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朝乾隆年間,河南開封府下轄的陳留縣有個大戶人家姓周,周家有個仆人姓楊,無名無號,只因生得身高八尺,腰闊十圍,平日里眼露兇光,行事兇悍,別說街坊鄰里的孩童見了他要躲在爹娘身后,就連府里養(yǎng)的惡犬,見了他都得夾著尾巴溜墻根走。久而久之,“橫虎”這個外號就傳遍了陳留縣,反倒沒人記得他的本名了。
橫虎這兇悍名聲可不是憑空來的。三年前陳留縣鬧過一次惡犬災,城南關有只野狗成了精似的,咬傷了十幾個路人,官府派了獵戶去捕,反倒被它咬斷了腿。那天橫虎從城外送貨物回來,正撞見那惡犬撲向一個賣花的小姑娘。他二話不說,放下擔子就沖了上去,那惡犬張開血盆大口咬向他的胳膊,他竟不躲不閃,左手一把扣住惡犬的脖頸,右手攥拳照著狗頭就是三下,直打得惡犬腦漿迸裂,軟成一灘爛泥。從那以后,橫虎的兇名就更響了,連街上的地痞流氓見了他,都得點頭哈腰地叫一聲“楊大哥”。
這年深秋,周家老爺得了個怪病,背上長了個碗大的瘡,紅腫流膿,疼得夜不能寐。請了好幾個郎中來看,不是束手無策,就是越治越重。后來有人說開封府有個姓殷的瘍醫(yī),單名一個鼎字,別號贊庵,治瘡瘍腫毒是一絕,連王府里的人都請他看病。周家老爺趕緊備了厚禮,派橫虎親自去開封府請殷贊庵。
橫虎辦事向來利落,第二天一早就套了馬車,趕去開封府。殷贊庵本是個謹慎人,聽說陳留縣路途不近,又快到冬至了,夜里天寒地凍,本想推辭。可架不住橫虎又是說好話又是拍胸脯,說路上一切有他照應,保證連一根頭發(fā)絲都不會讓先生少了,再加上周家的厚禮實在誘人,最終還是答應了。
兩人趕了大半天的路,眼看太陽要落山了,還沒到陳留縣。殷贊庵是個文弱書生出身,坐了半天馬車早就腰酸背痛,忍不住問:“楊壯士,前面可有村鎮(zhèn)能歇腳?我這老骨頭實在熬不住了。”橫虎勒住馬韁繩,瞇眼望了望前方,只見遠處有一片黑黢黢的林子,林子邊上隱約露出一角青灰色的屋頂。“先生別急,前面好像有座古寺,咱們去那兒投宿一晚,明早再趕路。”
馬車又走了約莫半個時辰,才到了那座古寺前。只見寺廟的山門斑駁破舊,門楣上“普濟寺”三個大字漆皮都掉光了,只剩下模糊的輪廓。山門前的兩尊石獅子,一尊缺了耳朵,一尊斷了前爪,透著幾分荒涼。橫虎跳下車,上前用力拍了拍山門,“咚咚咚”的敲門聲在寂靜的暮色里格外響亮。
過了好一會兒,山門才“吱呀”一聲開了條縫,一個穿著灰布僧袍的老和尚探出頭來,滿臉皺紋,眼神渾濁。“施主深夜到訪,有何貴干?”老和尚的聲音沙啞得像砂紙磨過木頭。橫虎抱了抱拳:“大師,我們是趕路的,錯過了宿頭,想在貴寺借宿一晚,天亮就走,多有打擾。”
老和尚上下打量了兩人一番,目光在橫虎兇悍的臉上停留了片刻,又看了看一臉文弱的殷贊庵,遲疑著說:“施主有所不知,本寺香火凋零,只剩老衲一個人守著。后院倒是有間空房,只是……只是那屋子不干凈,鬧鬼啊。”殷贊庵一聽“鬧鬼”二字,頓時嚇得打了個哆嗦,往橫虎身后縮了縮。
