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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22年,瑞士教師自稱穿越到3906年,預言了馬斯克火星計劃的結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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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5-09-18 21:35·王花花

      1921年5月,日內瓦湖畔療養院。

      保羅·阿瑪迪斯·迪納赫感覺自己正在“溶解”。

      這不是一種比喻。他能清晰地感覺到,構成“自我”的那些邊界,皮膚、骨骼、乃至意識——都在像一塊方糖沉入熱茶般,緩慢地、無可挽回地化開。

      他躺在療養院潔白的病床上,窗外本應是波光粼粼的日內瓦湖和遠處的勃朗峰,但在他眼中,那一切都蒙上了一層灰翳。

      “昏睡性腦炎”(Encephalitis lethargica)——醫生們是這么稱呼它的。一種席卷了戰后歐洲的怪病。

      人們叫它“嗜睡癥”。

      但迪納赫知道,這不是“睡”。

      他是一名德語教師,一個溫和、敏感,甚至有些過度憂郁的人。他熱愛詩歌,尤其是里爾克。就在幾天前,他還試圖在腦中默念《杜伊諾哀歌》,但現在,那些精妙的詞句也開始分解、褪色。

      “……因為美,無非是我們恰巧剛能承受的恐怖的開端……”

      他記不清下一句了。



      他能模糊地聽到房間里有人在交談。聲音仿佛隔著厚厚的棉花。

      “……體征正在迅速消失。瞳孔對光反應微弱。”一個低沉的男聲說,應該是主治醫師費舍爾。

      “他還這么年輕,真可憐。”一個女聲,是護士海倫娜。她的同情心像她的手法一樣笨拙,總把他的枕頭拍得太硬。

      迪納赫想動一動手指,想告訴他們:我還在。我能聽見。

      但他做不到。他被困在自己逐漸熄滅的軀殼里,像一個被焊死在潛水鐘里的深海囚徒。

      他最后的意識,集中在了一縷穿過窗簾縫隙的陽光上。

      那縷光柱里,有無數塵埃在飛舞。他曾在一首詩里讀到,每一粒塵埃都是一個被遺忘的世界。

      現在,他也要變成它們中的一員了。

      他不再抗拒。

      他放棄了對里爾克的最后一點記憶,放棄了對日內瓦湖的模糊印象。

      他開始墜落。

      不是幻覺。

      起初是緩慢的旋轉,仿佛一片落葉。繼而是一種無法抗拒的、令人眩暈的垂直下墜。沒有風,沒有聲音,只有純粹的、不斷加速的“下沉”。

      冰冷。

      一種刺骨的、仿佛來自宇宙真空的寒意包裹了他。這不是肉體的寒冷,而是靈魂的凍結。

      他那屬于保羅·迪納赫的、微弱的意識火花,在這片絕對的黑暗與寒冷中,終于徹底熄滅了。

      01

      ……時間失去了意義。

      那片“虛無”可能持續了一瞬,也可能持續了千萬年。

      然后,是光。

      不是日內瓦那種柔和的、帶著塵埃的陽光,而是一種純粹的、無處不在的、仿佛液體般浸潤著萬物的白光。

      保羅·迪納赫(或者說,曾經是迪納赫的那個“意識”)猛地睜開了眼睛。

      他沒有聞到療養院的消毒水味,取而代之的是一種類似于“干凈的石頭”和“臭氧”混合的奇異香氣。

      他躺在一個房間里。但這房間里沒有任何他熟悉的東西。沒有木頭,沒有石膏,沒有布料。墻壁、天花板和地板似乎是由同一種泛著珍珠光澤的乳白色材質無縫構成的。

      光,就是從這材質本身散發出來的。

      “我死了嗎?”他想。“這里是天堂嗎?”

      他試著動了動。

      一股不屬于他的力量從四肢傳來。他坐了起來。

      這具身體……很強壯。他低頭,看到一雙修長的、皮膚光潔的手。

      這不是他那雙因為伏案疾書而指節粗大的手。

      他連滾帶爬地“走”下床,那“床”更像一個從地板上隆起的、符合人體工學的平臺。

      他的雙腳踩在微溫的地面上。



      他看到了自己的倒影。

      房間的一面墻壁,在他靠近時,瞬間變得如水銀般清澈透明,映出了他的模樣。

      那是一個完全陌生的男人。

      大約三、四十歲,黑發,五官深刻,眼神銳利。

      這是一個他從未見過的、充滿力量和……某種憂郁的英俊男人。

      “不……”

      迪納赫沖向墻壁,用那雙陌生的手撫摸那張陌生的臉。

      他試圖尖叫,但喉嚨里只發出了幾個嘶啞的、毫無意義的音節。

      “我在哪兒?!”他用德語狂喊。“我是誰?!這是誰的臉?!”

      就在這時,房間的“門”(那只是一片無縫墻壁,悄無聲息地滑開了)打開了。

      兩個人走了進來。一個高大的男人和一個嬌小的女人。

      他們穿著的衣服讓迪納赫的思維徹底停滯了。

      那不是“衣服”,更像是由某種流動的光線編織而成的外衣,隨著他們的動作,泛起柔和的漣漪。

      他們看到他站著,臉上露出了混雜著驚訝和狂喜的表情。

      然后,那個高大的男人開口了。

      他說的語言,迪納赫一個音節也聽不懂。

      那是一種融合了北歐和斯拉夫語系的、發音奇特的語言。

      但詭異的是,迪納赫聽懂了

      不是通過耳朵,而是……通過大腦。仿佛那個詞語的“意義”被直接注射進了他的意識里。

      那個男人在說:“安德烈亞斯(Andreas)!你……你站起來了!”

