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間故事：藥仙報恩

　　大年三十那晚，家家戶戶團圓喜樂，唯獨一對老夫妻，相互攙扶著走向懸崖。

　　這孫老漢，本是個普普通通的莊稼人，一輩子勤勤懇懇；他老伴孫大娘也是個能吃苦的，年輕時干活太拼命，落下了寒涼的病根。

　　為了懷上孩子，不知喝了多少偏方藥湯，苦得直掉眼淚，總算在三十歲上生了個兒子，取名寶根。

　　這寶根長得隨他爹，小眼睛、塌鼻梁，性子還悶，見著姑娘家就低頭，連句話都說不利索。村里姑娘見了他都躲著走。

　　眼看著兒子年近三十還打光棍，老兩口急得團團轉。

　　寶根早就看上了鄰村一個叫梅燕的姑娘，那姑娘模樣周整，就是眼神厲害，一看就不是個省油的燈。

　　為娶這媳婦，老兩口掏空家底不說，還四處求人去說親，臉面尊嚴都搭進去了，總算把梅燕娶進了門。

　　哪知道，這媳婦一進門就變了臉。

　　白天使喚老兩口像使喚下人，端茶送水、洗衣做飯，沒一刻消停。

　　夜里更過分，竟要婆婆給她捏肩捶背，公公給她打洗腳水！

　　村里人有看不下去的，悄悄問孫老漢："咋這樣伺候兒媳婦呢？"

　　孫老漢只是嘆氣："忍忍吧，等抱上孫子就好了。"

　　老兩口忍氣吞聲，就盼著能抱上孫子?？蛇@梅燕的肚子一直沒動靜，對老人卻越發刻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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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寶根更是被媳婦迷了心竅，整天跟著媳婦數落爹娘："爹娘就是沒本事，要是多留點家產，梅燕也不用跟著我受苦。"

　　一年到頭，老兩口吃不上一頓飽飯，睡的是柴房，蓋的是硬邦邦的破棉被。

　　到了年底，梅燕板著臉說："今年收成不好，家里口糧緊，省著點給我養身子懷孩子用。您二老還是自己想辦法吧。"

　　寶根在一旁幫腔："都怪爹娘沒本事，這么沒用。"

　　說完，竟把老兩口連同那床破被褥一起扔出了家門！

　　寒冬臘月，北風像刀子一樣刮在臉上。

　　老兩口無處可去，只好躲進村里廢棄的破屋子，靠村民偷偷接濟度日。

　　這事很快在村里傳開了，大家紛紛指責寶根夫婦不孝。

　　梅燕不但不知錯，反而怒氣沖沖地跑到破屋，指著二老罵道："你們兩個老不死的，存心讓我們丟人是不是？趕緊滾出村子，別在這里礙眼！"

　　寶根也跟在后面說："爹、娘，你們還是走吧，別讓梅燕生氣了。"

　　這天正是大年三十，村里家家戶戶張燈結彩，炊煙裊裊，團圓喜樂。唯獨這對老夫妻，相互攙扶著，一步步往山上走去。

　　孫老漢扶著老伴，淚流滿面："活了這么大歲數，到頭來被親生兒子趕出家門，還有什么活頭？"

　　孫大娘抹著眼淚："罷了，這把老骨頭，活著也是累贅，不如死了干凈。"

　　二人相約來到懸崖邊，看著腳下萬丈深淵，心里卻比這山谷還要寒冷。

　　"老婆子，這輩子讓你受苦了。"孫老漢緊緊握住老伴的手，"咱們一起跳，下輩子還做夫妻。"

　　孫大娘點點頭，閉上眼睛："下輩子，咱們還在一起。"

　　正當他們要縱身一躍時，突然，一陣奇怪的哭聲傳來。

　　"嗚哇...嗚哇..."

