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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天貓雙11,若你去舟山市岱山縣衢山島旅游,隨手點一份外賣,撞見這樣的情況,你不要驚訝——
在男性騎士主導的外賣版圖里,這座距上海東南200多公里的漁島上,配送員絕大部分是女性。
這不是偶然的職業分布,而是一群女人在命運慣性里,在淘寶閃購上島后,抓住的第一個主動選擇的機會。
故事里的大多數女騎士,前半生似乎被“沒得選”定義,困在各種身份和標簽里:出生的家庭、經相親結識的婚姻、隨丈夫定居的海島。
而隨著淘寶閃購上島,即時消費的火熱,外賣騎士這份工作和當地相對的高收入,讓她們第一次觸摸到“選擇”的可能。
她們可以選擇在送孩子上學后開啟工作,而非困守廚房;可以選擇用自己的工資決定家庭開支的一部分,而非事事依賴丈夫;可以選擇和姐妹聚餐聊天,而非獨自面對空蕩的家;可以選擇每天涂什么顏色的口紅,而非被“媽媽”、“妻子”的標簽掩蓋自我。
這份“選擇”或許還不夠充分,她們仍需在家庭與工作間小心翼翼地平衡,仍要面對海島傳統與現實的束縛。但不可否認的是,當她們騎著電動車穿梭在海島的街巷、月入過萬時,不僅在配送餐食,更在配送屬于自己的人生主動權。
這份“有的選”的底氣,悄悄撬動了“沒得選”的人生軌跡。
以下是關于這群女性的真實故事:
文 |張公子
編輯 | 卓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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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6年出生的陳利榮有個外號:“車神”。
她指尖輕輕一擰電動車油門,車身像離弦箭般竄出去,貼著柏油路面滑行時,我坐在后面,餐箱穩得幾乎聽不到晃動。
“這一單又是去鼠浪小區的,天貓雙11開始后,這個小區的訂單增長最多。”陳利榮說。鼠浪小區靠近衢山碼頭,那里住著很多外來人口。
站點的姐妹們嘴上夸她技術好,私下里都暗著較勁,沒過多久,個個都練就得能在車流里靈活穿梭,像一群利落的魚。
每天從清晨6點到夜里,衢山站20多名女騎士,撐起了站點一千多單的配送量。她們的配送距離多在3公里內,最熟的人民路,是島上唯一的商業干道,1.7公里的路上擠著僅有的一家咖啡店、4家奶茶店,還有大大小小的餐飲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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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 | 衢山島的CBD——人民路
哪家出餐快、哪家飯點要等、哪家奶茶生意好、當季小島上流行什么,她們閉著眼都能說清。
“島上的居民,因為淘寶閃購的到來,消費習慣變了不少。很多中年人喜歡上了奶咖。雙11期間,奶咖、快餐單量持續爆發。增速最快的是藥店,環比9月增長超過200%。”淘寶閃購岱山縣負責人胡高揚介紹。
淘寶閃購最新數據顯示,支持醫保支付購藥的城市已經超40個、覆蓋近300個區縣。
和全國絕大多數城市不同,衢山島九成外賣騎士是外地女性。
舟山是我國第一大漁場,衢山作為舟山第六大島,世代靠“討海”過活,這是和種地一樣看天吃飯的行業——漁民一年大半時間在海上追魚群,網繩磨破手掌、風浪里顛得吐膽汁是常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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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 | 正在漁船上勞作,為下一次出海做準備的漁民們
新世紀以來,本地男性已大多不再捕魚,有能力的干起了船老大,島上的漁民多是從安徽、河南、陜西、貴州、四川等勞務大省遷來的新移民,最久的已扎根20多年。
隨丈夫“討海”而來的女人們,等孩子陸續背上書包,便琢磨著找活補貼家用,慢慢在島上積起龐大的潛在女性勞動力。但衢山的就業市場,給她們的選擇少得可憐。
像樣的崗位集中在漁業、造船、石油工廠,那里男性為主;本地女性還能開家小店營生、或者收租;可沒學歷、要顧家的外地媳婦,碰得到的只有編網、撕網、餐館服務員這類臨時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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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 | 碼頭上,正在補漁網的女人們
48歲的張遠君懂這種局限。她早年隨丈夫來到衢山,好不容易把兩個女兒拉扯大后,想去餐館當服務員補貼家用、打發閑暇時間,可對方上下打量一番,說“年紀大了,只能掃地”。
