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卷著幾片金箔似的銀杏葉擦過指尖,我站在老樹下,往事便順著葉脈漫了上來,溫溫的,帶著點深秋陽光的味道。
那是我大學畢業的第二年,工作還沒個準譜,在一家廣告公司做著臨時的平面設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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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比我早半年進公司,工位就在我斜對面,總笑著叫我“小萌新”,算是我半師半友的“前輩”。
我們都住公司附近的老小區,常順路買杯熱奶茶,慢慢晃過下班的黃昏。
離公司不遠的長樂公園,是我們偶然發現的秘密基地。
深秋的午后最是難得,陽光像被篩過似的,軟軟地落在銀杏樹冠上,給每片葉子都鑲了圈金邊。
我們并肩站著,看扇形的葉片在風里打個旋兒,輕輕巧巧落在腳邊——積得厚了,踩上去沙沙響,像踩碎了一整個秋天的溫柔。
她忽然說,這樹藏著個老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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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前有對夫妻,生離死別前許了“在地愿為連理枝”的愿,后人把他們合葬在這兒,種了兩棵銀杏。
如今樹長得枝繁葉茂,根在地下纏纏繞繞,倒真應了“永恒”的誓。風卷著葉聲掠過,竟真像有人在低聲絮語。
這片金色的海洋,就那樣靜靜裹著我們。每片飄落的葉子都像封未拆的信,脈絡里全是沒說出口的溫柔。
她彎下腰,撿了片邊緣完整的葉子,對著陽光輕輕轉著,葉脈在光里看得清清楚楚,像攤開的掌紋。
“你知道嗎?銀杏的花語,是‘純潔的愛’。”她的聲音很輕,像落在葉上的陽光。
我忽然想起舒婷的《致橡樹》,那些句子在喉嚨里滾了滾——“我必須是你近旁的一株木棉,作為樹的形象和你站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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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時的我們多像啊,都在城市里跌跌撞撞地生長,沒有參天的姿態,卻都努力向著陽光;根雖還淺,卻悄悄在看不見的地方,往彼此的方向靠了靠。
風又起了,金葉簌簌往下落,像場溫柔的雨。我們順著落葉鋪成的小徑慢慢走,陽光從枝葉間漏下來,在地上織出明明滅滅的光斑。
她的發梢沾了片小葉子,我抬手想幫她拂開,指尖快碰到發絲時又頓住,心跳得像敲鼓。她似有察覺轉頭看我,眼里盛著滿滿的比太陽還暖的光。
時間像按下了慢放鍵。每片葉子落地的聲音都聽得見,每縷陽光移動的軌跡都看得清。斜陽把我們的影子在金色的“地毯”上輕輕交疊,像兩棵相依的樹。
后來我們又在這棵樹下約了幾次,有時帶本閑書,有時只是坐著曬太陽。
又是一個這樣的午后,聊著聊著就靜了下來,她眼里的光軟得像化了的奶糖。話到情深處,好像不用多說什么,我輕輕抬手攬住她的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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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沒有躲開,反而微微仰起頭——銀杏葉還在落,落在我們的發間、肩頭,也落在那個輕輕落下的吻上。
這個午后,從此就成了記憶里最亮的一幀,怎么也褪不了色。
可青春里的美好,總難免摻點遺憾。
她家人說,女孩子嫁人不用拼事業,男人得有高薪才靠譜,勸她找個“踏實”的歸宿。那些話像陣冷雨,澆滅了我們剛燃起的火苗。
沒有激烈的爭吵,也沒有狗血的拉扯,我們的初戀,就像那些銀杏葉,風一吹,就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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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來她嫁去了南方,聽說丈夫是做實業的老板,把她寵成了小公主。
我曾因工作去過她的城市,站在她小區外的梧桐樹下。猶豫了好長時間,終究沒敢撥那個爛熟于心的號碼。
有些告別,沉默就是最好的溫柔——我寧愿她忘了那年的銀杏,忘了那個沒本事的我,安安穩穩過好眼前的日子。
我也成了家,妻子性子直爽又通透。有次酒后我說起銀杏樹下的往事,忍不住問她:“聽了我和她初戀的故事,如果再見了她,你會不會吃醋?”
她聞言爽朗地笑起來,很大度地說:“我哪有那么小氣,在你寂寞和無助的日子,她能真心陪伴你,我還感激不盡呢。要是真再見了,替我向她問個好。”
那一刻我忽然明白,有些錯過是為了更好的相遇,有些遺憾,會被歲月釀成另一種溫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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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又卷著銀杏葉過來了,落在我的手心里。想起那句“銀”為有你,三生有“杏”,忽然覺得釋然。
那片金色世界見證的,從來不止是一個吻,更是兩顆年輕的心慢慢靠近的熱忱,是青春里最純粹的悸動。
這些都留在了那年的深秋,留在了那棵銀杏樹下,成了歲月里最珍貴的念想。
2023年10月8日寫于西安,圖片來自AI 制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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