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1961到1979：貢當邊防，那段不應被遺忘的堅守

貢當軍魂

（2024年1月3日受邀錄音錄像視頻采訪發言）

劉光福

上篇：

尊敬的西藏日喀則市吉隆縣貢當鄉黨委暨以上的各級黨委、各位領導、各位同志：你們好！你們辛若了！我很榮幸受邀西藏日喀則吉隆縣貢當鄉申報國家級“貢當村紅色美麗村莊”錄音錄像視頻采訪，并作為采訪組“牽線搭橋”人員，在此，向你們舉手致以軍禮！

我叫劉光福，生于1952年9月，籍貫：原系四川省石柱縣（現隸屬重慶直轄市），文化程度：小學。于1972年12月應征入伍，被分配到西藏日喀則軍分區步兵獨立第十營（定日縣長所925部隊）。1974年10月加入中國共產黨。歷任戰士、副排長、逐年晉升至副營長，于1988年10月轉業被分配到中國人民建設銀行四川省分行石柱縣支行（1997年6月18日重慶直轄后更名為中國建設銀行重慶市分行石柱縣支行），做守庫押運員工作15年，于2012年9月正式光榮退休至今。

我曾在西藏日喀則定日、定結、亞東、崗巴四個邊境縣服役。本人未在西藏吉隆縣（7896部隊）以及貢當1營服過役，對駐守在吉隆縣榮哈、貢當、娘村、汝村、果仁溝的連隊、哨卡及軍營、巡邏邊境、交通壕、碉堡等的地形地貌狀況、道路河流走向等是一問三不知。為此，以下講述不妥之處，請軍地同志予以諒解，并請寫在留言里。但緣于對當年駐守在貢當1營及其所屬分隊交通、通信閉塞且艱苦的邊防哨所指戰員深厚情感以及他們正當韶華所付出的心血、吃盡常人不可想象艱苦而無人知曉指戰員們心靈所受的創傷；還有獨立六團為貢當1營運送物資騾馬運輸隊的同志、因病送往醫院途中、因雪崩、修筑公路、運送物資的汽車部隊等不可抗拒的自然災害獻出生命的41名罹難者展示出來（包括1963年11月13日五團騾馬牦牛運輸隊給貢當邊防民警隊駐軍運送物資返回途中，在強拉山北側遭遇叛匪伏擊2名藏族群眾罹難；貢當武工人員1名罹難）；1970年10月，汽車16團1連12臺汽車給貢當1營運送物資在強拉山遭遇大暴雪無法行駛，所有駕駛員步行至貢當途中的老虎嘴遭遇雪崩，有人說身故1人，有人說5人，只計算1人）。今天，我們不能忘卻1960年至1979年的19年期間，駐守在貢當邊境一線指戰員們吃盡人間千般苦的艱苦歲月，他們獻出寶貴生命、揮灑熱血、無私奉獻青春換來邊境穩定安寧及千家萬戶各族人民美好、祥和的幸福生活。

現將我從2017年3月以來收集、整理、書寫原貢當邊防民警隊、原162團1營及其所屬分隊、5團5連指戰員駐守貢當邊境衛國戍邊綜合概略講述如下：

一、部隊入駐貢當

1959年西藏平息叛亂后，于當年、次年日喀則地區從亞東縣至吉隆、仲巴縣的邊境縣成立的是邊防民警隊指戰員駐守邊防（筆者知道邊防民警隊從東至西的秩序是：丁嘎、查果拉、塔克遜、昌龍、春拉、日屋、烏壩、加布拉、樟木、吉隆、貢當、昆木加等邊防民警隊）。自1961年貢當邊防民警隊指戰員入駐，屬五團防區（團部駐榮哈），并由五團代管（1959年5月6日撤消160團，以步兵160團3營、炮兵連、警通連、騎兵連組建西藏軍區步兵5團）。從此，西藏日喀則地區從東到西有邊無防的歷史一去不復返。

1960年6月下旬，西藏軍區對盤踞在馬泉河以南、中尼邊境以北、里孜以西、公主湖以東之仲巴地區叛亂武裝發起進剿。由于當時仲巴屬阿里地區，故這次平叛作戰又稱為“阿里戰役”。活動在該地區的多系日喀則、黑河地區的叛亂武裝及（四）川、青（海）地區逃來的叛亂分子，共3000余人。11師師指除指揮原參加3號地區進剿的部隊外，還指揮西藏軍區步兵5團3個連隊，阿里騎兵支隊兩個連隊以及新疆軍區步兵4師10團（欠1營）共約5個團的兵力發起進剿。遵照西藏軍區命令，扎東地區增加一個步兵團。這樣就有步兵33團（團長田啟元、政委耿曉春）、步兵5團（團長修仁道、政委董景旭，后為杜京兆）兩個團擔任扎東地區的反回竄封堵斗爭。