　　那哭聲既像嬰兒，又像什么動物，在寂靜的山谷中格外清晰。

　　孫老漢一愣："怕是山里的野獸，別管了，咱們走吧。"

　　孫大娘卻側耳細聽，突然扯住老漢："等等！這聲音不對勁，萬一是誰家的孩子呢？這大冬天的，要是把孩子丟山里，不是要孩子的命嗎？"

　　"這荒山野嶺的，哪來的孩子？怕是山妖變的，專門騙人上當呢！"

　　孫大娘卻怒了："你呀，就是聽多了說書先生胡扯！哪來那么多妖怪？這分明是個真真切切的小娃娃在哭！"

　　二人循著哭聲，撥開灌木叢，發現一個布包。

　　打開一看，里面果然是個嬰兒，但那模樣實在奇怪：

　　小臉皺巴巴，眼睛大得出奇，鼻梁塌得幾乎看不見，嘴唇發紫，四肢細小，卻有個圓鼓鼓的肚子。

　　"這...這真是人嗎？"孫老漢猶豫了。

　　孫大娘卻已經伸手將嬰兒抱在懷里："管他呢！是條性命就得救！咱們要是見死不救，跟那沒心肝的兒子兒媳有什么兩樣？"

　　老漢被說得無言以對。是啊，親生兒子都能對父母如此狠心，就算真是妖怪，又能壞到哪里去？

　　說也奇怪，那嬰兒一被孫大娘抱在懷里，立刻就不哭了，反而睜著細長的眼睛看著她，嘴角微微上揚，像是在笑。

　　孫老漢心也軟了："那...那咱們先不死，把這孩子帶回去，等他爹娘來找？"

　　"對，先不死！"孫大娘緊緊抱著孩子，"這么小的娃娃，咱們要不管，今晚準被野獸叼走！"

　　老兩口抱著嬰兒下山，又回到那間破屋子。

　　村里人見他們抱個孩子回來，都好奇來問是哪來的。老兩口如實相告，大家都覺得稀奇。

　　有好心人送來米湯，孫大娘一點一點喂給嬰兒。

　　那孩子雖然長得怪，卻格外乖巧，不哭不鬧，吃飽就睡。

　　一天天過去，始終沒人來找孩子，老兩口卻漸漸忘記了尋死的事。

　　望著這個帶來生機的小生命，老兩口決定叫他“望生”，永遠記住他給他們帶來的“生”的希望。

　　望生雖然模樣怪，卻聰明得很。

　　三個月就會叫"爹娘"，六個月就能滿地爬。

　　老兩口靠著編竹筐、采草藥，勉強維持著生計。

　　不得不說，這孩子真是福星，自打他來到家里，老兩口的身子骨反倒硬朗起來。

　　以前孫大娘的老寒腿，一到陰雨天就疼得下不了床，如今已經很久沒發作過了。

　　有一天，孫大娘突然病倒了，發高燒，渾身發抖。孫老漢急得團團轉，想去請郎中，又沒錢付診金。

　　小望生趴在床邊，用小手摸著孫大娘滾燙的額頭，突然開口說：“娘，等等，我去找藥?！闭f完就搖搖晃晃地往外跑。

　　孫老漢嚇了一跳，忙追出去：“孩子，你去哪兒？這荒山野嶺的，你認得什么藥？”

　　可望生跑得飛快，不一會兒就消失在山林中。

　　過了兩個時辰，就在孫老漢急得要喊人幫忙尋找時，望生回來了，手里攥著一把草根和樹葉。

　　“爹，煮水給娘喝。”望生把草藥遞給孫老漢，小臉上滿是汗水。

　　孫老漢將信將疑，但還是照做了。

　　結果孫大娘喝了這藥水，不到一個時辰就開始退燒，第二天就能下床了。

　　村里郎中后來看到剩下的草藥，驚訝地問：“這是誰認得的藥？這配方可是退燒的良方??！”