橫虎卻哈哈大笑起來,拍著胸脯說:“大師放心,我橫虎活了三十多年,什么妖魔鬼怪沒見過?別說只是鬧鬼,就是真有閻王老子來,我也敢跟他掰掰手腕。你只管把房間鑰匙給我們,出了事兒我擔著。”老和尚見他說得決絕,又看他身材魁梧,不像尋常人,只好嘆了口氣:“施主既然執(zhí)意要住,老衲也不好阻攔。只是那屋子已經嚇死了三個過路人,施主千萬要小心。”說著就引著兩人往后院走去。
后院更是荒涼,雜草長得快有半人高,碎石路上布滿了青苔。那間空房在院子的最里頭,是一間孤零零的廂房,窗戶紙破了好幾個洞,風一吹就“嘩嘩”作響。老和尚打開房門,一股霉味夾雜著塵土味撲面而來。屋里只有一張破舊的木床,一張掉了腿用石頭墊著的桌子,還有兩把缺了角的椅子。“施主,被褥都在床底的木箱里,你們自己拿吧。老衲就住在前院,要是有什么事,就喊一聲。”老和尚放下油燈,又叮囑了一句“千萬小心”,才搖著頭走了。
老和尚一走,頓時整個院子里一片安靜,遠遠地還能聽到風吹落葉,發(fā)出的嗚嗚聲,殷贊庵就嚇得腿肚子發(fā)軟,拉著橫虎的袖子說:“楊壯士,要不咱們還是走吧,這地方太嚇人了,我看那老和尚不像是說謊。”
橫虎瞪了他一眼,拿起油燈在屋里照了一圈:“先生別怕,這世上哪有什么鬼?都是些膽小鬼自己嚇自己。再說了,有我在這兒,就算真有鬼,也得給我乖乖聽話。”說著從床底下拖出被褥,拍了拍上面的灰塵,“先生先歇著,我守夜。”
殷贊庵沒辦法,只好硬著頭皮躺在床上,可翻來覆去怎么也睡不著。窗外的風越來越大,吹得窗戶紙“嗚嗚”作響,像有人在哭。院子里的老槐樹被風吹得枝椏搖晃,影子投在窗戶上,像一個個張牙舞爪的怪物。殷贊庵越想越怕,把被子蒙在頭上,連大氣都不敢出。
橫虎卻毫不在意,坐在桌子旁,拿出懷里的旱煙袋,慢悠悠地抽著。油燈的火苗忽明忽暗,映著他棱角分明的臉,更顯得兇悍。他一邊抽著煙,一邊側耳聽著外面的動靜,心里還琢磨著:要是真有鬼來,倒要看看是長什么樣,別是些裝神弄鬼的毛賊。
約莫到了午夜時分,突然聽到門外傳來一陣“沙沙”的腳步聲,很輕很輕,像是有人穿著布鞋在走路。殷贊庵嚇得渾身一僵,把頭埋得更深了。橫虎卻眼睛一亮,悄悄吹滅了油燈,屏住呼吸聽著動靜。
腳步聲越來越近,到了門口就停住了。緊接著,傳來一陣“嗚嗚”的哭聲,聲音嬌柔婉轉,卻又透著一股說不出的陰冷。殷贊庵的身子抖得像篩糠,心里直喊“完了完了,真的有鬼”。橫虎卻耐著性子等著,想看看這鬼到底要耍什么花樣。
過了一會兒,房門“吱呀”一聲自己開了。月光從門外照進來,映出一個紅色的身影。只見那身影身材窈窕,穿著一身大紅的衣裙,烏黑的長發(fā)披在肩上,緩緩地走了進來。借著月光看去,竟是個容貌絕美的女子,柳葉眉,杏核眼,櫻桃小口,皮膚白得像雪,只是臉色有些蒼白,沒有一絲血色。
那紅衣女子走到床前,低頭看著蒙在被子里的殷贊庵,哭聲更悲切了:“公子,我好冷啊,你陪陪我好不好?”殷贊庵嚇得魂都飛了,嘴張了幾張,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就在這時,橫虎突然從桌子旁跳了起來,一步沖到紅衣女子身后,伸手就摟住了她的腰。那女子嚇了一跳,剛要回頭,橫虎就哈哈大笑著說:“好標致的小娘子,半夜三更的不睡覺,跑到這兒來哭哭啼啼的,莫不是看上我家先生了?不如陪我聊聊,保證比陪那膽小鬼有意思。”
