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篇》女兒要我去死我成全了她 張青若橙橙

六十七歲這年，我得了老年癡呆。
得知這個消息后。
孩子們沉默了很久，都紅了眼眶。
最后誰也沒說不管我。
兒子說他雖然工作很忙，但可以出錢。
女兒說她可以把我接到家里，邊照顧孩子邊給我養老。
我慶幸孩子們足夠孝順。
這二三十年的獨自拉扯沒有白費。
跟著他們回了家。
可病情發展得實在太快。
還沒到三年，我清醒的時間越來越少。
很多時候都不記得自己干過什么，也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在又一次半夜睡不著覺，把女兒吵醒后。
她終于受不了了。
一把將我從床上拉了起來。
“不是不睡嗎？好，那就都別睡了！”
她頹自坐了一會兒，又開始嗚嗚咽咽地哭。
“媽，你能不能別折騰我了？”
“白天給你做吃做喝，端屎端尿，晚上就連一個安穩覺都不讓我睡嗎？”
念叨了許久，她最后咬著牙，用極輕的聲音道。
“你怎么……還不死……”
像是按到了什么開關，我的腦子里忽然一片清明。
我不能，再給他們添麻煩了……
……
清醒的狀態一閃而過。
我抓住殘存的意識，模模糊糊應了聲。
“好。”
女兒的哭聲戛然而止。
回過頭看著我，愣在原地。
幾秒鐘后，她才反應過來我在說什么。
眼淚頓時如同斷了線的珠子，一滴滴滾落。
她擦干眼淚，輕輕幫我掖好被角。
“媽……”
她張了張嘴，嘴唇連帶著聲音一起顫抖。
最終還是只說出了四個字。
“算了，睡吧。”
她側臥在我身邊，輕輕為我哼著曲調。
這首歌我很熟悉。
是我在她小時候，哄她入睡的歌。
我強迫自己閉上眼。
心里盤算著，明天怎么不動聲色地離開。
至少不能太慘烈，也不能太明顯。
不然會嚇到孫女。
她才剛上大學，給她留下心理陰影就不好了。
不知是折騰累了，還是小曲起了作用。
過了不久，我就昏昏沉沉地睡著了。
第二天一早，女兒來叫我起床前，我已經醒了。
我聽見她在客廳里壓低聲音和女婿抱怨。
“我都好久沒睡過一個整覺了。”
女婿的聲音里滿是心疼。
“要不把媽送你哥那兒去呆兩個月吧。”
“不是說咱們不愿意管，但也不能可著你一個人折騰吧。”
“她也是你哥的媽，就算你哥出錢比較多，一點力都不出也不合適。而且她這病……說實話，也用不了什么錢。”
女兒嘆了口氣。
“我再想想，他們都太忙了。”
女婿走后，女兒回到房間。
我趕忙裝作閉眼。
她叫醒我，幫我穿好衣服。
看著我洗漱完，將早餐擺在我面前。
“媽，你慢慢吃，我還要送橙橙去學校。”
孫女是走讀，時不時會回家住一晚上。
可這兩年，我總覺得她回來的時間越來越少，間隔越來越長。
有時我覺得，我已經半年都沒有見過她了。
我去問女兒，女兒卻告訴我。
“哪有，上周末她才剛回來過。”
我小聲嘟囔。
“騙人，我不信。”
“她回來了，我怎么不記得？”
女兒也從一開始的反駁我。
“真的，騙你干嘛？”
到現在，只是搖頭笑笑，默默走出房間。
我更確信了，她就是在對我撒謊。
看著孫女穿好外套，我有些不解。
“橙橙，干什么去？”
她對我咧了咧嘴角。
“我去上學，我媽不是剛和您說過嗎？”
我點頭。
哦對，上學。
我沒再多說話。
不知為什么，我感覺現在的她不是很喜歡我。
好像有些不耐煩，還有些敷衍。