1961年底西藏日喀則吉隆縣建立了南扎爾區。1963年底，南扎爾區改名為貢當區。1987年更名為貢當鄉。轄貢當村、康北村、汝村、樟村四個村委會。貢當位于吉隆縣西南部，鄉政府駐地海拔約3900米，是邊境鄉。距縣政府所在地約220公里，與尼泊爾僅一山之隔。

貢當邊防民警隊第一任隊長杜呈和，時任政治指導員王正通，陜西人，從11師炮團調往該隊；兩位副隊長：一位叫丁世銀，從134師調來的；另一位叫貢布才旦，是青海藏族，1950年跟班禪警衛營進藏的；副指導員何國良，四川人；副指導員李貴海。

貢當邊防民警隊的人員編制和武器裝備是根據所在位置防區的情況、境外敵情等各方面的具體情況而定的。當時貢當隊的編制和一個普通連隊的人數差不多，就多配了尼泊爾語和藏語翻譯各一人。

貢當邊防民警隊住在一個大山的北坡（就是后來1營部駐地），山坡不高，山下有一條東西向的小河溝,溝對面是貢當村，有六、七戶人家。汝村駐防一個排；果仁溝駐防一個排。貢當邊防民警隊通信地址：西藏日喀則吉隆縣貢當301分隊。

修建貢當營房、汝村、果仁三連的木料均由貢當邊防民警隊的同志在寧村某地一個森林區采伐。從貢當駐地出發，要走約4個小時的路才到寧村，然后從寧村下到一個一兩百米深、約80度的大陡坡，再從一個小木橋上過河，順山坡往左走四五百米，才到達伐木的地方。那時沒有修公路，所有修建營房、碉堡內的木料都是民警隊人員從伐木地點背運到寧村，一天可以背運4次。然后再從寧村背運到貢當，一天只能背運一次。從貢當背運木料到果仁溝途中翻越讓布拉冰峰雪嶺、路途就更為艱險。

入駐貢當區的貢當邊防民警隊指戰員，1962年的主要任務是營建。主要任務：全隊共建修營房780多平方米，拉鐵絲網400多米，修筑兩座碉堡，靠山腳下為1號碉堡（當年在碉堡旁邊還有一間簡易的平房，可住一個班的人員）；貢當營房后側為2號碉堡。兩座碉堡均為土坯磚修建，厚度大約在1米左右，瞭望孔、步兵輕火器射擊孔均為交叉火力網。塹壕與碉堡構成環形陣地防御工事，火力火器形成交叉相互支援，構成輕（重）火力網狀形陣地。汝村山埡口一座碉堡及遺址是貢當邊防民警隊駐防汝村的同志入住該點指戰員修建。

貢當邊防民警隊于1967年經總參批復撤編、移交給162團1營。在此，特別感謝楊友山指導員電話講述貢當邊防民警隊始末，全文7千8百余字（全文發給貢當黨建辦達娃主任）。

1965年9月11日，步兵162團受領行動命令，在時間緊、任務急，準備倉促的情況下，于9月15日在昌都地區同普、江達、然烏待車。18日、20日、21日分三批啟程，長途跋涉2000余公里，分別于1965年9月28日、10月3日、4日進駐到榮哈、貢當區，接替5團在吉隆縣及貢當區的防務。步兵5團從9月22日起做好各項交（接）防工作，一面將防區完滿地移交給162團，一面接替33團的防務。在工作繁雜的情況下，經過全體干部戰士努力，于10月23日完成交接防務。貢當邊防民警隊將多數房屋移交給1營部機關住，該隊多數人員擁擠住在山上1號碉堡、2號碉堡及鄰近碉堡的平房里。

二、一營部（分）隊入駐貢當基本概況

162團1營所屬部（分）隊入駐貢當的主要任務是：鎮守中（國）尼（泊爾）邊境,實施反叛匪回竄斗爭、巡邏邊境等工作任務。執行上級“封堵命令”，每年冬季各分隊指戰員都要到山口執行封堵、設伏等任務,只準叛匪入境,不準其出境。叛匪若出境,就堅決予以殲滅。

第一任營長杜呈和同志，1930年7月15日生于山東省高唐縣三官廟村。1946年10月入伍。參加過解放戰爭，攻打過濟南戰役，后晉升為五團副團長，七團團長等職務，出生入死為解放全中國、奮戰在雪域高原35年。1981年12月轉業至甘肅省蘭州市510研究所（原七團團長杜呈和同志于2023年9月27日，在北京因病與世長辭，享年春光93歲）。