紅衣女子被他摟得緊緊的,身子僵硬,聲音都變了:“你……你是什么人?快放開我!”橫虎卻摟得更緊了,伸手就要去摸她的臉:“小娘子別害羞啊,我看你長得這么美,不如親個嘴先。”
就在他的手快要碰到女子臉頰的時候,那女子突然尖叫一聲,身子猛地一扭,轉過身來。這一回,她的臉完全變了模樣:雙眼突出,眼球上布滿了血絲,舌頭拖在下巴上,足有半尺長,臉色青黑,嘴角還流著黑紅色的血,哪里還有半分剛才的美貌?原來竟是個吊死鬼的模樣!
殷贊庵在被子里偷眼看到這一幕,“啊”的一聲慘叫,差點背過氣去,手腳冰涼,連動都動不了了。他以為橫虎見了這模樣,肯定也會嚇得魂飛魄散。可沒想到,橫虎先是愣了一下,隨即又哈哈大笑起來,拍著大腿說:“哎呀,這臉孔是掃興了點,比我上次打死的那只惡犬還難看。不過沒關系,想來下面和活人是一樣的,不影響咱們快活。”
那吊死鬼本來是想用鬼臉嚇退兩人,沒想到橫虎不僅不怕,還說出這樣輕薄的話。她頓時又驚又怒,尖叫著伸出青黑色的爪子,就往橫虎的臉上抓去。橫虎早有防備,側身一閃,躲過了她的爪子,同時左手死死攬住她的后背,右手一把抓住她的裙擺,猛地一扯。只聽“刺啦”一聲,裙擺被扯破了一大片。
吊死鬼嚇得魂飛魄散,她活了一輩子,死了也有幾十年了,從來沒見過這么不怕鬼的人,更沒見過這么兇悍的人。她拼命地掙扎著,想要掙脫橫虎的懷抱,可橫虎的胳膊像鐵鉗一樣,緊緊地箍著她,怎么也掙不開。橫虎把她按倒在榻上,伸手就去解自己的褲腰帶,嘴里還嘟囔著:“既然來了,就別想走了,陪老子好好樂呵樂呵。”
吊死鬼這才真的怕了,她活了一輩子守身如玉,死了也想保持清白,哪里經得起這樣的侮辱?她凄聲大號起來,聲音尖銳刺耳,聽得人頭皮發(fā)麻。她拼命地蹬著腿,雙手胡亂地抓著,可怎么也抵不過橫虎的力氣。就在橫虎快要得手的時候,吊死鬼突然發(fā)出一聲凄厲的尖叫,身體猛地一縮,化作一團黑煙,“嗖”的一下從窗戶縫里鉆了出去,消失得無影無蹤。
橫虎撲了個空,愣了一下,隨即罵罵咧咧地爬起來,提上褲腰帶就追了出去。院子里月光皎潔,可哪里還有吊死鬼的影子?他圍著院子轉了一圈,連個鬼影都沒找到,只好悻悻地罵道:“媽的,跑這么快,老子還沒盡興呢!”罵完又回到屋里,見殷贊庵還蒙在被子里發(fā)抖,忍不住踹了他一腳:“先生別裝死了,那鬼已經被我趕跑了。”
殷贊庵好半天才敢探出頭來,臉色慘白,嘴唇哆嗦著說:“楊……楊壯士,那……那真的是鬼啊!你……你不怕嗎?”橫虎翻了個白眼:“怕個屁!那玩意兒就是紙老虎,看著嚇人,其實沒什么本事。要是她再敢來,看我怎么收拾她。”說著重新點上油燈,倒了碗水喝,“先生快睡吧,天快亮了。”
殷贊庵哪里還睡得著?他瞪著眼睛看著屋頂,心里對橫虎的敬佩之情油然而生。他活了這么大年紀,還是第一次見有人能把鬼嚇得落荒而逃。這一夜,殷贊庵就睜著眼睛到了天亮,而橫虎卻倒頭就睡,睡得還挺香。
第二天一早,天剛蒙蒙亮,老和尚就匆匆忙忙地跑了過來,推開門一看,見兩人都好好地站在屋里,頓時驚得眼珠子都快掉出來了。他圍著兩人轉了兩圈,難以置信地問:“施……施主,你們……你們沒事?那女鬼昨夜沒來?”