因為她小時候喜歡我時的樣子，我到現在還記得。
她看向我的眼神總是亮晶晶的。
喜歡搖著我的手叫姥姥。
喜歡纏在我身邊，讓我陪她玩，給她講故事。
門被關上，屋里重歸一片寂靜。
我慢慢掃視屋里。
目光最后落在面前的早飯上。
早飯是什么時候被擺在這里的？
我記得我沒端過，那它又是怎么過來的？
我舀起一勺粥往嘴里送。
手不受控制地顫抖，還沒到嘴里，就灑了半勺。
我看了看今早剛換上的新衣服。
拿了張紙巾去擦。
粥在嘴里化開。
沒味道，不好喝。
我沒再碰。
將紙扔進桌上的垃圾盒。
扭頭看著窗外。
我好像記得，我有什么要辦的事。
是什么呢？

好像真的很重要。
我越努力想，越想不起來。
愈發心煩意亂。
干點什么好呢……
我拄著手邊的拐杖，用力站起身。
顫顫巍巍，一步一步地朝著大門走去。
家住在一樓，雖然我走路費力，但也還能出去。
順著馬路，我慢慢慢慢走到了家門口的小河邊。
河水在太陽的照射下波光粼粼。
刺得人睜不開眼。
對了。
昨天夜里，女兒忽地把燈打開的時候。
燈光也是這么刺眼來著。
“你怎么……還不死……”
我想起這句話，嘴里念叨著，腳步開始朝著河邊挪去。
“阿姨，您不能在往前走了！”
一個姑娘在身后叫。
也不知道是不是在叫我。
我都不認識她，她怎么可能是在叫我呢？
于是我沒回頭。
就在還差一步就要邁下階梯的時候。
一只手搭上我的肩膀，把我向后帶去。
“阿姨，小心！”
我趔趄了幾步，被人從后面扶穩身子。
回過頭，是個小伙子。
我拎起拐杖，用力朝他揮去。
“你干什么？你想干什么！”
“是不是要把我推倒？”
小伙子被我趕得左右躲閃。
用看神經病的眼神看著我。
“還真是好人沒好報！”
他趕忙走了。
姑娘倒是追了過來，扶著我問家住哪兒。
哪兒來著？
我瞇著眼睛想了想。
記不清了。
“那您有電話嗎？手機？”
我摸了摸口袋。
“有。”
姑娘半哄著我找了個椅子坐下。
又打了幾個電話。
不多時，兒子就趕到了公園。
姑娘拉著兒子說了些什么，兒子連連點頭，看樣子是在和她道謝。
等姑娘走了，他走到我身邊，彎下腰。
“媽，怎么自己跑出來了？”
“小若呢？怎么沒陪著您？”
我沒敢告訴他我為什么出來。
只說：“小若送橙橙去上學了。”
他有些無奈。
“我的老媽呀，你能不能別再亂跑了？”
“之前走丟那次又忘了？不是答應得好好的，以后一定在小若陪著的時候才出門嘛！”
他還想再說些什么，電話響了起來。
接完電話，他臉上的表情更加陰沉。
“得，又搭進去一單生意。您能不能別給我們添亂了？老實在家呆著行不行！”
“又耽誤著時間又浪費著錢，您也別都占著啊。”
我只是盯著眼前的河水。
這樣不行，會有人發現。
“媽？媽！”
“我和您說話呢！您到底聽見沒有！”
我回過神，木訥地點了點頭。
兒子煩躁地撓了撓頭，徹底沒了脾氣。
領著我往女兒家走去。
我們前腳剛進家門，女兒后腳就趕了回來。
一進門就上下打量了我一圈。
見我沒事，這才松了口氣。
“媽，您又出去干嘛！”
“我現在一句沒囑咐到都不行了？”
見我沒有看她，也沒有說話。
她走到我面前，擋住我的視線。
“我問你話呢！你是真傻了嗎？”
還不等她得到我的回答，兒子一把將她拉了過去。
“我先問問你干嘛去了？當初說好的你照顧媽，你就是這么照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