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文|李蛋
從威尼斯到戛納,從東京到釜山,中國電影人征戰海外的榮譽史上,八卦新聞往往比影片本身更熱鬧。
今年也不例外。九月,辛芷蕾憑《日掛中天》拿下威尼斯影后,趙濤為辛芷蕾撕獎的熱搜反而比辛芷蕾的演技更具討論度。十一月,王傳君憑“幾乎沒有戲份”的角色斬獲東京電影節影帝、白百何發文控訴《春樹》劇組、郝蕾朋友圈炮轟國際電影節,一連串風波接踵而來,又徹底讓“國際大獎”四個字褪去了高貴濾鏡。
過去,電影節是神壇,電影人是朝圣者。而如今,電影節成了演員、導演、制片人和評委們的修羅場,觀眾終于開始明白,原來那些號稱“藝術無國界”的獎項,也不過是權力、資本與關系的精致游戲。
那句被反復引用的“金獅獎、金棕櫚、金熊獎是電影人的最高榮譽”,變得越來越諷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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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為“撕獎”?
據傳,在第82屆威尼斯電影節終審環節,評委會內部意見分裂,中國評委趙濤強烈主張將影后獎項頒給表演更具突破性的辛芷蕾,而部分歐洲評委傾向于將影后獎頒給一位意大利本土演員。幾位評委據理力爭的過程中,甚至出現了激烈爭吵。但無論如何,最終辛芷蕾全票封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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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則消息一出, 迅速登上熱搜。某電影博主發文說,西方評委不懂東方美學時,趙濤能精準闡釋文化內核強勢拉票,比她自己沖戛納影后狠多了。還有網友總結,趙濤在第36屆東京電影節幫萬瑪才旦遺作《雪豹》爭到最佳影片,為《老槍》爭到最佳藝術貢獻獎。
事實上,“撕獎”并非什么新聞。2007年, 張藝謀為了讓李安的《色·戒》拿下那一屆金獅獎,在評審閉門討論中親自“拉片”七個小時,一幀一幀講解影片的東方意境與人物克制,用導演的眼光去說服其他評委理解其中的“分寸美學”。
2005年的柏林電影節,中國導演顧長衛和蔡明亮的作品同時入圍主競賽單元,最終雙雙斬獲大獎。而據當時的評委之一白靈回憶,她幾乎是以“講解員”的身份在為這兩部影片奔走游說, 努力讓西方評審理解東方影像中那種不以情節取勝、而以情感氛圍制人的表達方式。
只不過,那是大家關于“撕獎”的討論都帶著幾分民族自豪感,強調“中國電影要讓世界看見!”“國人在海外揚眉吐氣。”可到了2025年,大眾已經不再單純以民族情緒觀看獎項,而是開始質疑這些國際獎項的評判標準。
為什么一個評委的幾句話就能左右獎項的歸屬?為什么一部票房、口碑皆平平的影片也能摘得國際大獎?
說到底,電影節的評審機制本身是存在問題的。表面上看,國際A類電影節的評獎流程嚴密,主競賽評審團由國際電影人組成,獨立投票,不受外部干擾。但實際上,評審的“獨立性”是一種理想狀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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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一屆電影節都被特定政治氛圍、文化取向、資本力量深度影響。評委的組成往往決定了審美走向,例如戛納偏愛作者電影,柏林更關注社會議題,威尼斯近年來則傾向扶持女性敘事與亞歐視角。這便導致國際獎項的評審結果往往并非藝術至上,而是議題優先。
換言之,評委們并非在選最好的電影,而是在選最能代表他們立場的電影。
再加上人情與公關的微妙博弈。評審團成員之間的關系、評選前的片方宴請、電影節組委會的政治考量,都可能在無形中左右結果。甚至在業內,還有一句玩笑話:“得獎不是什么榮譽,只是因為評委喜歡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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評委之間的分歧,是電影節最常見的景象,“撕獎”正是發生在這樣的夾縫中。有人欣賞形式創新,有人偏愛情緒濃度,有人更看重社會意義。中國評委如果為中國演員據理力爭,并非不道德,只是當這種“爭取”變成“撕扯”,就暴露出評審機制的不透明。
從前,大眾很難接觸到電影節的內幕,而到了社交媒體時代,這種內部博弈第一次被攤開在公眾面前。觀眾不再只看到紅毯與獎杯,更看到獎杯背后的那張“會議桌”。國際電影節的神秘感、高貴感,也就隨之瓦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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運作有錯嗎?
