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世紀九十年代,記者跟隨安徽省同鄉會的同事到俄羅斯旅游,團里的同鄉介紹說,這里最好玩的便是莫斯科郊外的新圣母公墓,是俄國上層人物和貴族的安息之地,人們稱這里安息著歷代的精英和驕傲,因此又稱之為“名人墓”,更為讓大家有共同興奮點的是,這里還安葬著一名安徽同鄉,那便是當年名氣不小的王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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俗話說,異域他鄉遇同鄉,兩眼自然淚汪汪。事實上安徽人的同鄉觀念還是比較強,于是大家一致同意去看看,還張羅了花圈,便留下一幅來自來自萬里之外安徽同鄉寫的中文條幅的照片,以紀念這名曾經在歷史上扮演過重要角色,后來因種種原因不能葉落歸根的鄉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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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完王明的墓地之后,大家感受著那一段已經塵封的歷史,有人提議大家去看看王明留在俄羅斯唯一的兒子,大家便拜會了這名同鄉。在距離此處不遠的一個并不大的訓練場里,有一群俄羅斯青年在中國民樂聲中有板有眼地練著,這群人的教練是一名個子不高、身材瘦削、兩眼炯炯有神的中年人,他穿一身黑色中式服裝,卻用一口純正的俄語,向學生解釋著中國武術最深奧的學問。這位教練便是王明留在俄羅斯的次子王丹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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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到大家的到來,王丹丁十分高興,畢竟遠在他鄉的人第一次遇到正宗的同鄉,因此,用一口純正的普通話熱情地和大家打招呼,還非常好客地邀請大家到他家去做客。大家都沒有推辭,便來到距離訓練場不遠的一個住宅區,他的住房為一室半,房間很寬敞,客廳按俄羅斯習慣鋪著漂亮的地毯,墻上的中國畫和滿架的中文書又顯示著主人深受中國文化的浸潤。墻上還掛著一幅上了色的大照片,看上去年代已很久遠,王丹丁說這是他和父母及哥哥的合影,照片上的一家四口很和諧,這也是他家在外國生活得最愜意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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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凝視這張照片,他的父親王明留著大背頭,身穿中山裝,雖然頭發已花白,但精神狀態良好,與他并肩而坐的,是他的母親孟慶樹,氣質深邃,雍容華貴,雖然歲月已過半百,然而風韻猶存,難怪被后人稱為黃埔校花,而背靠后排的是兩個小青年,穿著西服的是他的哥哥王丹芝,比自己差不多高半個頭,穿格子襯衫便是次子王丹丁,那時還不到20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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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丹丁自己介紹說,1945 年生于中國陜西延安,父母對自己都非常好,從小到上學都一直把他們留在家里身邊,在國內沒讓上過小學,由父母自己親自教學。直到十歲那一年,跟隨父母隨父母去蘇聯后,一直呆在蘇聯,并且都加入了蘇聯國籍,現為俄羅斯籍。后來他的哥哥王丹芝在蘇聯學的計算機專業,畢業后在蘇聯科學院遠東研究所工作,后來成為了一名軍人,娶了一名蘇聯姑娘。自己則在莫斯科國際關系學院上學,大學畢業后分配在遠東研究所工作,由于當年王明在蘇聯享受著部級干部的待遇,一家人的生活過得優渥,住著分配的大房子,可謂是衣食不用愁,一切可謂是順風順水。他們享受著無憂無慮的日子,吃喝從不犯愁。一家子其樂融融,仿佛連天都為他們放晴。總的來說,他們的日子過得挺滋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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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面上看,那時王明一家在莫斯科過著“詩和遠方”的生活,實際上他們每天都把褲腰帶勒得緊緊的。緊接著中國形勢變了,蘇聯也不安生。王明昔日的政治人脈成了燙手山芋,孩子們面臨的身份危機像蒼蠅一樣趕不走。王丹芝加班加點,一路小心翼翼,一句漢語都不敢多說。王丹丁更是自嘲“我是沒根的歪脖子樹”,哪邊都扎不下去。兄妹之間甚至有了分歧,各自為前程打算,“家”這個詞變得越來越空洞。外面人看著體面、風光,只有自己知道,這些光鮮背后的冷暖苦辣。分歧不斷激化,根本沒有“和解”的條件。