      那個女人沖了過來,她的眼睛里閃爍著淚光。她抓住了迪納赫(安德烈亞斯)的手臂,她的聲音像音樂:

      “太好了!‘引光者’說你的‘傳輸休克’終于過去了!你昏迷了那么久,我們還以為……”

      迪納赫的大腦一片空白。

      安德烈亞斯?

      傳輸休克?

      他驚恐地看著這兩個陌生人,用盡全力,從喉嚨里擠出了他唯一熟悉的語言:

      我……我是保羅·迪納赫……

      那個高大的男人臉上的喜悅立刻凝固了。他困惑地轉向那個女人,用那種“新語言”快速說道:

      “他說的是什么?一種古老的‘根語言’嗎?”

      “他的意識仍然混亂。”女人用一種安撫的語氣對迪納說,“安德烈亞斯·諾瑟姆(Andreas Northam),別怕你回家了,一切都過去了。”

      她輕輕地擁抱了他一下。

      迪納赫僵在原地。他聞到她身上那股“石頭與臭氧”的香氣。他感受著這具不屬于他的身體傳來的、被擁抱的觸感。

      他意識到,自己沒有死,也沒有瘋。

      他遇到了比死亡或瘋狂……更不可思議的事情。

      02

      他在日記中寫道:

      我叫保羅·迪納赫,一個受過高等教育、能背誦歌德和席勒的德語教師,在這里,成了一個徹頭徹尾的“文盲”和“弱智”。

      他們叫我“安德烈亞斯·諾瑟姆”。那個高大的男人叫斯特凡(Stefan),是“安德烈亞斯”的朋友,也是一名“引光者”(我后來才明白,這是一種介于科學家和精神導師之間的職業)。那個女人叫艾莉亞(Elia),負責我的康復。

      他們對我極度友善,極度耐心,就像對待一個剛從重創中蘇醒、大腦受損的病人。

      我被安置在這間“康復室”里。艾莉亞向我展示了房間的功能。

      “你看起來很喜歡那片‘墻’,”她微笑著說。我正目不轉睛地盯著那面能映出我倒影的墻壁。

      她走到墻邊,用手掌輕輕觸碰了一下。



      就在一瞬間,那面水銀般的墻壁“融化”了。

      我的心臟幾乎停止了跳動。

      “這是‘外景’。”艾莉亞說,“安德烈亞斯,你以前最喜歡諾亞地中海的景色。”

      我沖到“墻”邊,那里沒有玻璃,只有一層薄薄的、溫暖的力場阻止我掉下去。高空的風吹在我臉上,帶著那股奇異的香氣。

      這不是幻覺。這不是日內瓦。

      “阿爾卑斯山……”我用生澀的、屬于“安德烈亞斯”的聲帶低語,“……勃朗峰還在嗎?”

      艾莉亞偏了偏頭,她的表情很困惑,仿佛在檢索一個古老的詞匯。

      “啊,‘阿爾卑斯’。那是舊紀元地貌。當然還在,我們修復了它們。”

      她再次觸碰墻壁,眼前的景色瞬間切換。一片巍峨的雪山出現了。但那不是我記憶中的勃朗...峰它更高,更潔白,山腳下沒有城市,只有一望無際的原始森林。

      “這……”

      “我們把所有的‘大傷疤’(指人類城市和污染)都抹去了。”艾莉亞輕快地說,“地球現在是‘伊甸園形態’。”

      我無力地滑坐在地上。

      然后,我感到了饑餓。一種非常真實的、肉體的饑餓感。

      艾莉亞注意到了。“啊,你開始有生理需求了,這是好事。”

      她沒有帶我去餐廳。她只是走到了房間的另一面墻邊,那里有一個小小的凹槽。她將手掌放上去。

      幾秒鐘后,一個托盤無聲地滑出。

      托盤上沒有肉,沒有面包。只有幾塊色彩斑斕的、果凍狀的方塊,和一杯冒著淡淡白氣的透明液體。

      我嘗了一口那杯液體。它嘗起來像融化的雪水,但一進入喉嚨,就化作一股暖流,瞬間驅散了我身體的疲憊。

      “這是‘基礎營養液’。”艾莉亞說,“你的身體剛剛‘重啟’,還不能接受‘實體食物’。”

      我試著與他們交流。這是最困難的部分。

      他們說話時,我能“理解”他們的意思。但當我試圖用我的德語或法語思考,再強迫這具“安德烈亞斯”的身體說出來時,他們就聽不懂了。

      更可怕的是,我發現他們之間的交流,很多時候根本不需要“說話”。

      有一次,斯特凡來看我。艾莉亞正遞給我一杯營養液。斯特凡只是看了艾莉亞一眼,艾莉亞就立刻回應道:“是的,他的精神波動穩定多了,但‘舊記憶碎片’干擾還很嚴重。”

      他們沒有發出任何聲音!

