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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悔不已 范質)
士卒們蜂擁而至,突然出現,范質和王溥當時正在吃飯,還沒反應過來呢,就被強行拉了出來,被推搡著往趙匡胤的公署里走。
在路上,范質的心情幾乎崩潰,他已經知道發生了什么,所以他抓著王溥的手,十分用力,指甲都要嵌入王溥的皮膚里,幾乎都要掐出血來了,同時范質還暗自感嘆:
我倉促之間選擇了派趙匡胤出征,造成了這樣的后果,這是我的罪過啊!
古人云:夫信人之虛言,猶酌濁水而飲之,棄甘泉而不用也。
范質高估了自己的判斷力,也低估了趙匡胤的野心。
等到了趙匡胤面前之后,范質更生氣了,他指著趙匡胤說,先帝對待你就像是父親對待兒子一樣,如今他尸骨未寒,你怎么能做這樣的事情呢?原文是“先帝養太尉如子,今身未冷,奈何如此?”
字字句句,是在叩問趙匡胤的內心。
趙匡胤的反應是“流涕被面”,就是哭的滿臉都是眼淚,一邊哭趙匡胤還一邊解釋,把兵變是如何發生的,自己又是如何在兵變中被迫成為皇帝的事情都講了出來。
男人的眼淚足以重塑山河,勇士的眼淚是倒流的湖水,君王的眼淚是無聲的海嘯,赤子的眼淚是最后的故鄉,每一顆都藏著不可名狀的悲傷。
我們有理由相信,此時此刻,趙匡胤的眼淚是真實的。
人心都是肉長的,趙匡胤也不例外,面對托孤之臣的厲聲質問,想起世宗柴榮的知遇之恩,一瞬間的羞愧與傷感涌上心頭,這是符合人性的。
只是在真實之中,往往也會隱藏著一絲算計。
面對曾經無比信任自己的范質,任何強硬的辯解都顯得過于蒼白無力,在這一刻,只有示弱,展示痛苦,才能軟化對方的攻擊。
當然想要辦成一件極其艱難的事情,所用的手段,那必然是軟中硬來硬中軟,是要軟硬兼施的,趙匡胤泣血稽顙,涕泗滂沱,他來軟的,那肯定就有人來硬的。
誰來硬的,是趙匡胤身邊的一個軍校,名字叫做羅彥環,他惡狠狠的拿著刀對準了范質,說了這么一句話:
我們現在沒有君主,所以今天必須擁立一個新的天子。
羅彥環來硬的,趙匡胤很生氣,馬上他就擦干眼淚怒斥羅彥環,讓羅彥環退下,但羅彥環始終持刀不退,場面一時僵持。
說實在的,這又很像是趙匡胤提前設計好的劇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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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利刃威逼)
哭泣,眼淚,悲傷,這是一種非暴力不合作的征服,趙匡胤哭哭啼啼,說明他的確沒有否認范質對他的指責,但同樣的,他也沒有正面承認自己的錯誤。
趙匡胤用他的“軟”,把一場政治對峙變成了情感上的糾葛,他想要對范質說的其實是:
哎,我理解你們的憤怒,其實我也很憤怒,但是事情已經這樣了,我們都被裹挾了。
而至于羅彥環,他所扮演的角色,就是赤裸裸的武力威脅者,他簡單,直接,致命,恰如其分,極合時宜的打破了趙匡胤營造的情感氛圍,他是在替趙匡胤提醒范質,此時此刻,道德上的爭論已經沒有任何意義,現在是用武力說話的時候。
接下來,趙匡胤又立刻訓斥羅彥環,這個舉動對趙匡胤來說,也有多重意義。
其一,是趙匡胤要繼續扮演這個重情重義,不愿以武力脅迫大臣的仁厚之主。
其二,他得給范質一個臺階,要給人多種選擇,如果只有羅彥環這一條路,那依范質的性格,他很有可能選擇寧死不從,做忠烈之臣,但是趙匡胤現在“保護”了范質,如果范質能從這個臺階就下了,那就是他給了趙匡胤一個面子,而不是他去屈從于暴力。
趙匡胤,他既是規則的破壞者,也是秩序的維護者,可以說此人之心計城府,深不可測,每每讀史到此,都不禁讓人膽寒,他就是那種閑著沒事腦子里都在自己和自己下棋的選手,內心之豐盈詭變,實在是太恐怖了。
想一下,其實趙匡胤完全可以選擇一路平推,支持自己的加官進爵,反對自己的一殺了之,這很容易,也很輕松,何必如此勞神費力不討好?就如太祖郭威那樣素有盛名的仁主,也曾多次縱容部下搶掠城池,他趙匡胤為什么如此的有耐心?