時間像一只無情的拖拉機,碾過了他們的親情,也碾碎了每個人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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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大家以為這家人風風光光,日子一帆風順的時候,歷史像扔下了一塊大石頭前蘇聯解體后,他的生活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先是給他家的生活補貼取消了,特權被廢除,家里住的大房子也收走了,無奈只好住在這種單身體公寓里,沒有任何補貼的王丹丁只好自食其力了王丹丁回憶說,原因自己的“身份困惑”,弄不明白自己到底是算中國人還是俄羅斯人。為啥莫斯科國際關系學院畢業后,他被打發到了蘇聯遠東研究所?這顯然是沒把他當自家人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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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此,經過深思熟慮的他決定辭職不干,決定下海經商,然而,生意并不是那么好做,他自然想起“故國”,他就琢磨著通過教中國武術,一來解決了自己的身份困惑;二來練武來鍛煉身體,讓自己更強壯,最主要的是中國武術跟中國道教哲學緊密相連,主張的是“人與自然合為一體”。一開始注重個人身體的鍛煉,最終追求的是個人與整個世界的融洽相處,沒有想到他的這一決定 ,找到了心里頭真正的安寧。不過,這次安徽同鄉的來訪,他命運的齒輪開始順時針轉動,因為經這次同鄉的推薦,他也認識一名同鄉名叫釋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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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丹丁欣喜地翻出資料一看,釋永信,本名劉應成,安徽潁上縣黃壩鄉三戶劉村(原名花毛村)人,拿出地圖一比對,與自己的老家安徽金寨梅山湖邊槐樹灣鄉碼頭村,直線距離不到一百公里,釋永信老家門前是淮河,沿河溯源,橫跨兩省,是少林寺山門前的少室溪,釋永信父親是水電職工,四海奔波,母親帶五個孩子下地種田,老家貧困,釋永信童年不多的消遣是聽人說書,說書人口中,少林寺藏身名山,僧侶各懷絕技,“云來霧去、像神仙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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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時,才十幾歲的釋永信,偷拿家里30塊錢,背著舊被褥,坐三天汽車去少林。然而到了嵩山腳下,未遇古剎,只見荒田,破敗庭院中,透過柱子就能望到殘存的方丈室,但他成了這里的出家人。王丹丁再看看自己的老家安徽金寨雙石鄉碼頭村,也是位于安徽、河南交界之地,故有“雞鳴聽兩省,狗吠聞三縣”之稱,這個皖西邊陲的小鎮,周圍山高嶺峻、依山傍水、關寨環列,史河、淠河即發源于此,自己的父親王明經常提起這個故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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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在俄羅斯生活了幾十年的王丹丁,第一次以探親的名義回到了闊別三十多年的故土,他首先與久未謀面的堂兄妹重逢,并一同前往祭拜了祖父。他走進碼頭村,這里是大別山腹地的一個山凹子,一座聚族而居小鎮,在兩岸青山靜謐掩映下,稍顯繁華。當地熱心人士引領我們順著街角一條小路向左側小山進發。再向左,來到一房子前,這是一座考究的紅房子,有點像紀念館,門前沒有任何文字標識,走進屋內,墻上掛滿了照片,入門口寫著王明的簡介,這是當地人為王明修建的故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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實際上王明的真正故居是史河上游,當年是治理淮河的重點工程,到梅山水庫建成時,有著悠久歷史和動人傳說的金寨鎮已是汪洋一片,不復存在了。王明童年和少年的老街和居所,已沉沒梅山湖底,今天我們看到的只是一湖碧水。后來,當地人自發在湖的岸邊的村子里,建起了一幢房子,存放他的一些照片之后,那便是人們所說的王明故居,我們看到這小村一幢幢小樓拔地而起,白墻紅瓦,窗明幾凈。藍天白云之下,背依青山,面臨史河,景色宜人。東傍千年古寺——響山寺西瞰梅山湖,碧波蕩漾,漁舟槳影。湖光山色,一片澄明。在旁邊,我們還看到王明曾祖的墳地,上面記載著他的家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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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次踏上故土首次回家后,王丹丁在社交媒體上發文,向先進組織以及家鄉的鄉親表達了由衷的感激之情,他的在自己的文章中感慨道:祖國的大好河山怎么欣賞都不夠,內心總有難以言表的激動與觸動。