      我(迪納赫)的意識在“安德烈亞斯”的大腦里尖叫起來。這是某種心靈感應嗎?

      “不,安德烈亞斯。”斯特凡似乎“感覺”到了我的恐慌,他溫和地開口(這一次,他發出了聲音),“這不是什么魔法。這只是‘深層共鳴’。

      你們舊紀元的人,大腦被‘個體噪音’(塞滿了,所以失去了這種能力。你現在很敏感,因為你的意識剛剛被‘擦洗’過。”

      “擦洗”過?

      我終于找到了一個機會。我抓住了斯特凡的手臂。

      “聽著。”我努力地、一個詞一個詞地從這具喉嚨里擠出那種新語言,“我……不是安德烈亞斯·諾瑟姆。”

      斯特凡和艾莉亞對視了一眼。艾莉亞的臉上露出了我熟悉的、護士海倫娜那種“同情病人”的表情。

      “我知道這很難接受,安德烈亞斯……”艾莉亞開口道。

      “不!”我打斷她,用盡全力喊道,“我叫保羅·阿瑪迪斯·迪納赫!我是一個老師!我來自1921年!日內瓦!那里有戰爭(指剛結束的一戰),有疾病,有馬車和……剛剛出現的汽車!不是這里!”

      房間里一片死寂。

      斯特凡臉上的微笑消失了。他嚴肅地看著我,那種目光,就像費舍爾醫生在診斷一個棘手的病例。

      他沉默了很久,然后緩緩地說:

      “艾莉亞,看來他的‘時空錯亂’比我們想的要嚴重。”

      他轉向我,用一種極其緩慢、極其溫和,仿佛在安慰一個做噩夢的孩子的語氣說:

      “安德烈亞斯,你聽我說。‘1921年’……那是在‘大災難’之前很久很久的時代了。你不可能‘來自’那里。”

      “那只是你的‘傳輸休克’從‘全球意識檔案庫’(里隨機抓取的歷史碎片。你只是……做了一場非常逼真的、關于過去的噩夢。”

      “保羅·迪納赫……”斯特凡沉思著,“……這個名字很古老。別擔心,安德烈亞斯。我們會幫你的。”

      他輕輕拍了拍我的肩膀。

      “你會‘痊愈’的。”

      我愣住了。

      我看著他們,看著他們眼中那真誠的、不容置疑的“關切”。

      我忽然明白了一件極其恐怖的事:

      在這個3906年的新世界里,我不是一個“穿越者”。

      我是一個“病人”。

      而我的“真實”,就是我的“病癥”。

      03

      他們堅持認為我是“安德烈亞斯”,而我堅持我是“保羅·迪納赫”。

      這場“拉鋸戰”持續了數周。

      最終,斯特凡(Stefan),那個“引光者”——做出了一個妥協。

      他似乎對我“臆想”出的那個“1921年”產生了某種學術上的好奇。

      “安德烈亞斯,”一天他來找我,神情很嚴肅,“你堅稱你的‘幻覺’來自于一個真實的歷史時期。那么,就讓我們來看看你的那個時期,以及……它之后發生了什么。”

      他沒有帶我去圖書館。沒有書,這個世界似乎沒有“紙”這種東西。

      他帶我進入了一個巨大的、半球形的純黑色房間。斯特凡稱之為“溯源室”。

      “你想知道什么?”他站在房間中央問我。



      我的心在狂跳。我終于有機會印證我的“瘋狂”了。

      “告訴我,”我的聲音因為激動而顫抖,“告訴我1921年之后的世界。告訴我……‘第二次世界大戰’。”

      斯特凡的臉上閃過一絲憐憫。

      “安德烈亞斯,歷史上沒有‘第二次’世界大戰。只有一個,我們稱之為‘終極大災難’它從你們那個時代的‘第一次’開始,一直持續到21世紀末。”

      “什么?”

      “坐下。”斯特凡輕聲說。

      他激活了“溯源室”。

      我無法用我在1921年所掌握的詞匯來形容我所看到的一切。

      整個黑色的房間消失了。我們仿佛漂浮在太空中,俯瞰著地球。

      時間,在我們的眼前開始加速。

      我看到了我熟悉的1921年的歐洲。

      然后……我看到了1939年。

      我看到了納粹的鐵蹄,看到了閃電戰,看到了蘑菇云在東方的島嶼上空升起。

      我看到了我那個時代最可怕的噩夢,被放大了一百倍,變成了現實。

      “不……不……”我抓住了自己的頭。

      “這只是開始,保羅。”斯特凡第一次叫了我的“名字”。

      時間繼續。我看到了“大災難”,那不是一場單一的戰爭,而是一個長達百年的、由核戰、環境崩潰、資源枯持、全球內戰和超級瘟疫組成的“連鎖反應”。

      我看到了21世紀末的地球,一片焦土。

      人口銳減到不足十億。文明幾乎倒退回了石器時代。

      “這就是你們的道路。”斯特凡的聲音在我耳邊響起,平靜而悲傷,“這就是‘個體主義’(Individualism)和‘國家主義’(Nationalism)的最終歸宿。我們稱之為‘黑暗時代’。”

      我渾身冰冷,癱倒在地。我所知的一切,我所熱愛的文化、詩歌、國家……它們最終的結局就是這場大火獄。

      “那……我們是怎么……?”

