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國二十年的廣州大北直街,晨霧里總飄著兩股氣息。一股是藥師庵大雄寶殿飄出的檀香,混著晨鐘悠悠蕩過青石板路;另一股藏在后院賬房,是銀票摩擦的脆響,裹著庵主覺持念佛聲里的銅臭味。
這座廣州數一數二的尼姑庵,門楣上 “普渡眾生” 的匾額漆皮剝落,庵內卻藏著比市井更腌臜的勾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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庵堂里的 “生意經”
彼時廣州城里數十座尼姑庵,半數扎堆在大北直街一帶。外人看著庵外香火繚繞,尼姑們青燈古佛相伴,卻不知這里的 “修行” 早有明碼標價。
藥師庵平日大門緊閉,只在逢年過節 “開廳接客”—— 所謂開廳從不見香案蒲團,反倒擺開雕花木幾,玉盞里盛著素齋,桌下卻藏著酒壺與水煙筒。
庵主覺持定下的規矩比酒樓還森嚴:一桌十人素齋起價百元銀元,這在當時夠普通家庭過上半年。
但來的香客從不在意價格,陳姓洋行東主曾帶著商隊赴宴,席間賭局一夜輸掉三千元現銀,轉頭笑著寫下欠票;廣州市警局警務長的名字,更是常年出現在庵內賬本上。《時務報》早有批評:“尼姑庵所設客廳,不遜高樓妓院。香火供奉者,非求福報,實為宴樂。”
庵里的尼姑分三六九等,最底層的 “扎褲尼” 負責挑水燒飯,干的都是粗活;而被稱作 “妙尼” 的姑娘們,平均年齡不到二十五歲,個個要學詩詞歌賦、撫琴執壺。她們每天清晨只念三刻鐘經文,其余時間都在學妝容儀態,就等著開廳時陪客應酬。
這些姑娘多是從貧民區找來的孤女,三歲剃度,七歲受訓,十四歲通過覺持的 “面試” 才能成為妙尼 —— 選拔標準只有四條:相貌清秀、嗓音悅耳、懂規矩、會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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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青樓女子到庵主
把佛門凈地變成斂財場的覺持,本不是出家人。她原籍不詳,早年是西關青樓里的紅人,后來被富商贖身做了姨太。沒幾年富商破產入獄,覺持卷著細軟流落街頭,1922 年化名 “覺持” 進了藥師庵。靠著早年攢下的人脈和手腕,她三年就擠走老住持,成了庵里說一不二的當家人。
接管藥師庵后,覺持把青樓的規矩原封不動搬了進來。她在后院設了 “培訓房”,讓兩個年長尼姑教妙尼們應酬話術和敬酒手勢;把庵堂分成東西兩廳,東廳接文人商賈,西廳留軍政要員,廳里掛的全是仕女圖,連半本佛經都見不著。
她還定了三套 “宴飲標準”:百元素宴、三百元香宴、五百元清心宴,妙尼陪酒、彈琴、唱詩各有定價,連說話都不能提 “佛” 字。
每年冬月的 “香火大會” 是覺持的重頭戲。她會邀來港澳商賈、巡捕高層,庵里燭火通明,佛像被遮在布簾后,賭桌擺得滿滿當當。1926 年《申報》登過匿名短評:“覺持之于佛門,如鴇母之于青樓。庵不存佛法,唯重交易。”
面對質疑,覺持只淡淡回應:“香火自有道,信者來。” 這話倒沒說謊,越是聲名狼藉,來的權貴反而越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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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箱里的規矩
藥師庵的后院密室從不上鎖,但比大雄寶殿的佛龕還隱秘。這里藏著覺持的 “命根子”—— 幾本厚厚的賬本,小到一餐飯錢,大到香客的 “香油捐贈”,每一筆都記得清清楚楚。
每月初一,覺持會親自審賬,妙尼們按接待次數拿分成,還要扣掉 “培訓費”“服裝費”,最后能拿到手的寥寥無幾。
覺持的規矩比佛門清規狠得多。妙尼要是私自收香客的禮物,或是陪客時說錯話,就得受 “跪堂” 之罰 —— 在佛像前跪足一天一夜,膝蓋墊著粗砂石;要是敢和香客私下聯絡,更要受鞭刑。
有曾在庵里做事的扎褲尼后來回憶,有個妙尼只因給客人添茶慢了些,就被覺持罰餓三天,最后趁夜逃了出去,不知去向。
這些被當作 “商品” 的妙尼,大多是走投無路才進的庵堂。民國年間戰亂頻繁,貧民區里到處是棄嬰孤兒,覺持派 “信女” 去挑選時,只看眉眼長相,根本不管孩子愿不愿意。
有個姓林的姑娘才十二歲,因為長得清秀被送進庵,學了兩年彈琴唱詩,十四歲第一次陪客就被灌得酩酊大醉,后來成了賬本上 “最受歡迎妙尼” 的常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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禁賭令下的終局
1936 年 8 月,廣州實行禁賭令,警方突襲了藥師庵。在庵堂后院搜出的賬本里,不光有賭資記錄,還有大量鴉片煙槍和煙具。六名妙尼被捕,覺持靠著權貴庇護提前跑路,從此沒了音訊。這座風光十年的 “權貴獵艷場”,終究沒能逃過查封的結局。
兩年后日軍轟炸廣州,藥師庵的殿宇塌了大半,只剩下斷壁殘垣。戰后有人想重修,卻發現墻縫里還嵌著當年香客題的曖昧詩句,字跡早已模糊。那些幸存的妙尼散了伙,有的嫁了人卻遭婆家嫌棄,有的流落街頭乞討,再也沒人愿意提起自己在庵里的日子。
如今廣州街頭早已尋不到藥師庵的痕跡,只在地方志里留下一句 “舊址在大北直街,民國年間廢”。倒是同期的無著庵,因堅守 “清凈無染著” 的初心,成了傳承至今的尼眾道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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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廢一存之間,或許藏著真正的 “修行之道”—— 從來不是穿袈裟的樣子,而是守本心的底色。
本文系社會新聞/真實案件改編,人名為化名,本文圖/選自網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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