年過半百回到家鄉,正逢國家發展的大好時機。那些在特殊時期降生的革命子弟,如王丹丁一般,因家庭背景使然,人生道路在某個節點上發生了難以言喻且無法挽回的轉折,盡管命運未曾給予他們選擇的權利,但對家鄉的深情卻始終如一,那份真摯的情感從未改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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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完自己的老家之后,王丹丁又驅車來到潁上縣黃壩鄉三戶劉村,一路是連綿的水田與玉米地,在曲折的鄉道間兜兜轉轉,這個與碼頭村區別不大的小村,村子里那兩幢紅瓦和青瓦的平房,便是釋永信的老家。王丹丁聆聽村里上了年紀的老人介紹,他才知道釋永信的過往,那時叫劉應成幼年整日奔跑在田間地頭的土娃娃,幫著家里人種地割草,喂雞放牛。他的身板小小的,并沒有太大力氣,跟大孩子打架老吃虧,一吃虧眼淚鼻涕就糊滿臉,那時他是個老實憨厚的孩子。以前大家都生活困難,餓肚子的孩子們老愛溜到人家地里偷點瓜果填肚子。但老實的劉應成卻從沒有偷雞摸狗過,一直都本本分分的,所以大家對他的印象格外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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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來,劉應成發跡了,得知有條村道泥濘得不像樣子,但還沒湊夠修路的錢,他二話沒說就掏出幾萬塊讓大家修路。心存感激的鄉親們干脆為他建了一條“永信路”,以此來紀念這位名人和尚。家中人丁很是興旺,他上面有兩個哥哥劉應保、劉應來,底下還有一個弟弟劉應彪。工人父親早早去世,90多歲的老母親如今已經被二哥接去城里養老。總體來說,村里人對他印象不錯,王丹丁想,不像自己在碼頭村是不提起父親,根本就沒有人認識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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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后,王丹丁懷著激動的心情前往嵩山少林寺,專程拜訪自己名副其實的同鄉釋永信,他先是進入山門的大雄寶殿前,由于他認為必須虔誠的原因,到達這里正傳凌晨,這里沒僧眾們都,天正黑暗中,幾星螢火般的紅光由遠及近,一位僧人持香逶迤而來。燃起香與燭,有風吹過,僧人將袍袖籠在燈上,泛起一層柔黃,空寂的殿堂里添了一抹安定溫暖。殿外值班僧人打著響板繞寺而行,叫各處僧人起床,響板聲由遠而近,又漸漸遠去,接著鐘聲次第響起。僧人們陸續到來,佛前施禮后,分立兩側。大殿漸漸站滿了人,卻仍是靜可辨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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緊接著大磬響起,僧眾朝佛像頂禮三拜,一聲悠長的梵唱破空而來,這是維那領唱《楞嚴咒》。接著鼓點般的木魚篤篤而鳴,僧眾隨著木魚的節奏唱經。木魚聲漸漸由緩而密,誦唱也隨著加速,字句漸不可辨。念完《贊佛偈》之后,眾僧排隊繞佛像行走3周,并合掌念“南無阿彌陀佛,南無觀世音菩薩”。王丹丁終于見到了主角,身穿袈裟的釋永信接見了他。見到這位老鄉他顯得格外的親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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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天,王丹丁介紹起自己的遭遇,讓這位老鄉釋永信不勝噓唏。接著也介紹起自己的跌宅起伏的經歷:自己進入少林寺時,寺里破落如洗。30多位僧人沒有足夠的住房,冬天只能在大殿里打地鋪。好在每人分得一畝地,僧人們都下田干活,一年打下萬把斤糧食,能糊口。每天的早餐是咸菜、玉米粥,中午青菜加兩個饃,剛能吃飽。天天一模一樣的食物,被小和尚叫作“印版飯”,他他開始最為簡樸的修行生活。清晨四點,他便起床進行早課,白天則與師兄弟們一起習武、誦經、勞作,挑水、種地、修繕寺廟,這些都是他每日的生活常態。現在好了,是先苦后甜,并說與王丹丁你的先甜后苦有得一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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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接下來釋永信告訴王丹丁這位老鄉,接下來是少林寺在俄羅斯的官方代表。并為他描繪了藍圖:你先得轉換角色,從遠東研究所的職員轉身成為我的助手和推廣者,在俄羅斯的這塊土地上做點少林寺事情。 