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槍械與音樂

上海交響音樂廳坐落在上海徐匯區復興中路，周邊是各色充滿異國風情的老建筑群。我抵達這里的時候正值黃昏，陽光依稀蕩漾在道路兩旁梧桐樹的枝杈間，氣溫也正合適，微風吹拂，令人感到安寧。

距離《少女前線》十周年音樂會正式開始還有2個多小時，音樂廳附近已經聚集了不少玩家。一些人安靜地坐在外緣的長廊等待，玻璃制成的墻面上懸掛著一幅幅游戲角色的立繪，時不時有人舉起手機拍照。

《少女前線》的元素與音樂廳建筑氛圍融合得很好

音樂廳門口逐漸變得熱鬧起來，人們三五成群地聊著什么，大多與角色、武器相關。走進場內，龐大的艾莫號模型占據著視覺中心，在游戲中，它是指揮官的移動基地核心，很多人將隨身攜帶的棉花娃娃擺放在它的旁邊合照留念。有人端著手機視頻通話，興奮地和親友解說現場情況：“人挺多的，那邊是簽名墻……哎，我看到‘老板’了！”隨后消失在我的視野里。

更多玩家在一旁的咖啡站休憩、交流，或者專注地做著自己的事——我觀察了一位玩家很久，他正埋頭繪畫，細細勾勒著一位角色的發絲，身邊的空氣似乎都安靜了。猶豫半天，我終于出聲打斷他：“這畫的是誰？”

“WA2000，在2代里的名字是瑪綺朵，是我一直很喜歡的角色。”他抬起眼睛回答，然后我們的對話就開始了。SKxingZ今年25歲，目前從事二次元周邊生產的工作。作為開服玩家，他與《少女前線》已經相伴走過近10年，并且從來沒有間斷過。WA2000狙擊步槍原本就是他非常喜歡的槍支，在很多經典影視作品都有登場，而游戲擬人化的設定又為這把武器賦予了很多性格色彩。“一個典型的傲嬌類角色，”SKxingZ說，這讓他更有興趣了，“在《少女前線》之前，我很喜歡的一款游戲叫《白色相簿》，它的簡寫也是‘WA’。”

SKxingZ的現場板繪

SKxingZ覺得，人設是《少女前線》吸引玩家入坑的一個原因，但更重要的是，它的敘事在二游里是難得的嚴肅、深刻——編劇顯然知道該如何掌控巨幅故事架構，讓玩家真實地感受自己和角色都是世界的一部分，“時代浪潮卷著你走，拼盡全力也改變不了什么的那種感覺，我很喜歡這種故事”。很多人因此死心塌地愛上這款游戲和其中的角色們。

我們分別前，他還向我展示了親手制作的飾品，并給我指了指簽名墻，“其實這個場里推WA2000的人很少——是開服的老角色了，所以我在那邊也畫了她。”

希望更多人喜歡WA2000！

我順著SKxingZ指的方向到簽名墻尋找，花了好一陣子才看到他的手繪。玩家們的簽名令我眼花繚亂，好玩有梗的實在太多了，期間還不斷地有人趕過來，有的甚至掏出手機原地開畫，向我直觀展示了什么是“廚力驚人”。

或許這就是二次元文化氛圍的魅力

簽名墻上遍布諸如“東北少前同好會”“陜西少前同好會”一類的簽名，從全國各地奔赴現場的玩家不在少數。

XAS和白水就是從廣州特意過來聽音樂會的。“前兩次音樂會都沒什么機會，這次十周年必須想辦法來一下。”XAS告訴我，他從《少女前線》測試時期就留存至今，是不折不扣的元老玩家。和不少玩家一樣，他也覺得這款游戲的敘事在同類型里很難找到替代品，“現在的二游你要把一個角色寫死，需要很大的決心，并且很大概率會被玩家罵——但是‘少前’就還好”。

故事底色是斗爭的游戲，當角色身上背負著理想與信念，面對死亡時，她們就一定會展現自己的決意。白水在一旁補充：“安潔犧牲的那段，很多人都不希望她死，但又知道她的結局一定會是這樣。”這也是他們堅持千里迢迢來到十周年音樂會現場的理由，“有時候你聽到歌，就會聯想到那次戰役，那些犧牲的角色，回想起當時玩游戲的心情，這些都是很珍貴的回憶。”

XAS向我展示他購買的《少女前線》黑膠唱片

晚上7點半，音樂會準時開啟。我跟隨著人群緩緩步入主廳，觀眾席環形包圍著舞臺，1200個座位幾乎滿員，但與外場的熱鬧不同，此時大家都安靜下來，等待著樂團的表演。

事實上，這是我第一次到現場聽音樂會。在此之前，我還在心里嘀咕過二次元與交響樂的適配程度，但表演正式開始以后，我的一點疑慮就被打消了。《少女前線》的音樂繼承了游戲劇情的厚重底色，宏大且富有層次感，足以支撐交響樂的演奏規模。就像一些玩家對我說的那樣：“音樂也是敘事的一部分。”

即便對《少女前線》的故事并無太多了解，我也能從樂團的演奏中體會到角色們的內心沖動，斗爭的波瀾壯闊，甚至覺得在空氣“聽”出了鐵與血的味道，這是一種非常奇妙的體驗。我最喜歡的是《卷積核組曲》，充滿力量感的人聲吟唱與管弦樂交織，敘事節奏松弛有度，跌宕起伏，畫面感極強——聽完松了口氣，才發現自己的身體一直在不知不覺地跟著緊張。

整場音樂會共18個曲目，每一首的質量都很上乘，讓人感覺時間過得飛快。終曲《我知為何》結束以后，觀眾席爆發了一浪又一浪、延綿不絕的掌聲，憋了許久的一些玩家開始小聲歡呼。散場的時候，雖然天色已晚，但似乎很多人都覺得意猶未盡，步履緩緩。我聽到已經有人在許愿下一次音樂會了，還有人拉著新結識的朋友合影留念——“再來一張，再拍一張吧！”

今夜如此美好

濕潤的空氣中隱隱飄著桂花的香氣，音樂廳建筑外緣的玻璃長廊此時亮起了星星燈，照耀著游戲角色，也照耀著行走其中的玩家們。不知怎的，我想起音樂會里《今晚月光明亮》那首曲子。哼著記憶里的一段調子，我決定和人群一起再逗留會兒，不著急回去。

（文中受訪者均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