其實很簡單,長期服侍世宗的趙匡胤難免被世宗所感染,雖然他是非法獲得了世宗的政權,但某種程度上,他繼承的也是世宗的衣缽。
皇帝輪流做,明年到我家——趙匡胤本身就是五代藩鎮割據,軍閥自立的產物和受益者,在他早年浪跡江湖時,他曾經親眼目睹了皇帝如同走馬燈一般更換,驕兵悍將可以憑借武力隨時隨地的廢立君王。
對于想要實現階級跨越的人來說,這樣的環境給了他們改變命運的機會,可這同樣也是一種惡性循環,一個武人造反成功,他的部下雞犬升天,但是很快,這些部下中的一些人又會效仿他,開啟下一輪的兵變循環。
五代政權中第五代政權,就是后周。
太祖郭威的確是仁主,作者在此前的描述中對他贊譽頗多,可是在郭威起兵時,劉承祐殺光了他在京師里所有的親人,那在這種情況下,郭威和后漢是什么關系?是你死我活的關系,縱兵劫掠京師,既是為了泄憤,也是兌現對支持者的承諾,是用經濟利益來綁定軍事支持,這是一種典型的短視模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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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袍加身)
趙匡胤做了第六代,但他拒絕第七代和第八代,他要停止這個循環,如果他像以前的皇帝們一樣,兵變之后燒殺搶掠,誅滅敵黨,那么他就是在重復朱溫,重復郭威的老路。
打個比方,如果他就要這么搞,那么他手下如慕容延釗,韓令坤等人很快就會成為下一個“趙匡胤”。
在趙匡胤作為臣子的職業生涯中,柴榮是他親眼所見,親身服務過的最成功,最有魅力的君王,如同《長日將盡》中為達林頓勛爵服務的史蒂文斯一樣,達林頓勛爵教會了史蒂文斯太多的東西,讓他擁有了貫穿一生的經歷,而世宗十年開拓天下,十年養百姓,十年致太平的宏偉計劃,就拿這個計劃來說,世宗的一切行動,無論是軍事啊,經濟啊,還是政治改革,都是在服務于這個長遠的,跳脫于個人利益的目標。
世宗教會了趙匡胤,作為一個統治者,應該具有超越“當皇帝”之外的終極追求。
學習歷史,研究歷史,很有必要掌握一種能力,那就是設身處地的以當時歷史中的人物的視角來感受。
而當我們以趙匡胤的身份來感受當時,我們會感到一種奇異的錯覺,他并非奪取了世宗的天下,而是被柴榮那過于龐大,以至于肉身無法承載的魂魄選中,成為了它延續的容器,他盜取了火種,卻用這火種照亮了世宗曾經描繪過的道路,這是一種比仇恨和背叛更為復雜和幽深的關系,他是篡奪者,也是繼承者,他是學生,也是弒師者,他終結了一個姓氏的王朝,卻用另一個姓氏,奇跡般地延長了它的國祚與夢想。
面對這樣一個趙匡胤,范質又能怎么樣呢?
他長嘆一聲,說了兩句話,第一句是:
事已至此,沒必要搞的這么倉促,自古帝王之間就有禪讓之禮,現在便可以舉行了。
第二句,既然你(趙匡胤)是要通過禪讓成為天子,那么你就應該像侍奉母親一樣侍奉太后(符太后),養育幼主(柴宗訓)像自己的兒子一樣,千萬不要辜負了先帝對你曾經的恩情。
《宋史》中對范質,有這樣一段評價:
宰輔中能循規矩,慎名器,持廉節,無出質右者,但欠世宗一死,為可惜爾。
在歷朝歷代的宰輔中,能夠遵守國家的制度,謹慎的克制自己,擁有高級的名分和爵位還能保持廉潔操守的,沒有人能超過范質,范質唯一所欠缺的,就是為周世宗死節,實在是讓人惋惜。
這段話,是趙光義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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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料中對范質的評價)
范質的確是沒有死節,他或許沒有韓通(后邊會講到)的勇氣和毅力,但他的妥協并非貪生怕死,他提出的“行禪讓禮”和“侍奉太后,善待幼主”,是在既成事實下,為舊主爭取最后一絲尊嚴和保障,對他來說,繼續活下去或許比選擇死節更為痛苦。
大廈將傾,非一木所能支也。
世事洪流,豈一書生所能逆乎?
趙匡胤的淚珠仍然掛在臉上,但心中的喜悅是藏不住了,這一刻,他知道大事已定。
正月初四日,趙匡胤在開封崇元殿登基稱帝,那一天,他只有三十四歲。
中國歷史在這一天步入了一個新的時代,有別于五代十國時期的極度混亂,趙匡胤將會開創一個儒雅,尚德,文教充沛,人文氣息極濃,社會自由,思想進步的全新時代,后人稱之為:
北宋。
參考資料:
《宋史·卷一》
《東都事略·卷十八》
《資治通鑒·卷二九零》
高士捷.后周遺臣與宋初政治.華中科技大學,2014
魏臻.翰林學士與晚唐五代中樞政治.蘭州大學,20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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