張遠君覺得自己還年輕,不甘心去做一個月千百塊的掃地工作,找工作的事就這么耽擱下來了。
年輕些的也未必有優勢,招聘的人總盯著問“孩子誰接”——島上的外地家庭鮮有長輩幫忙帶娃,女性包攬所有家務和育兒,這份“牽絆”成了求職的“減分項”。
相比之下,外賣騎士崗位成了“香餑餑”:不限性別,相對自由,賺得還多。 島上是熟人圈子,騎士流動少,以至于崗位緊俏到要托老鄉排隊等名額。
騎士胡應榮今年雙11的目標是,繼續拿下單王。過去3個月,她一直是淘寶閃購衢山站的單王。拿到這個工作機會,她也等了蠻久。
胡應榮和王金榮兩年前就跟跑外賣的老鄉打好招呼,每隔一陣就去問“有機會沒”。直到今年5月,淘寶閃購入駐衢山島,二人才終于穿上了期待已久的騎士制服。
對大城市年輕人來說,外賣騎士可能是“過渡性工作”,但對衢山的寶媽們而言,這是她們能抓住的、最有性價比的出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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衢山招募騎士有條“潛規則”:男性要面試,女性面試比較簡單,符合要求的可以直接上崗。
“女騎士更穩定,入職后幾乎不會有變動。”胡高揚解釋。胡高揚從事外賣行業多年,2022年調到岱山縣城工作后,他發現當地不少女性會在照顧家庭之余做騎士補貼家用,而且相當踏實。
這背后是現實的無奈:縣城、鄉鎮訂單量不如大城市,男性騎士扛著養家重任,一旦單量或收入沒達到預期,就會出島進工廠,或是干脆去更遠的杭州、上海闖蕩。而被“母親”身份守護家人的女騎士們沒這么自由,大部分會留在原地。
于是來到衢山島這個戶籍人口5.5萬的小島后,胡高揚也偏向招募女騎士。
事實也印證了這點。目前衢山站點的三位男騎士,在島上都有副業,算有“退路”;而女騎士們大多是全職媽媽,這份工作也是她們許多人婚后的第一份工作,她們十分專注這份工作。
“你從他們等待訂單時的不同狀態也可以感覺到這種差異。”胡高揚指著衢山島唯一咖啡店門口說,那是女騎士們常待的等單點,“沒訂單時男騎士會去忙別的,女騎士們會守在這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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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 | 衢山站點的女騎手們正在聊天、等單
前兩個月“秋天第一杯奶茶”熱潮來時,恰逢淘寶閃購剛進衢山不久,單量飆升1000%以上,女騎士多是新人,許多人覺得累,卻沒落下一單,第二天繼續來跑。
站里公認的“單王”胡應榮,在“爆單”時,最多的一天送了189單。
“女騎士們送訂單,溝通方面也會更柔和,投訴會更少。”胡高揚說。也因為女騎士們靠譜,胡高揚很少來衢山島,他把衢山島的日常管理工作交給了隊長陳利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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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 | 胡高揚和陳利榮在討論工作中遇到的細節問題
陳利榮是安徽阜陽姑娘,租住在衢山三弄村,性格活潑果斷,是姐妹們的主心骨。成為城市騎士前,她送過快遞、打兩份零工,還要兼顧兩個孩子。
對陳利榮來說,女騎士是她做過的工作里,既體面又高薪,還被尊重、有前途的工作——在島上,外地女性能做的工作太少,“如果不是這份工作,我也想不到自己能當‘領導’。”
管理站點的核心,是協調姐妹們的時間沖突。衢山站分早、中、晚班,寶媽們大多是二胎,孩子年齡段不同,放學時間也不一樣。陳利榮要一一記下每個孩子的下課點,再和男騎士商量排班,讓女騎士們多上早班和中班,傍晚接了孩子就能安心回家。
有時候她還需要針對騎士們不同的狀況進行疏導。比如新人徐麗梅來跑外賣時,地形不熟,訂單量少,她要去安撫,然后在對方提出想換一個電動車后,又仔細跟她說換哪一款更適合做女騎士。
姐妹們都很配合陳利榮的工作,她們比任何人都迫切的希望站點能做好。畢竟好好做騎士,每個月的收入是島上其他行業的好幾倍。
衢山島海岸線超30公里,沒一座大橋,進出全靠定點航運,物資靠外來運輸,物價相對昂貴,女騎士們都有想盡辦法賺錢的經歷——胡應榮曾在家編蟹網,一張網要1小時,只賺5~8元,而今年夏天旅游旺季,作為一名淘寶閃購騎士,她一個月就能賺1萬多元。
島上確實再也沒有一份工作能如此“自由”了。
王金榮在島上十多年,因兩個未成年孩子,試了很多工作都因“時間”或“收入”放棄,“工資高多是宵夜攤上的工作,無法照顧孩子,能照顧孩子的,工資不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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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 | 早晨6:40,王金榮送完第一批訂單后,回家接孩子上學