      “直到22世紀初,”斯特凡說,“‘大整合’開始了。幸存的人類終于意識到,‘個體’是行不通的。我們轉向了‘集體意識’,建立了‘全球聯邦’。”

      影像變了,焦土上開始出現綠意。科技以一種我無法理解的速度開始“恢復”和“飛躍”。

      “我們重建了世界。然后……”斯特凡的語氣中第一次有了一絲……我該怎么形容……近乎“驕傲”的情感。

      “我們望向了星空。”

      影像聚焦在了一顆紅色的星球上。

      “火星。”我低語。我那個時代,H.G.威爾斯和古斯塔夫·霍爾斯特(《行星組曲》)剛剛讓它成為我們幻想的焦點。

      “是的。”斯特凡說,“在‘大整合’之后,人類的科技出現了一次井噴。我們認為我們無所不能。我們必須證明這一點。”

      影像中,巨大的飛船升空。全息投影的角落里,彈出了一行這個時代的文字——我發現自己竟然能讀懂:

      【公元 2204年:第一批永久殖民者成功登陸火星。‘新伊甸園’(New Eden)計劃啟動。】

      “2204年……”我喃喃自語。

      從我的時代(1921年)算起,竟然又花了兩百多年?我那個時代的科幻小說家們,都樂觀地認為幾十年內就能做到!

      “你們成功了?”我急切地問。

      斯特凡的表情變得復雜。“是的。我們成功了。我們在火星的穹頂下建造了城市,我們開始改造它的大氣。”

      影像中,火星城市一片繁榮。

      “……然后,我們也失敗了。”

      影像突然切換。紅色的沙塵暴,撕裂了穹頂。人們在稀薄的空氣中掙扎。巨大的飛船在混亂中起飛,拋棄了下面成千上萬的殖民者。

      文字再次彈出:

      【公元 2265年:火星大氣處理器連鎖崩潰。生態圈不可逆轉。‘大撤離’(The Great Evacuation)執行。火星殖民計劃……無限期中止。】

      “六十年……”我計算著,“你們只堅持了大約六十年。”

      “是的。”斯特凡關閉了影像,房間恢復了黑暗。“火星給了我們最沉痛的教訓。它告訴我們,我們不是神。它告訴我們,科技并不能解決一切。我們真正應該做的,不是逃離,而是治愈我們自己的搖籃。”

      他看著我:“從那以后,人類的科技樹……轉向了。我們不再追求‘征服’(Conquest),而是轉向了‘和諧’(Harmony)。我們花了之后的一千多年,才把地球變成了你現在看到的樣子。”

      我的大腦因為信息過載而嗡嗡作響。



      2204年殖民火星。2265年鎩羽而歸。

      我(迪納赫)在我的日記里,用顫抖的筆跡,重重地寫下了這兩個年份。

      我不知道這兩個數字對我有什么意義。

      我只知道,在那一刻,我意識到H.G.威爾斯……他錯了。

      04

      在“溯源室”的震撼之后,我(或者說,“安德烈亞斯”)的“康復”進度被認為取得了巨大突破。

      他們不再把我當成一個臆想癥患者,而是當成一個“被舊紀元歷史創傷卡住的靈魂”。

      斯特凡和艾莉亞開始帶我進入3906年的真實世界。

      我乘坐了他們的“飛行器”(一種無聲無息、仿佛被磁力牽引的液滴狀載具),親眼見證了這個世界的奇跡。

      我飛越了曾經的中東沙漠——如今那里是連綿起伏的森林和湛藍的內陸湖泊。

      我飛越了曾經的南極洲——冰蓋已經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溫帶草原和……城市。是的,巨大的、水晶般的城市。

      “我們完全控制了天氣。”斯特凡向我解釋,語氣就像我在1921年向學生解釋“蒸汽機”一樣平淡,“地熱和‘中樞能源’(就是我蘇醒時看到的那個‘微型太陽’)提供了無限動力。我們讓地軸恢復了穩定。從此再無‘自然災害’。”

      我看到田野里沒有農民。巨大的、安靜的機器在“按需”種植和收獲。

      “我們沒有季節性。”艾莉亞說,“我們只在需要的時候,‘打印’食物。”

      這個世界沒有貧窮,沒有饑餓,沒有疾病(我的嗜睡癥也被他們輕松治愈了),沒有戰爭。

      這是一個完美的烏托邦。

      ……直到我進入了他們的城市。

      城市很美。建筑像是從地里長出來的、發光的植物。人們穿著那種流光溢彩的衣服,安靜地往來。

      他們很……安靜。

      非常、非常的安靜。

      我沒有看到酒館里的縱情高歌,沒有看到街頭因為政見不同而發生的激烈爭吵。我看不到熱戀中情侶的旁若無人,也看不到貧困藝術家在街角的掙扎。

      我問艾莉亞:“你們的劇院在哪里?你們的交響樂廳呢?”

      艾莉亞困惑地看著我:“‘劇院’?哦,那是一種舊紀元的‘模擬情感體驗’方式。我們不再需要那個了。如果你想體驗某種情緒,你可以通過‘共鳴儀’(Resonator)直接下載。”

      我又問斯特凡:“那……信仰呢?你們的教堂、清真寺……你們的‘神’在哪里?”