　　孫老漢支支吾吾，只說是在山里偶然采到的。

　　望生漸漸長大，雖然模樣還是怪異，但心地善良，聰明伶俐。

　　他五歲那年，村里突發瘟疫，很多人病倒，郎中也束手無策。

　　就在大家絕望時，望生從山里采來各種草藥，教大家熬制湯藥。

　　果然，喝了藥的人漸漸康復了。

　　村民們感激不已，再也不覺得望生怪異，反而認為他是上天派來救苦救難的。

　　有一天，望生從山上帶回一株奇特的人參，對老兩口說：“爹、娘，明天是集市，咱們把這參賣了，換點錢吧?！?/p>

　　第二天，三人來到集市，剛好有個藥材商經過，一眼就看中了那株參，出價二十兩銀子！

　　老兩口從沒見過這么多錢，高興得合不攏嘴。

　　有了錢，他們在村里蓋了兩間新房，日子漸漸好過起來。

　　再說寶根和梅燕，這些年來一直沒孩子。

　　梅燕的脾氣越發暴躁，寶根也日漸消沉。

　　更不幸的是，一場大火把他們家的房屋燒了個精光，夫妻倆只得住在臨時搭的草棚里。

　　聽說老兩口現在過得不錯，梅燕動起了心思：“到底是你的親生父母，總不能看著我們受苦吧？去認個錯，說不定能接濟我們些?！?/p>

　　寶根本不愿意，但實在窮困潦倒，只好硬著頭皮去找父母。

　　見到父母住著新房，衣食無憂，寶根撲通一聲跪在地上，聲淚俱下：

　　“爹、娘，兒子知道錯了！這些年兒子日夜悔恨，不該那樣對待您二老！求您們原諒兒子吧！”

　　孫老漢心軟，剛要開口，孫大娘卻冷冷地說：“你現在知道認錯了？當初把我們趕出家門的時候，怎么不想想我們是你的爹娘？大年三十逼得我們走上絕路的時候，怎么不念骨肉親情？”

　　寶根哭得更兇：“都是梅燕逼我的?。鹤又e了，真的知錯了！”

　　這時，望生從外面回來，看見這一幕，沒有說話，只是靜靜站在一旁。

　　寶根抬頭看見望生，嚇了一跳：“這、這是誰？”

　　“這是你弟弟，望生?！睂O老漢說。

　　寶根心里不服，但嘴上還是說：“弟弟好，弟弟好...爹、娘，您們就看在兒子的份上，幫幫我們吧！我們家被火燒了，現在連住的地方都沒有??！”

　　孫大娘還要說什么，望生卻開口了：“爹、娘，既然哥哥知道錯了，就幫幫他吧。”

　　老兩口驚訝地看著望生，沒想到他會為寶根說話。

　　望生接著說：“不過，哥哥得答應一件事：從今以后，真心孝敬父母，再不能做那不孝之事。”

　　寶根連連點頭：“一定一定！我再也不敢了！”

　　于是，望生拿出自己采藥換來的五兩銀子給寶根：“這些錢拿去修房子，以后好好過日子吧。”

　　寶根千恩萬謝地走了。

　　孫大娘不解地問望生：“孩子，你為啥幫他？你可知他們當初怎么對待爹娘的？”

　　望生微笑著回答：“娘，給他一次機會，也是給我們自己一次機會。若是哥哥真心悔改，豈不是好事一樁？”

　　然而，寶根夫婦拿了錢，非但沒有悔改，反而在背地里說：“那兩個老不死的，肯定藏了更多錢財，要不哪來的錢蓋新房？還有那個怪胎弟弟，指不定是什么妖孽呢！”

　　這些話傳到村里，大家都替老兩口不值。

　　望生卻只是笑笑：“人心向善難，向惡易。隨他們去吧?！?/p>

　　誰知沒過幾天，寶根家又出事了。

　　梅燕得了怪病，渾身長滿紅瘡，疼得日夜哭嚎。寶根請遍郎中，都束手無策。

　　有個游方道士路過，看了一眼就說：“這是遭了報應??！不孝之人，天降災禍?！?/p>

　　寶根嚇壞了，趕緊又去找父母。一進門就磕頭如搗蒜：“爹、娘，救救梅燕吧！她快不行了！”

　　望生靜靜地看著寶根，嘆了口氣：“哥哥，嫂子的病，不是不能治。但我有個條件：你們必須真心悔過，在爹娘面前發誓，從此改過自新。”

　　寶根滿口答應：“一定一定！只要治好梅燕的病，我們一定孝順爹娘！”

　　望生從懷里取出一個小瓶：“這里面的藥水，每天涂抹三次。但要記住，若是心不誠，這藥就不管用?！?/p>

　　寶根拿著藥水千恩萬謝地走了。

　　然而，梅燕抹了藥水，病情稍有好轉，就在背地里罵：“肯定是那老不死的和那小妖怪串通好了，先下毒再解毒，好讓我們感激他們！”

　　這話一出，她的病情立刻加重，紅瘡潰爛流膿，比之前還要嚴重。

　　寶根氣急敗壞地來找望生算賬：“你們給我的是什么邪藥？梅燕的病更重了！”