此后,在少林寺的支持下,他們計劃在俄羅斯建立一個少林寺風格的建筑群,其中包含少林寺大殿、練功大廳等,還將提供可坐禪、醫療的場所等,甚至在建筑規劃上也考慮到了風水因素,致力于將少林文化全方位地呈現在俄羅斯民眾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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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從接了少林寺的活之后,王丹丁真的不負老鄉釋永信之托,他先是從培訓學員開始,他的武術中心辦得很有成效,他帶領學員在莫斯科的奧運村和外地的許多體育館舉行過表演,被莫斯科不少報紙和對華廣播報道過。王丹丁將中國傳統音樂、舞蹈、醫學融于武術之中,向俄羅斯觀念傳播中國文化。同時,他帶學員聚會,弄出的都是“全素席”,連俄國人經常吃的中亞風味的“抓飯”,也是用葡萄干、杏干等配制的。他的學生說,練中國武術后,有的跟一樣,基本食素,然而仍精力充沛,練功不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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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著,他還設計 “少林體能訓練方案”,這種 “實用化改造” 讓少林功夫突破文化圈層,成為一些重要場合的訓練選擇,他不還通過“健康服務 + 精神修行” 模式精準契合市場需求:武術中心同步提供中醫推拿服務,禪修班與莫斯科心理診所合作推出 “壓力緩解課程”,形成 “教學 + 研修+實用” 模式 ,影響的確不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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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來,王丹丁與釋永信團隊反復磋商:篩選標準既看功夫功底,更重禪修感悟,最終入選者涵蓋 12 歲學生、65 歲退休老人及政府官員、警察等各階層;兩周行程中,每日清晨隨僧眾坐禪,上午練習五步拳、七星拳等基礎功法,下午聆聽《金剛經》解讀,晚間開展 “中俄文化夜話”。表演環節更具深意:俄羅斯弟子瑪莎領銜演繹少林大洪拳,武僧則展示二指禪、鐵頭功等絕技,形成 “傳承與經典” 的對話。活動尾聲,弟子們向釋永信贈送描繪伏爾加河與嵩山的油畫,釋永信回贈定制佛珠,成為文化互鑒的經典場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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盡管王丹丁與釋永信的人生軌跡迥異,但在文化傳播理念上高度一致。王凡丁從小受父親王明影響,對中國傳統文化抱有深厚情感,其創辦武術中心的初衷便是 “讓俄羅斯人了解真實的中國”。而釋永信始終強調,少林對外交流的核心是 “以功夫為媒,傳禪意為魂”,反對將少林文化簡化為單純的武術表演,當然,釋永信在一些場合說王明頗有演講才能,常常口若懸河、出口成章、富于雄辯,他的文筆流暢,善于引經據典,同時他書法也是非常出色。這一點,我們看釋永信的書法,也多少有王明書法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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針對少林功夫在俄羅斯的影響,釋永信曾在專訪中坦言:“王丹丁先生的身份讓我們少走了很多彎路。”可以說是對他最高的評價,不管如何,后來連普京專程造訪少林寺,觀看武僧表演并題詞 “少林功夫,博大精深”,這一點可以說跟王凡丁做的那些事情有關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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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王丹丁與釋永信的推動下,少林文化在俄羅斯實現從零散傳播到體系化發展的跨越。如今,俄羅斯全境已擁有數十家相關機構,形成 “莫斯科釋延彬功夫學校”“圣彼得堡達摩中心” 等核心品牌。王丹丁主導的 “少林文化進校園” 項目更具突破性:莫斯科 12 所中小學開設的功夫選修課,采用少林寺提供核心內容、俄羅斯教育部改編的教材,課程不僅教拳術,更穿插 “少林與中國哲學”“武術禮儀與傳統文化” 等模塊,可以說起到非常積極且深遠的影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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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王丹丁年歲已高,很少從事日常運營,但此前他搭建的框架持續發揮作用。如今,伏爾加河畔的少林功夫的身影與嵩山古剎的晨鐘遙相呼應,正是對這場跨越世紀的合作最好的延續。我們甭管釋永信后來如何,但他選擇王丹丁這個老鄉為少林寺在俄羅斯的總負責,這一招棋下得還是可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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