      斯特凡的表情更嚴肅了。



      “安德烈亞斯,‘神’這個概念,是舊紀元人類因為恐懼自然、恐懼死亡而創造的‘精神拐杖’。現在,”他指了指天空中那個控制著氣候的“天候環”,“我們就是我們自己的‘神’。我們不再需要‘信仰’,我們擁有‘認知’(Knowing)。”

      在3906年的第三個月,我站在那座水晶城市的頂端,俯瞰著這個被人類徹底“駕馭”的、完美無瑕的行星。

      我忽然感到了一股比我在1921年病床上所感的……更深的寒意。

      這個世界什么都有。

      他們擁有無限的能源,永恒的生命(他們告訴我人類平均壽命是800年),絕對的和平。

      但他們沒有“激情”。

      他們用“和諧”取代了“激情”。

      他們用“認知”取代了“信仰”。

      他們用“下載”取代了“藝術”。

      我(保羅·迪納赫),一個熱愛里爾克、熱愛貝多芬、熱愛那些不完美但充滿掙扎的“人”的靈魂……

      我意識到,我來到了一個沒有“人”的“人類天堂”。

      好的,我們現在來講述迪納赫是如何“回歸”的,以及那本神秘日記的誕生。

      05

      我在3906年(以及隨后的3907年)生活了將近一整年。

      我以“安德烈亞斯·諾瑟姆”的身份。

      我已經學會了他們的語言,學會了操作他們的“共鳴儀”,學會了如何“打印”我的食物。

      斯特凡和艾莉亞成了我最親密的朋友。

      他們依然認為我是那個在“時空折疊事故”中受損的安德烈亞斯,而那個“保羅·迪納赫”的人格,只是我用來重構自我的“歷史錨點”。

      我不再反駁他們。我能說什么呢?

      我只是一個幽靈,一個來自兩千年前的、充滿了“個體噪音”和“無效激情”的幽靈,寄居在這具完美的軀殼里,游蕩在這個完美的天堂中。

      我時常會感到一種難以言喻的“鄉愁”。

      但那不是對日內瓦的鄉愁,而是對“人性”本身的鄉愁。我想念那些混亂的、骯臟的、充滿痛苦但也因此充滿生命力的東西。

      我想念一首能讓我流淚的交響曲,一場能讓我憤怒的辯論,甚至……一場能讓我感到寒冷的、真實的暴風雪。

      而在這里,一切都是恒溫的。

      “回歸”的那一天,是3907年的春天。

      我和斯特凡正站在“諾亞地中海”沿岸的一座空中花園上。

      “你看,安德烈亞斯。”斯特凡指著遠方,那里的天空正按照“美學算法”變換著晚霞的色彩,“一切都如此和諧。

      你為什么還總是……‘悲傷’?‘悲傷’是一種無效的情緒。”

      我正想回答他。

      就在那時,那種感覺來了。

      沒有預兆。

      和1921年5月在日內瓦病床上時一模一樣。

      那種仿佛靈魂被從肉體中抽離的、冰冷的、垂直下墜的感覺。

      “不……”我抓住了斯特凡的手臂,我的力氣一定大得嚇人。

      “安德烈亞斯?”斯特凡的表情瞬間從平靜轉為警覺,“你怎么了?你的精神波動……”

      “它……它又來了……”我感到我的“意識”正在與“安德烈亞斯”的身體剝離。眼前的景色開始旋轉、褪色。

      “什么來了?你的‘錯亂’?”斯特凡立刻通過他的“共鳴儀”呼叫艾莉亞,“艾莉亞!他‘復發’了!非常強烈的‘歷史回退’癥狀!”

      “不,斯特凡!”我用盡最后的力氣,抓著他的衣服,試圖讓他明白,“我不是復發!我是……我要走了!我要‘回去’了!”

      斯特凡和聞訊趕來的艾莉亞試圖扶住我。在他們眼中,我只是一個突然發病的、劇烈顫抖的病人。

      “回去哪里,安德烈亞斯?”艾莉亞的聲音充滿焦慮,“你就在家里啊!”

      “不……回我的時代……回1922年……”我感到四周的寒意越來越濃,斯特凡和艾莉亞的臉在我眼前變得透明。

      “斯特凡!”我發出了最后的喊聲,那聲音混合了我對這個世界的感激和……解脫。

      “謝謝你。但告訴他們……告訴未來……不要忘記‘激情’!不要忘記……”

      我的話沒能說完。

      那股來自“過去”的引力是如此強大。

      世界在我眼前徹底崩塌。光明、色彩、和諧……一切都消失了。

      我再次墜入了那個比死亡更深邃、比太空更寒冷的……絕對虛無之中。

      06

      日記摘錄

      ……(此處有長達數頁的空白,似乎是帕帕哈奇斯在翻譯時也無法辨認的、極度混亂的筆跡)……

      ……痛。

      第一感覺是痛。

      不是3906年那種精神上的“空洞”,而是純粹的、低級的、肉體的劇痛。

      我的肺部像一個破風箱,每一次呼吸都帶著撕裂般的灼燒感。

      我的喉嚨干渴得仿佛在冒煙。

      然后是……氣味。

      一股濃烈的、令人作嘔的氣味。是消毒水、汗液、霉菌和……排泄物的混合氣味。這是“疾病”的氣味。

      這是1922年的氣味。



      我艱難地睜開了眼睛。

      沒有發光的墻壁,沒有紫色的海洋。

      只有一面剝落的、帶著黃褐色污漬的天花板。一只蒼蠅正停在上面。

      我……回來了。

      我低頭,看到了我的手。

      那不是安德烈亞斯·諾瑟姆那雙強壯、光潔的手。

      那是一雙枯瘦如柴、皮膚像羊皮紙一樣貼在骨頭上的、屬于保羅·迪納赫的手。

      “……(希臘語)……醒了!他醒了!”

