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雨鎖秋窗終有晴

這場秋雨，又赴了一場綿綿未有期的邀約。

起初悄無聲息，抬眼方見窗外灰蒙蒙，像塊擰不干的濕毛巾，淅淅瀝瀝淌著水。

這雨沒有夏雨的爽利酣暢，只懂纏綿黏稠，絮絮叨叨磨著人。讓人的心從初時的潤澤，漸次漫上潮濕，最后竟像久浸寒潭，要生出青蒼的苔衣。

書頁受潮，指尖撫過時再沒有往日的脆響；衣裳晾了許久，摸起來仍是沁骨的涼；墻壁上泛起斑駁水漬，像一張欲言又止的愁容，默默凝望著這方天地。

天地被這無盡的雨絲密密縫合，織成一個巨大的繭。人困于斗室，心也似被濡濕的絲線層層纏繞，動作遲緩，思緒亦帶著發霉的味道。

那雨聲不大，卻無孔不入 —— 敲在瓦上是沙沙的絮語，落在葉間是簌簌的輕吟，滴在心頭是沉沉的叩問，將白日磨成昏蒙，將黑夜拉得漫長。

這秋的纏綿，原是一種不動聲色的消磨。

夜深時，那欻欻的雨聲終于顯出幾分疲態，漸漸稀落，終至停歇。萬籟俱寂里，漫開一種久違的、飽滿的安寧。

天蒙蒙亮時，竟透出幾分微光，不似往日那般沉郁。推窗望去，一股清冽之氣迎面撲來，沁人心脾。

整個世界仿佛剛從一場大夢中蘇醒，眉眼尚帶濕意，神情卻已清明。

樹葉飽含水光，綠得沉甸甸，葉尖凝著的露珠，圓潤晶瑩，將墜未墜，懸著一整個清晨的透亮。

遠處，天際那沉郁的灰幕已被撕開一道裂口，淡藍的、柔和的光從那里漫溢出來，像誰悄悄掀開了簾幕的一角。

忽然，一片淡金色的光斜斜鋪來，溫溫軟軟，并不刺眼。它先是試探著吻上屋脊的瓦楞，隨即大膽地流瀉而下，鋪滿了半個庭院。

檐角的積水 “滴答” 一聲，墜入下方的小水洼，漾開一圈亮晶晶的漣漪，暈散了殘留的雨意。

那些濕漉漉的葉子，邊緣都被晨光勾勒得發亮，仿佛每一片都藏著一個小小的太陽，成了許多細碎的光源，暖著肌膚，也暖著積郁多日的目光。。

不知哪家的麻雀，試探著叫了兩聲，隨即，更多的鳥鳴從四面八方清脆響起，像是憋悶了許久，終于能盡情呼吸與歌唱。

風一吹，攜著洗凈后的草木清氣，心頭的潮意竟散了大半。

院角那幾株殘菊，將身子挺得更直。被雨水洗過的顏色，褪去了塵埃，更加金燦奪目。花蕊里的雨珠，在光下像一粒不肯墜落的淚，顯得倔強。

墻上的水漬淡了，在日光下化作時光漫過的印記，反倒添了幾分沉靜的韻味。

原來淫雨霏霏終有期，愁緒再濃不敵一晨光。所謂 “心緒難晴”，不過是未等到云開霧散的時刻。 心底那片潮濕，終會被暖陽烘干，留得一片清明。

此刻，天地豁然開朗。那藍，是一點點暈染開的，從一抹淡痕，直至碧空如洗，澄澈得像一塊巨大的琉璃，不染一絲纖塵。

云是薄薄的，絲絲縷縷，如同仙女遺落的輕紗，自在舒卷。陽光愈發慷慨，毫無保留地傾瀉下來，將萬物擁入一個明亮而溫暖的懷抱。

積水的地面，反射著碎銀似的光；空氣里彌漫著泥土蒸騰的芬芳，讓人安心。方才那困住一切的 “繭”，此刻已在陽光照耀下，被秋色溫柔包裹。

那被秋雨浸潤過的世界，色彩愈發飽滿深沉，像一幅剛剛完成、墨彩未干的丹青，每一筆都透著明凈的靈氣。

我坐在窗前，感受著一絲絲滲入肌理的暖意，驅散了連日積攢的濕寒與郁悶。

這雨后的晴，并非夏日那般熱烈奔放，而是一種寬厚的、溫存的撫慰。它告訴你，所有的陰翳都是為了此刻的澄澈，所有的等待都值得這份安然。

原來，秋日的晴空，竟可以這般慈悲，這般教人懂得：所有的困頓與潮濕，終會在時光里釀成明朗與溫柔。

2025年10月30日寫于西安 圖片來自網絡與AI制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