第二任營長卞存財同志，參加過解放戰爭，教導員葉志友同志，二人隨十八軍進藏，卞存財同志由于身體原因離職休養，教導員葉志友同志去了三線建設。

第三任營長曾凡舉同志，后晉升為獨立五團、邊防三團副團長。

曾任營長職務的還有：嘎瑪澤登（藏族）、李秋章等同志。

曾任政治教導員：曾凡舉、葉志友、段性真、張奎先等同志。

該營代號為7896部隊101分隊，一營下轄三個連隊。

一連連部所在地：娘村，一連代號為7896部隊201分隊。其中一個排駐防樟村。

一連主要任務是：嚴防叛匪回竄斗爭工作。堅守、控制中尼、中印邊境的38號界碑（巴瑪拉山口）；39號界碑（塔布拉山口）。這些界碑樹立在海拔5300米以上的山口，每月都要分別到界碑巡邏兩次以上，每次參加巡邏都是按上級指令人數出巡，往返時間步行長達八小時左右。其次是到寧村不遠的吾拉寺巡邏、嚴防叛匪回竄。該地叛匪頭目叫巴巴益西，叛匪經常到吾拉寺村莊搶劫老百姓的牦牛、羊子、糌粑；拉攏、教唆老百姓去當叛匪。1974年中（國）尼（泊爾）兩國政府聯合剿滅了中尼邊境木斯塘地域的叛匪，貢當邊境才得以安寧，人民群眾才過上寧靜的幸福生活。

一連駐守在森林邊沿，但是全都被海拔五、六千米的高山阻隔，基本上與世隔絕，出行道路十分艱險。從連部駐地娘村到樟村，途中要翻越娘拉山，海拔5000米以上，娘拉山那條路被一連指戰員稱為“奪命路”（在這條路上單是一連就獻身5人。團工作一匹軍馬失蹄掉下崔去摔死），一條羊腸小道，騾馬行走都很困難。

曾任一連連長：謝建水、鐘保明、周天喜、李德明等同志。

曾任一連指導員：祁合國、楊繼鴻、謝建水、蔡紹斌等同志。

二連連部所在地：汝村，其中一個排駐防寧村。

主要任務：控制無名山口、格陽山口；34號界碑（拉青拉山口），36號界碑（拉窮拉山口）、這兩個山口都位于汝村境內，海拔在5300米以上的冰峰雪嶺上。每月定期不定時的對兩個山口實施武裝巡邏。

曾任二連連長：王懷炳、周倫德、李秋章、劉才安等同志。

曾任二連政治指導員：鄢興榮、蔣世榮、唐永才、鄧朝貴等同志。

二連代號為7896部隊202分隊。

三連連部所在地：果仁（欠一個排），一個排駐防貢當1營營部所在地，這個排的主要任務是警衛營部和區政府安全。三連主要任務：控制格拉山口及對該山口實施武裝巡邏。

曾任三連連長：劉方貴、劉國志、張登亮、白萬年等同志。

曾任三連政治指導員：曾凡舉同志；還有一位指導員是從團輪訓隊調到該連任指導員。

三連代號為7896部隊203分隊。

1974年3、4月一營成建制營移出貢當區，移防到拉孜縣駐防，其中三連指戰員從果仁溝徒步翻山越嶺，歷時行軍9天，行程340多公里，步行到昂仁縣吉松煤礦從事挖煤工作。從此由邊防第五團五連接防原獨立六團一營防區。1979年上半年5團5連移出貢當區。從此貢當鄉無正規部隊駐防。

從貢當一營及三個連隊指戰員及營部機關干部戰士成長為營、團以上干部出類拔萃，因為他們在艱苦的環境里學會了獨擋一面工作，領略獨立思考，完善自我，處理各種復雜多變的事務事項工作及棘手的問題，圓滿超前而有特色的完成上級賦予的各項任務。

一連連長李德明同志后任邊防三團副團長；副指導員蔡紹斌同志后任亞東邊防6團副團長。

曾任二連連長李秋章同志，后來晉升為日喀則軍分區副司令員。

曾任三連連長白萬年同志，后來晉升為日喀則軍分區邊防6團團長，山南軍分區副司令員，四川省綿陽軍分區司令員等職務。

楊軍同志軍醫大畢業的大學生，在三連果仁溝鍛練后，爾后調到西藏軍區總醫院工作。

營部放影員段軍峰同志，后來晉升為邊防六團參謀長等職務。

柳世棣同志從戰士逐年晉升至團政委、日喀則軍分區、昌都軍分區副政委。

曾任營長的嗄瑪澤登（藏族）同志從戰士逐年晉升至仲巴縣武裝部長，日喀則軍分區副司令員、司令員，其間被授于少將軍銜，為全軍四名師職少將之一，后升任為西藏軍區副司令員。