      一個粗啞的女聲在我身邊響起。一個穿著黑色修女服的、體型肥胖的護士沖了過來,她驚訝地在我眼前畫著十字。

      我正躺在雅典的一家廉價療養院里。

      1921年,在日內瓦的醫生宣布我無藥可救后,我的遠房親戚把我送到了這個氣候更溫暖的地方,等死。

      我沒有死。

      我在“昏睡性腦炎”中躺了一年。

      醫生們認定的“植物人”,卻在兩千年后的未來,以另一個人的身份,生活了一整年。

      “水……”我用德語嘶啞地喊道。

      護士聽不懂,但猜到了我的意思。她端來一碗微溫的水,我像野獸一樣貪婪地喝著。

      接下來的幾天,我都在一種極度的虛弱和一種極度亢奮的狂喜中度過。

      我回來了!我回到了這個骯臟、混亂、充滿痛苦,但也因此無比“真實”的世界!

      但喜悅很快被另一種更強烈的情感所取代——恐懼。

      恐懼我會忘記。

      那些記憶是如此清晰。斯特凡、艾莉亞、2204年的火星、2265年的大撤離、雷根斯瓦齊的能源裝置、沒有激情的烏托邦……

      這不是夢!

      我的嗜睡癥并沒有好。我的身體只是短暫地回光返照。我知道我快死了。我的肺已經徹底毀了。

      我必須把它寫下來。

      我必須在我的“個體噪音”徹底消失前,把來自未來的“回聲”記錄下來。

      我蘇醒后的第四天。

      我用盡最后的積蓄,讓那個希臘護士給我買來了幾本最厚的空白筆記本和幾支鋼筆。

      我開始寫作。

      我把自己鎖在房間里,不顧醫生的勸阻,不顧護士的抱怨。我發瘋似地寫著,用我的母語——德語。

      我必須趕在死亡之前,寫完。

      我不知道我寫的東西是給誰看的。我只知道,我必須寫。

      從1921年的沉睡,到3906年的蘇醒。

      從安德烈亞斯·諾瑟姆的身體,到那個完美而空洞的未來。

      我寫下了我看到的、聽到的一切。

      我寫下了那場火星的悲劇。

      我寫下了那個沒有“神”的天堂。

      我寫,寫,寫……直到我的手再也握不住筆。

      07

      視角切換回1972年,帕帕哈奇斯的書房

      帕帕哈奇斯教授摘下了老花鏡,揉了揉酸脹的太陽穴。

      窗外的暴雨不知何時已經停歇,空氣中彌漫著雨后濕土的清香。他看了一眼書桌上的時鐘,已經快凌晨四點了。

      他又一次讀完了迪納赫日記的最后一部分——關于他如何從3907年“墜落”回1922年的療養院,以及他如何用最后生命瘋狂寫作的記錄。

      日記的最后一頁,字跡已經極其潦草,德語單詞扭曲在一起,仿佛作者正忍受著巨大的痛苦。

      “……我不知道這是什么。是上帝的啟示,還是魔鬼的玩笑。

      但它發生過。我懇求……無論你是誰,無論你在何時讀到它……不要重復我們的錯誤。不要讓‘和諧’扼殺了‘激情’。不要讓‘認知’……”

      最后一個詞是“……vergessen……”(忘記)。

      帕帕哈奇斯清晰地記得自己第一次見到這本日記時的情景。

      1924年,雅典。

      他當時還是個年輕的法學院學生,為了維持生計,在雅典的一所私立德語學校里兼職助教。

      保羅·迪納赫,就是那里的德語高級教師。

      在所有學生(包括帕帕哈奇斯)眼中,迪納赫老師都是個怪人。他從1922年奇跡般地“康復”后,就一直待在雅典,靠教書勉強度日。

      他總是顯得格格不入。他的希臘語帶著濃重的德語口音,他的德語又帶著一種……古怪的腔調,仿佛一個幾個世紀前的人在說話。

      他會在課堂上突然失神,望著窗外的天空發呆。有一次,一個學生問他“歌德最偉大的成就是什么”,迪納赫愣了很久,最后低聲說:“是他的‘浮士德’……那種永不滿足的、向上帝索求更多的‘激情’……”

      他的回答和課本毫不相干。

      帕帕哈奇斯是唯一能和他勉強說上幾句話的人。因為帕帕哈奇斯的德語最好,也因為他能感覺到這個男人身上那種深不見底的孤獨。

      1924年秋天,迪納赫的肺病復發了,這一次,無可救藥。

      帕帕哈奇斯去療養院看他。迪納赫已經瘦得脫了相,他抓住了年輕的學生的手。

      “喬治,”他用希臘語低語,“你是學法律的。你嚴謹,你相信邏輯。這很好……這很好……”

