供我哥讀完書后,我家的生活條件慢慢的好了起來,蓋了兩層樓,寬門樓,高院墻。
我哥大學畢業后,去了深圳工作,通過人才引進,戶口拉到了深圳,而且還在廣州買了房。
按理來說,我們這樣的家庭,得找一個門當戶對的,再不濟也得嫁在城區周邊。
可是,我選擇了我丈夫。
我婆婆生了四個孩子,四個都是兒子,我丈夫排行老四,因為家境貧寒,小學讀完便跟著大伯哥去了廣州打工。
我們倆就是在廣州一家服裝廠里面認識的,當時工廠里全國各地的人都很多,唯有北方人很少,河南人只有四五個。這里面還包括了我倆。
我在二樓踩縫紉機,我丈夫在一樓燙衣服,碰到趕貨的時候,一樓的工人總是跑到二樓搶衣服,我丈夫也不例外。
他比我大四歲,又是一個縣城的,很自然的每次上二樓,都會坐我跟前等著我手里沒做完的衣服,有時候還在邊上幫我遞上幾個吊牌,翻翻衣服啥的。
相處久了,我倆有了感情。
戀愛了兩年,我倆打算回去見父母。
第 一個見的是我哥,當時他在深圳,我倆周末時坐車去了深圳,我哥見著他,問長問短,當聽說他家孩子多,沒房子時,當時臉就黑了下來。
我哥不同意,他說,我就這一個妹妹,書沒讀完就出來打工了,吃苦多年,不能再跳到窮坑里了。
我哥不同意。
我倆又回了老家,我父母更是不同意。
母親說,他家四個兒子,就三間平房,哪個辦完事哪個搬出去住,再說了,離咱家八十多里地,有個事我們也幫不了你,不行,不行,我們倆是堅決不同意。光蓋房子你都得努力十年,太苦了,我們不同意。
后來,我哥就來到了廣州,把我接到了深圳,安排在了他工廠里工作,跟他一起上下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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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我倆私底下還在偷偷聯系。
我去了深圳沒多久,我丈夫辭了工,在我哥工廠對面找了個廠。
晚上下了班以后,我丈夫天天在廠門口等我。
后來,我倆沖破阻礙結婚了。
我們的工廠離得很近,每次我哥看見他,扭頭就走了,從來沒有跟他說過一句話,有時候他跟在后面“哥,哥”的打招呼,我哥也是自顧自的往前走著。
每年臘月底工廠放假,哥會開車接我和嫂子、侄女一起回家,丈夫則自己坐火車回去。
年初二走親戚,哥總說帶孩子出去轉轉,避開和丈夫碰面。
他心里的坎,我懂,卻也沒轍。
后來,我先后生了一兒一女。
丈夫依舊在外面打工,我帶著孩子在家住。
哥怕我受委屈,專門跑回來把我接到了自己家,他說離父母近一些,能幫襯到你。
我的兩個孩子從出生起,穿的衣服,鞋,玩具,甚至是喝的奶粉,添的輔食,都是我哥買好寄回來的。
我哥 疼外甥外甥女,不管出差走到哪,只要碰見合適的,多貴的衣服都要買好給我寄回來,他給兩個孩子買,給我買,但從來沒給我丈夫買過。
春節,我哥回來時,兩個孩子的紅包備的足足的,有幾次母親催他開車到我家坐坐,我哥直搖頭。
倆孩子慢慢大了,我們蓋了四間平房,兩間東屋,一間灶屋。
蓋房的時候錢不夠,哥給我寄回來了一多半。
我覺得他一直不同意,就是怕我吃苦,但是孩子慢慢都大了,房子也蓋了,我們的婚事也成了定局。他不同意就不同意,也沒什么好在乎的,畢竟他對我和孩子還是蠻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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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誰也沒想到,丈夫從外面辭工回來,剛干了半個月的泥水匠,就病了。
從沒有給過丈夫好臉色的哥,推了手頭的工作,從深圳連夜飛了回來。
這速度之快,是我想象不到的。
我簡單的跟哥說了情況。
哥取下眼鏡,拿出來眼鏡布擦了一擦,沉默了好一會兒,跑到icu門口等起了醫生。
他說,醫生一直沒在里面喊,就代表人是安全的,不用過度擔心,心放肚子里,沒事,有哥在。
早上,哥出去了會兒,拎回來幾袋子早餐遞給我,有包子,油條,菜饃,豆腐腦。
我說,小亮還沒醒過來,我沒胃口。
哥急得直跺腳:“你不吃飯會中?他在里面醫生不找你就是沒事,倆孩子還小,一家人只靠你,你不吃不行,快吃吧。”
哥把包子塞我手里,蹲在門口,和我一起吃了起來。
上午九點多的時候,醫生走了出來。拿著片子給我們解釋了好久。
丈夫是腦梗,得做手 術,有兩個方案:
1.在縣醫院做手 術,費用低,但有風險,不過離家近,照顧著方便些。
2.去市里,省城醫院都行,做進一步的檢查,大城市的醫 療條件比家里好,當然對病人好得多,只是費用相對來說高一些。
哥跟醫生說,我們商量商量。
聽到醫生說費用很多,我眼眶就紅了,家里剛蓋好房沒多久,哪有那么多錢呢?
哥說,妮兒,轉院吧,你去辦手續,我找同學幫忙,咱去省城。
我有些猶豫。
哥說,傻啊,還不趕緊去,一分鐘都寶貴的很,花多花少你不用擔心,我來出。
聽到哥這樣說,我松了一口氣。
出院辦的很快,哥聯系了帶醫護人員的專 業轉運車,我們一路個跟著到了省城。
到省城后,辦了住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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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找的專家進行了會診,他推著我丈夫跑前跑后做了一堆的檢查,然后敲定了手 術日期。
我記得早上八點半進的手 術室,下午兩點多丈夫才推出來。
我哥就守在手 術室門口,哪兒也沒去,一直低著頭走來走去,直到醫生走出來,取下口罩說,手 術很成功。丈夫慢慢的推了出來。
我看到哥紅了眼眶,眼角處濕潤了。
他拍著我的肩膀,小聲說:“沒事了,沒事了,放寬心,有哥在,不怕。”
后來,哥在醫院守了幾天,一直到丈夫脫離了危險,睜開了雙眼,身體各項指標平穩了,能吃飯了,哥才回了深圳。
臨走的時候,他又續交了費用,給我留了些錢。
哥,終究是哥啊。
再看不上我丈夫,可終究,這個家里,有他的親妹妹。
如今丈夫漸漸能下地走路,說話也利索了些。那天他扶著墻練習挪步,突然跟我說:“等我好利索了,咱去深圳看看哥吧。”
我愣了愣,笑著點頭。
窗外的陽光落在他臉上,也落在我手邊那袋哥剛寄來的奶粉上。
是給孩子的,也是給正在恢復期的丈夫的。
快遞單上,寄件人地址還是那個熟悉的深圳街道,字跡依舊是哥那筆有力的楷書。
原來有些愛從不說出口,卻藏在每一個急奔而來的深夜里,藏在手 術室外來回踱步的身影里,藏在“有哥在”這三個字的重量里。
這輩子做他的妹妹,是我跌跌撞撞的人生里,最穩的那步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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