成為騎士后,她每天早晨6點去站點報道,送完手中第一波訂單后,剛好能趕在6點50分前把孩子送進校門,“不僅時間充裕,比我能做的其他活收入高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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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你和這群城市騎士們見面,會發現她們和外面的女騎士還有另外一些不同:
島上的女騎士們會化妝,有的會紋眉三件套,會帶著墨鏡、首飾去送餐。徐麗梅會帶著點驕傲“解惑”:“這不奇怪,我送外賣,每天口紅顏色都不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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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 | 衢山站的淘寶閃購女騎手們的合影
這些關于“美”的表達,是天性,也是積壓已久的渴望被看見。
以前,這份表達無處安放。要看孩子、語言不通,她們的生活被壓縮在家里,但丈夫出海經常不在家,交流的人少得可憐。陳利榮和胡應榮同為阜陽老鄉,此前因生活無交集,彼此互不相識。
“更多時候,我們也只會在出門買菜時,遇到熟人點頭打個招呼。”胡應榮說。
徐麗梅形容過去的日子,“送完孩子上學,待在家里,空得發慌。”
就算找到工作,也沒說話的機會。胡應榮曾做過“撕網”的工作。撕網,就是把那些從海里拉上來的漁網,一點點剝離、清理干凈,然后再運去修補,最后拿回船上使用。需要處理的網上,帶著死魚死蝦。
每年8月開海以后,陸續會有從船上汰換下來的魚網,在35~40度高溫下,惡臭難聞,工資也不高,一般只有大齡女性做。
年輕的陳利榮也干過這個工作,在那里“感覺沒話可說”,不久就離職了。成為外賣騎士后,她們的生活悄悄松了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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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 | 正在撕網的阿姨,這樣低頭勞作一天,工資約80-100元
陳利榮在這里不僅成了“管理者”,還交到新朋友——島上唯一咖啡店的店長劉菁菁。劉菁菁是安徽籍的“衢二代”,去年從舟山本島畢業后回島,她的大部分同學“出去了就不回來了”,劉菁菁經歷了相當長一段時間的迷茫期。
兩個相差7歲的年輕人一見如故,生活多了幾分色彩。女人們的社交圈,也從“圍繞男人轉”變成了“自己搭臺”。
陳利榮和胡應榮會在一起分享跑單技巧,打趣徐麗梅換掉那輛老舊的電動車,就離單王近了一步了;喜歡拍短視頻的王金榮也會“客串”出現在胡應榮的短視頻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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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 | 換上新騎手服后,路過的阿姨說了一聲“好帥”,胡應榮拿出手
開始,胡高揚曾帶她們聚餐,后來她們自己也組織起來——這在以前是不敢想的,之前哪怕是同鄉,這群女人們也未曾一起聚過會。
城市里流行的“找回主體性”,在這里有最樸素的呈現。
胡應榮總是提到自己剛來時的茫然無措:“我剛到這里時,聽不懂本地話,去買菜對方說‘廿一’,我就遞過去一把錢,對方找多少就是多少。” 10多年的時間里,她在衢山島養大了兩個孩子。可因為當地沒有房子、戶口,哪怕“第二個兒子是浙江生、浙江長大的”,聽得懂本地話,胡應榮始終覺得自己是“外地人”,在這里漂泊無依,沒有安全感。
所以她一直在拼命賺錢。之前,她在衢山幾家小工廠上過班,整理又亂又臭的魚網;有時,也在另一個廠里,做短工制作魚網,終于老家修了一棟三層的房子,她一直計劃著等丈夫退休了,二人回去。
如今她每天送完外賣還去漁網廠工作,但精神松弛多了。跑外賣的固定工資,讓她第一次有了“某種程度上融入當地”的實感,現在握著這份穩定收入,“覺得和這座小島有了鏈接,不再是隨時會離開的外人。”
更多的隱秘變化在發生。
張遠君是站點年齡最大的騎士,即便丈夫工資不算低,而且夫妻倆早已在衢山島買房定居、算是“有著落”的人,她卻依舊堅持每天穿梭在街巷里送單。
騎士也是她婚后的第一份工作,海島風吹日曬,比在家里吹空調辛苦。可外賣工作帶來的穩定收入,讓她可以從“精打細算”的日子中松一口氣,有底氣為孩子們儲備起實實在在的“安全感”。
她想了想說,“手向上的日子,還是不好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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