      他費力地從枕頭下,抽出了那幾本厚厚的、寫滿了德文速記的筆記本。

      “我快死了。”迪納赫說,“我沒有親人。這些東西……它們會毀了我清白的名聲。人們會說我是個瘋子。”

      “老師,您說什么呢……”

      “拿著,喬治。”迪納赫把日記塞進他懷里,“我請求你……翻譯它。用你的希臘語。但……在你認為‘時機’成熟之前,絕不要給他們看。現在的人類,還不能理解。”

      那就是帕帕哈奇斯最后一次見到他。

      他花了整整十年,才磕磕絆絆地把那些潦草的德語翻譯完。越翻譯,他越是心驚肉跳。日記里關于“未來歷史”的描述,那種對“21世紀大災難”的細節描繪,讓他這個法學生不寒而栗。

      然后,1941年,“二戰”的戰火燒到了雅典。

      德軍占領了這座城市。

      一天晚上,蓋世太保(或者某個“相關方人員”,帕帕哈奇斯已經記不清他們的徽章了)闖入了他的公寓。他們懷疑他是抵抗組織成員。

      他們翻箱倒柜,最后,發現了那本迪納赫的德文原稿。

      “這是什么?”軍官用生硬的德語問道。

      “我老師的日記……”

      “日記?”軍官翻了幾頁,看到了那些關于“未來”和“戰爭”的詞匯,他的眼睛立刻亮了。

      “密碼!這一定是某種密碼!”

      他們毫不客氣地帶走了那本原稿,作為“可疑情報”上繳。

      帕帕哈奇斯的內心獨白,1972年

      帕帕哈奇斯教授在書房里點燃了第二根煙斗。

      他永遠地失去了那本德文原稿。

      這是他一生最大的愧疚。但諷刺的是,也正是因為原稿的丟失,才讓他下定了決心。

      他藏在地下室的希臘語翻譯稿,成了迪納赫故事的“孤本”。

      他必須保護它。他必須在“時機”成熟時,將它公之于眾。

      08

      1972年,帕帕哈奇斯書房的回憶

      戰后,帕帕哈奇斯成為了知名的法學教授。但他心中始終壓著那本日記。

      他必須搞清楚一件事:保羅·迪納赫,到底是誰?

      從1950年到1960年,他利用自己所有的學術休假時間,前往瑞士和德國。他要尋找老師的“根”。

      這本應很簡單。一個1921年在日內瓦療養院待過的、受過高等教育的德語教師。

      但他撞上了一堵無形的墻。

      以下為帕帕哈奇斯的調查蒙太奇

      檔案管理員(一個表情嚴肅的女人):“Papahatzis教授,我很抱歉。在1900年到1921年的所有入境和公民記錄里,都沒有‘Paul Amadeus Dienach’這個名字。”

      帕帕哈奇斯:“不可能!他是個教師!他一定有記錄!”

      管理員:“沒有。也許……是化名?”

      年邁的院長(翻著發黃的登記冊):“1921年……是的,我們這里收治了很多‘嗜睡癥’患者。但……Dienach?沒有這個人。我們有法國人、英國人,但沒有記錄在案的德國教師。”

      校史館:“我們查閱了1890年到1914年的所有學籍。沒有這個名字。教授,您確定您的老師沒有……夸大其詞嗎?”

      帕帕哈奇斯教授(1972年)疲憊地靠在椅子上。

      十年的調查,結果是零。

      查無此人。

      他坐在空蕩蕩的火車站長椅上,手里拿著最后一份“查無此人”的證明文件,感到了前所未有的絕望。

      “老師……”他對著冰冷的空氣低語。

      “你到底是誰?”

      “你為什么要騙我?你為什么要用一個化名,來講述這樣一個……瘋狂的故事?”

      帕帕哈奇斯的思考,1972年

      這就是最大的疑點。

      這也是那些“懷疑論者”會攻擊他的最強武器。(呼應文章中的第三種猜測)

      帕帕哈奇斯在書房里站了起來。他走到窗邊,東方的天空已經露出了一絲魚肚白。

      也許……那些人是對的。

      也許迪納赫根本不存在。

      也許這整本日記,只是一個受過良好教育的、患有“嗜睡癥”的匿名病人,在長達一年的昏迷中,做的一場無比清晰、無比宏大的……清醒夢?(呼應第一種猜測)

      或者……帕帕哈奇斯感到了那個他最不敢想的可能……

      也許,這本日記,根本就是他自己……為了闡述某種“人文理想”而虛構的?一個反對過度科技、呼喚“激情”的寓言?