在貢當三個連隊及營機關工作的指戰員以及炊事員、衛生員、報務員、機要人員晉升為團職以上干部枚不勝舉，在此不一一列舉。

上面這張圖是根據2023年12月28日至31日采訪原貢當1營部分老兵講述畫的平面圖(“貢當村紅色美麗村莊”設計方)。請當年駐防貢當的老同志審閱補充軍營壯況(如大門標語字，圍墻標語字等)為謝，使之舊貌變新顏，傳承后來人。

三 路難行、行路難

曾駐守貢當1營營部駐地四面被5000米以上的高山環繞，藏風聚氣。山下兩河交匯其間，前面就是一遍比較開闊的平地。海拔較底，氣候宜人，亦農亦牧，自然生態醇厚，可稱得上是一個世外桃園。只是當初因強拉山公路徒有其名，實在是太閉塞了。從貢當1營營部至三個連隊道路十分艱險。從榮哈到貢當1營駐地的指戰員，從入伍入駐到退役或出差途中要翻越海拔4900米至5000米以上大雪山數座，其中位于樟村至貢當之間的樟拉山海拔6000米以上的雪山兩座。垮越冰河、溪流上百條，穿越渦凼凼險區，蹚過三岔河亂石灘河流，穿越大峽谷騾馬棧道，上高山，爬坡陡，穿峽谷，蹚河流，沿途起早摸黑，夜宿鴿子洞、樟村等地，有時露宿野外，真是風餐露宿，終身難忘。

一連就住在森林邊沿上。出行一連連部駐地娘村到樟村有條路途經娘拉山，指戰員們都稱這條路為“奪命路”，這條路位于娘村與樟村之間，從一座突兀無際的大山腰部穿過，呈南北走向，大體與等高線平行，長約500米，寬不盈尺，行走在這條道路上，人抬頭看不見山頂，向下看是百丈懸崖，亂石林立，崖腳下就是樟村河，河水奔騰喘急，水流聲震耳欲聾。每年四月至八月該路正常通行，騾馬、牦牛勉強通行。九月到次年三月底，路上積雪暗冰險象環生，稍有不慎，人畜就會滑下懸崖身亡，沒有存活的機遇，為此又稱這條路為“絕命路”。在這條路上有幾人墜巖、遭遇雪崩身故。我曾書寫、理整一篇題為“張勝利班長揭開二人失蹤之謎”的文章。

從樟村到三岔河，不到二十公里的路程，其中有約十公里的路段是一個大峽谷，谷底是一條長年奔騰不息的河流，由于河床狹窄落差大，形成了很多大小不一的瀑布，吼聲低沉恐怖。兩岸是高聳入云的大山，在此處的大峽谷幾乎合為一體了，山勢陡峭，如刀削一般，抬頭仰望，看不見山頂。由于谷底根本無法通行，所以在很早以前，老百姓就在距谷底200——300米處的半崖上開掘出了一條寬約50公分左右的牦牛小道，部隊進駐樟村后，在此路基上擴寬了一點，整體還是不足一米寬。人們稱這段路為“碰壁路”、“撞頭路”，稍不小心，靠壁走會碰撞到腦袋，稍靠外邊走，會踩虛腳摔下崖去，高個子低頭彎腰行走。每年入伍分到一連的新兵路經此路，有個別膽小的新兵在路上往河溝一看，就直接嚇癱在地上了。

我曾經對駐防貢當1營所屬連隊路難行一文寫了幾句題為“跋山涉水路難行”的打油詩：

羊腸鳥道行路難，十嶺荒蕪月光寒。

百山峣峣人罕至，千峰高高鳥飛絕。

鴿子洞穴猴嚇退，佩枯湖畔驢回頭。

鬼見愁兮奪命路，雪冤清白忠魂骨。

未完待續

（注：本文插圖均由作者提供）

作者簡介：

劉光福：籍貫重慶市石柱土家族自治縣，1972年12月入伍，在西藏日喀則邊防服役16個春秋，歷任戰士、班長、排長、副連職干事，連政治指導員，駐崗巴縣56206部隊副部隊長轉業返渝。轉業就職于重慶市石柱縣建設銀行支行至光榮退休。“青春無悔、賦閑懷舊”，律詩、隨筆等“思念戰友，追憶邊防”的真情流露，被軍地友人廣泛稱贊…

作者：劉光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