橫虎伸了個懶腰,打著哈欠說:“來了啊,長得還挺標致,就是后來變臉了,有點掃興。本來想跟她好好玩玩,沒想到她膽子那么小,嚇得跑了。大師,這間房你可得給我留著,等我送完先生回去,說不定還得來住幾天,再跟那小娘子好好聊聊。”
老和尚聽得目瞪口呆,半天說不出話來。他活了幾十年,守著這座古寺也有二十多年了,那吊死鬼每年都要嚇死人,從來沒見過有人能活著從那間房里出來,更別說把鬼嚇跑了。他看著橫虎兇悍的臉,心里暗暗想:這位壯士莫不是天上的兇神下凡?不然怎么連鬼都怕他?
兩人吃過老和尚準備的齋飯,就趕著馬車繼續(xù)趕路了。臨走前,橫虎還特意跟老和尚交代:“要是那小娘子再來,你就跟她說,我橫虎還會回來的,讓她等著我。”老和尚連連點頭,恭恭敬敬地把兩人送出了山門。
說來也奇怪,自從橫虎住過那間房之后,普濟寺就再也沒鬧過鬼了。有人說,那吊死鬼被橫虎嚇得魂飛魄散,不敢再回來了;也有人說,橫虎是兇神轉世,鬼見了他都得繞道走。后來,橫虎鎮(zhèn)鬼的故事就傳遍了陳留縣和開封府一帶,人們更是對他敬畏有加。
殷贊庵給周家老爺治好了病之后,逢人就說橫虎的英勇事跡,把他夸得神乎其神。周家老爺也對橫虎更加器重,不僅給了他豐厚的賞錢,還讓他當了府里的管家。橫虎依舊是那副兇悍的模樣,可府里上上下下的人都服他,就連街上的地痞流氓,也再也不敢在周家門前鬧事了。
再后來,有人問橫虎那天晚上怕不怕,橫虎總是哈哈大笑,拍著胸脯說:“怕?我橫虎這輩子就不知道‘怕’字怎么寫!別說只是個吊死鬼,就是閻王爺來了,我也得讓他給我遞根煙抽!”這話傳到了普濟寺老和尚的耳朵里,老和尚特意在寺里給橫虎立了個牌位,早晚供奉,說是要沾沾他的兇氣,免得再有鬼怪來搗亂。
很多年以后,陳留縣的老人們還在給孩子們講橫虎鎮(zhèn)鬼的故事,告誡他們:做人要像橫虎一樣,膽大心細,遇到困難和危險不要怕,只要有勇氣,就連鬼怪都得退讓三分。而普濟寺那間曾經鬧鬼的空房,也成了當地的一個奇聞,常有膽大的人去那里過夜,想見識一下當年橫虎鎮(zhèn)鬼的地方,可再也沒有見過那只吊死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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