如果說“撕獎”還帶著些理想主義的味道,那么“運作”就顯得更現實、更赤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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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次東京電影節會被卷入“運作”風波,并引發如此強烈的輿論震蕩,導火索是白百何在11月3日發布的那條意味深長的微博:“還能這么操作…”短短六個字,外加捂眼、捂耳、捂嘴的猴頭表情三連,盡管沒有指名道姓,但因在獎項公布前發聲,很自然地就被視作是在影射“獎項黑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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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后,有網友更是傳出一張截圖:“滬圈要求文晏把東京男主給王傳君,否則日后不投資她電影。文晏是東京電影節今年評委,一部電影不可能同時獲得東京男女主,白百何覺得不公,她是大女主,王傳君戲份不到40分鐘,掛件男主,戲份還不如女配劉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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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乎同時,郝蕾在朋友圈發文怒批國際電影節早已失真,不僅提到“幾個名不見經傳的女性玩轉了東京電影節”,還影射了趙濤為辛芷蕾撕獎,一針見血地寫下那句掀起軒然大波的“威尼斯憑借一個女演員扯頭發就可以得影后。”
面對質疑,辛芷蕾的長文回應提出了一個耐人尋味的問題:“可以運作的話為什么要14年才給我運作了一個威尼斯的影后?”當然,這個回應并未能否認運作存在的可能性,反而暗示了運作本身需要合適的機會與條件。網友對待辛芷蕾和趙濤的態度,也不似剛剛拿獎的當初了。
因為郝蕾這番發言,其實戳穿了許多業內早已心照不宣的“潛規則”。這幾年中國電影人在國際電影節頻頻得獎,確實不乏藝術突破者,張律、畢贛、曹保平都有作品入圍或獲獎,但與此同時,市場也逐漸出現一種“電影節審美模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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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乎只要把灰蒙色調、極簡對白、女性凝視、情緒內斂、亞洲意象等元素做好,再選個冷門主題,就能“通關”歐洲電影節。各大電影節上,評審們看議題,片方做包裝,演員刷履歷。而“運作”,不過是這套體系的一環。
甚至在威尼斯、戛納、柏林等頂級電影節中,公關公司扮演著極其重要的角色。他們為影片安排放映時段、制定媒體策略、聯絡評委、甚至安排私下會面。很多片方花在“運作”上的預算,往往超過制作費。有影評人曾形容,“電影節就像奧斯卡前的造勢期”,只是換了一個更文藝的殼。
當白百何公開控訴劇組不公,郝蕾揭穿評審游戲,辛芷蕾自證清白,這一連串事件之后,大眾對“電影節”的興趣從未如此高漲,而對獎項的信任,也從未如此崩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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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祛魅的時代
“撕獎”之后,真正被撕碎的,是電影節的神話。過去,大眾對電影節的想象是高貴、遙遠、帶著儀式感的,而一旦“互掐”的幕后戲碼被擺上臺面,那層金色光暈勢必開始褪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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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其在今年,電影節的獎項含金量幾乎集體縮水。《日掛中天》上周在國內上映后,票房遇冷、口碑兩極,觀眾不買賬的理由很簡單:“不好看”。也許放在幾年前,大家看不懂文藝片時還會自我反思:“是不是我不夠懂藝術?”可現在,觀眾更傾向于坦誠表達:“難看就是難看。”
大眾的評價標準回歸作品本身。觀眾更相信票房與口碑,更看重是否能與電影共情,是否能被電影觸動,而非是否拿過國際大獎。電影節獎項的象征價值在下降,普通觀眾的觀影體驗卻在重新獲得話語權。
“好電影”的定義,不用再被電影節壟斷了。
時代的轉向,往往也是從“信任的崩塌”開始的。大眾對電影節的祛魅,其實是影視行業回歸理性的開始。觀眾看清了獎項運作,也能區分出真誠與包裝,便不再被造神敘事牽著走。畢竟,面對如今的輿論環境,任何一場電影節都無法再靠公關維持體面,也無法靠獎杯掩蓋電影本身的內容問題。
更典型的,還有王家衛的錄音事件。曾經被奉為“東方美學巔峰”的導演,在曝光的錄音中,隨時展露著對演職人員的控制與傲慢,那種昔日神秘的“藝術家氣場”瞬間化為上位者的冷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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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到這些錄音后,那些自我神化的創作者形象驟然崩塌,公眾也不得不重新審視藝術,并察覺到藝術的背后可能遠比想象中更加骯臟。
從前,觀眾容忍電影市場的傲慢,是因為信息不對稱。而現如今,在社交媒體的全景監督下,紅毯之外的爭吵、評審間的互撕、片方的運作,這些被藏在幕后的細節都被實時傳播、放大。
這個時代的觀眾有很強的自主意識,不再盲信,也不再輕信。對電影節來說,這或許意味著“權威坍塌”,但對電影本身而言,這才是最健康的開始。唯有作品說話,才能穿透喧囂,留下屬于創作者的真正分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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