　　望生平靜地說：“我給的是良藥，但良藥醫不了惡毒的心。嫂子在抹藥時，心里在想什么，你們自己清楚?！?/p>

　　寶根惱羞成怒，掄起拳頭就要打望生。

　　突然，一道白光閃過，寶根只覺得手臂一麻，整個人跌倒在地。

　　望生站在他面前，眼中閃過一絲金光：“先前幫你，不過是看在爹娘的份上，可你們屢教不改，就休怪我無情了。”

　　寶根嚇得魂飛魄散，連滾帶爬地跑了。

　　回到家中，只見梅燕已經奄奄一息。她臨死前拉著寶根的手說：“我們...我們真的錯了...”

　　梅燕死后，寶根精神失常，整天在村里游蕩，見人就磕頭：“我錯了，我不該不孝...”

　　有一天，人們發現他失足掉進河里淹死了。

　　老兩口得知消息，悲痛不已。

　　孫大娘哭得昏死過去：“我的兒啊...你怎么就這么傻啊...”

　　望生守在養母床前，輕聲安慰：“娘，您別太難過了。哥哥嫂子是自己選擇了這條路。您還有我，我會永遠孝順您二老。”

　　孫老漢老淚縱橫：“孩子，我們知道你是好心的。只是...只是那終究是我們的親生骨肉啊...”

　　望生點點頭：“我明白。但人生在世，種什么因，得什么果。哥哥嫂子若肯真心悔改，就不會有這樣的結局?！?/p>

　　說也奇怪，就在寶根夫婦去世的第七天晚上，老兩口同時做了一個夢。

　　夢中，寶根和梅燕跪在他們面前，淚流滿面：

　　“爹、娘，兒子知道錯了。來世若能再做您的孩子，一定好好孝順您二老...”

　　醒來后，老兩口相視而泣，但心中的傷痛似乎減輕了許多。

　　望生輕聲說：“爹、娘，他們終于醒悟了。雖然晚了，但總比永遠執迷不悟好?！?/p>

　　孫大娘擦干眼淚，緊緊握住望生的手：“孩子，這些年來，多虧有你。”

　　轉眼又到了大年三十，一家三口正吃著團圓飯，突然有人敲門。

　　望生開門一看，回頭對二老說：“爹、娘，我的親生父母來了，從很遠的地方來找我?！?/p>

　　老兩口都吃了一驚，放下碗筷走出來。

　　只見門外站著一對衣著奇特的中年夫婦，和望生倒是長得有幾分相似。

　　那女子開口道：“感謝二位恩人，救了我兒一命！”說著就要下跪。

　　孫老漢忙扶住她：“使不得，使不得！這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男子解釋道：“我們是山中的藥仙。五年前，仇家追殺，不得已將剛出生的孩子放在山中。本以為他兇多吉少，后來聽說被一對老夫妻所救。這些年來，我們一直在尋找恩人?！?/p>

　　孫大娘驚訝地問：“你們...真是神仙？”

　　女子點頭：“為表感謝，我們愿意滿足恩人一個愿望。”

　　孫老漢和孫大娘相視一笑，然后說：“我們沒什么愿望，只要孩子平安幸福就好。”

　　藥仙夫婦很感動：“既然如此，我們就送一份禮物給這個家吧。”

　　說完，他們揮手灑出一片金光。金光過后，老兩口突然覺得渾身暖洋洋的，舒服極了，卻不知這“禮物”到底指的是什么。

　　藥仙夫婦又對望生說：“孩子，你現在可以選擇跟我們回山修煉，或者留在人間孝敬養父母?！?/p>

　　望生毫不猶豫地回答：“我要留在人間，孝敬爹娘?！?/p>

　　藥仙夫婦點點頭，留下一個錦囊：“若有急難，打開這個錦囊。”

　　說完，他們就化作一陣清風消失了。

　　望生一直陪伴在養父母身邊，用他從藥仙那里繼承的醫術，救治了無數病人，成為這一帶最有名的郎中。

　　孫老漢和孫大娘活到一百二十歲，無疾而終。原來，這就是藥仙送給他們的禮物。

　　去世那天，有人看見一道金光從他們家升起，直沖云霄。

　　而那個錦囊，始終沒有被打開過。

　　望生說：“人間最珍貴的，不是仙術神通，而是這一顆懂得愛與感恩的心?！?/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