      他看著鏡子里自己蒼老的臉。

      不。他知道不是。他清晰地記得迪納赫臨死前的眼神。那種眼神,裝不出來。

      那么……

      他想到了迪納赫在日記中提到的“精神穿越”。(呼應第二種猜測

      迪納赫的身體確實在1921年的病床上躺著,但他的精神……借助了那個“安德烈亞斯·諾瑟姆”的身體,在3906年真實地生活了一年。

      這太瘋狂了。

      但……

      帕帕哈奇斯教授走回書桌,拿起了他翻譯稿的其中一頁。

      那一頁,正是關于“火星殖民”的記錄。

      “2204年……殖民成功。”

      “2265年……鎩羽而歸。”

      帕帕哈奇斯拿起了桌上當天的《雅典娜報》(1972年的報紙)。

      報紙的頭版,是關于美國“阿波羅17號”計劃(即將進行的最后一次登月)的報道。全世界都沉浸在太空競賽的狂熱中。

      所有的科幻小說家、所有的未來學家,都在預測人類將在21世紀中后期(也就是未來幾十年)成功殖民火星。

      只有迪納赫。

      只有這個寫于1922年的、瘋子般的日記,給出了一個無比悲觀、無比滯后的時間點——2204年

      一個需要再過230年才能實現的時間點。

      帕帕哈奇斯看著這個數字。

      在1972年的這個黎明,這個數字顯得如此荒謬。

      但不知為何,這種荒謬,反而讓帕帕哈奇斯感到了一種……近乎“真實”的寒意。

      2025年9月18日。美國,德克薩斯州,博卡奇卡(Boca Chica)。

      星際基地(Starbase)的控制中心燈火通明。

      伊萊(Eli)打了個哈欠,揉了揉布滿血絲的眼睛。他面前的三維全息投影上,一個“猛禽”發動機(Raptor engine)的模擬數據流正閃爍著刺眼的紅色警報。

      “該死的,還是推進劑泄漏模型。”他低聲咒罵了一句,抓起桌上那杯冷掉的咖啡灌了一口。

      他的同事薩拉(Sarah)從隔壁工位探過頭來,一臉疲憊:“別忙了,伊萊。剛剛收到通知,‘阿爾忒彌斯’(Artemis)的窗口又推遲了。我們連重返月球都這么費勁,更別提那個‘大家伙’了。”

      伊萊靠在椅背上,雙手枕在腦后,望著天花板。天花板上貼著一張巨大的海報——那是“星艦”(Starship)降落在火星紅色沙漠上的概念圖。

      那是他加入這家公司(SpaceX)的全部理由。

      “2012年,我還在上高中的時候,”伊萊喃喃自知,“老板(馬斯克)說,2040年,他要把八萬人送上火星。那時候我信了。我真的信了。”

      “是啊。”薩拉苦笑了一下,“現在都2025年了。老板自己前幾天開會都改口了,說‘有生之年估計是看不到了’。我們連4名宇航員安全往返都做不到,還談什么8萬人的‘永久居住’。”

      “也許……我們真的低估了這件事的難度。”伊萊嘆了口氣。他關掉了那個刺眼的紅色警報,電腦進入了屏保模式。

      “去火星,”薩拉收拾著東西,準備下班,“照這個速度……也許我的孫子能看到吧。”

      “孫子?我賭我孫子的孫子。”伊萊自嘲地笑了笑。

      控制中心的人走了一大半,只剩下機器的嗡嗡聲。

      伊萊打開了他的個人終端,習慣性地瀏覽起夜間的科技論壇和博客。他需要看點“瘋狂”的東西來提提神。

      他點開了一個專門討論“邊緣理論”和“神秘事件”的博客。

      一篇帖子被頂得很高,標題很吸引眼:

      《被遺忘的預言:1972年的一本奇書,竟準確斷言了馬斯克的火星結局?》

      “又來一個。”伊萊撇撇嘴,但還是點了進去。

      文章講述了一個他從未聽過的故事:一個叫保羅·迪納赫的瑞士教師,聲稱在1921年“精神穿越”到了3906年。

      “……迪納赫在3906年的歷史中讀到,人類直到2204年才真正實現火星殖民。而且,僅僅60年后(2265年),殖民地就因為技術和資源問題徹底失敗,人類被迫‘大撤離’……”

      伊萊的笑容僵住了。

      2204年。

      這個數字像一根冰錐,刺入了他的大腦。

      不是2040年,不是2080年,而是遙遠的、仿佛在嘲弄著他們這一代工程師的……2204年。

      這個數字,在1972年(阿波羅登月的巔峰期)被提出來,簡直是天方夜譚,是徹頭徹尾的悲觀主義。

      但是在此刻——在“阿爾忒彌斯”計劃舉步維艱、“星艦”發動機問題不斷的2025年的這個深夜——這個數字……

      ……竟然顯得有幾分可怕的“合理性”。

      伊萊關掉了博客。

      他再次抬頭,望向墻上那張“星艦”登陸火星的幻想圖。那片紅色的沙漠,在這一刻顯得如此遙遠,如此寒冷。

      畫面淡出,切換至1972年,帕帕哈奇斯教授的書房。

      年邁的教授在凌晨的微光中,為他的手稿寫下了最后一句話,那句話是寫給所有未來讀者的——

      “……我(帕帕哈奇斯)無意證明這份手稿的真實性,這超出了我的能力范圍。我只是履行了我對老師的承諾。”

      “這究竟是一個瀕死之人的清醒夢,是一次真實的精神穿越,還是……一個來自平行時空的警告?”

      “我不知道。”

      “我將它呈現給你們。至于剩下的……留給你們去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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