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天色比較陰沉,總讓人聯想到會有不愉快的事情發生。果然,咨詢室外就傳來陣陣高聲的爭吵,期間還伴隨著劇烈地撕打和喘息,弄清原委才發現,一位母親堅持要送女兒來看咨詢,但女兒堅持認為是母親糊涂,硬要弄自己來丟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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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女倆還是走進了我的咨詢室,母親田女士如釋重負,但臉上依然愁眉不展。女兒阿薇把臉扭到一邊,自顧自地吹起了泡泡糖,對母親不聞不問,可以看出她們之間的親子關系比較冷漠,沒有建立起緊密的依戀。
于是,我讓助理進來,請她先帶阿薇出去一會,讓我先和母親單獨談一會,既然是她提議來看咨詢,那肯定是她覺得有問題需要解決。
女兒出去了,田女士的眼淚也下來了,她開始低低地傾訴,原來,在女兒一歲的時候,田女士離異,此后就獨自撫養女兒。對這個女兒,她可沒少花心事,但女兒一直不爭氣,學習成績一向不好,老師也不喜歡她,曾暗示讓阿薇轉學或留級,免得拖累全班的平均成績。
“真正讓我揪心的是,這孩子老是不停地出事。上小學的時候,經常被同學騙著從家里拿零用,被我發現了,把零用全都鎖起來,結果這孩子居然被人慫恿著去偷自行車。她想都不想就去做了,結果被逮住了。下次人家叫她去偷西瓜,她又去了。她好像沒腦子。”
“這樣的丑事發生了不知道多少次,”田女士氣惱地說,“每次發生后我會狠狠地教訓她,還一次次叮囑她。”
田女士堅決反對女兒和他們交往,但女兒卻鐵了心要跟他們攪在一起,經常跟母親撒謊,還多次夜不歸宿。
見約束不了女兒談戀愛,田女士只能將要求降低,不要和男孩子有親密關系。但阿薇讓母親氣惱的是,“無論怎樣勸說她,給她講道理,她就是鐵了心要和我作對。”田女士想不通,“她怎么一點自我保護的意識都沒有?她到底在想什么呀?”
聽完母親的控訴,我讓母親先下去,然后把女兒請進了咨詢室。阿薇很不情愿地捏著一本雜志進來,腳架在桌子上,翹得老高,一臉的挑釁,“我媽給你說了很多我的丑事吧?你不會認為我也有心理問題吧?”
我看著眼前的女孩子,她才19歲,細細的胳膊,精巧的小臉蛋,一個可愛的翹鼻子,誰能想到,她居然這么叛逆?這個如花的年齡,她應該在校園里歡笑,而不是在社會上游蕩。想到這里,我的內心不由得憐惜起這個女孩。
“別人說什么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自己怎么看待你自己!”
阿薇無動于衷地聽著,我又補了一句,“別人看自己或許懷著道德評價,但可能當事人才有權利解釋自己行為的動機。”
隨后是長久的沉默,阿薇開始大滴大滴地掉眼淚,我知道此刻她的內心在翻滾,在思考,所以我固守著沉默。
十一分鐘過去后,阿薇停止了哭泣,依然一言不發,我依舊保持沉默,空氣中靜謐得連彼此的呼吸都清晰可聞。
感受到沉默的壓力后,阿薇囁嚅道,“我也不想當壞女孩子,但我總是想出去跟別人鬼混。”
“你的內心是不是很孤獨,你在心底里渴望有人愛你?”我輕聲地問道。
晶瑩的淚珠立刻盈出,阿薇再次哭泣,她斷斷續續地敘述,母親自從離異后,一直很要強,經常教育她要爭氣,要出人頭地,對她的管教頗為嚴厲,如果一件事情沒做好,母親肯定會喋喋不休地給她講一兩個小時的道理,所以她在家里待不住。打罵都不見效果,田女士只有對女兒繳械投降。阿薇談戀愛后,田女士為了威脅女兒,竟然用離開的方式來逼迫女兒不跟男友往來。
“你很想獲得別人的接納,所以別人叫你去偷自行車,你二話不說就去了,因為你想要得到認可和溫暖,是不是?”我問道。
阿薇點點頭,“其實我媽不知道,我為了能跟學校的小朋友玩,他們叫我做什么,我都不得不去做,其實他們都是在欺負,叫我吃掉在地上的面包,讓我把墨水甩在老師的身上。”
“那時,你還小,不懂事;后來你長大了,是不是該換種方式去尋求別人的接納呢?比如好好學習,考個好成績讓別人來羨慕你。”我開始提問引導她深入思考。
阿薇厭惡地搖了搖頭,“算了吧,我這樣的,還能拿個好成績?”
“為什么說自己不行呢?”
阿薇低下頭,“我媽,同學和老師都認為我不聰明,他們覺得我只要能去上學就不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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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能告訴我,你和你的三個男朋友是怎么認識的?”我開始新的提問。
一說到男朋友,阿薇臉上立刻就放光了,看來,對每個花季的少女來說,愛情都是美麗,值得激動和向往的。“和前男朋友阿林是在歌廳認識的,我唱完一首歌后,他從另外一張臺子走過來,說我唱的是好聽的,后來就認識了。后來阿林跟著出國了,我就跟他的好朋友阿斌在一起了,我們倆都喜歡玩游戲,后來阿斌打架被關起來了。阿強追我,我就跟他了。他們都對我挺好的,經常帶我出去玩。”
“這比跟母親在一起,或者是上學,肯定有意思多了吧?”
阿薇一撇嘴,算是默認。
“田女士,你知道女兒為什么老是讓你操心?”我對田女士發問。
“我也想知道,這個孩子為什么這么不省心。”田女士非常急切地看著我說,“你告訴我吧?”
“田女士,你很明白這個道理啊,要管教一個人,需要讓她先跟自己親,也就是說,如果沒有依戀關系的建立,管教是沒人肯聽的,也是沒有效果的。”
田女士愣住了,“我跟孩子不親嗎?自從離異后,我又當媽又當爹,生活上百般照料,學習也盡我所能輔導,難道我做得還不夠嗎?”聽得出,田女士十分委屈。
“我理解你做了很多努力,我所指的是,孩子在心理上是否愿意接納你,對你坦誠,愿意跟你分享她生活的點點滴滴?”我進一步澄清,田女士無聲了。
聽了我的分析,田女士覺得有些抱歉,因為忙于文具店的生意,一直沒太在意孩子的內心需求和感受,她表示要給予女兒更多的愛。
我對田女士說,“很多小孩早戀,那是他們在家庭里得不到足夠的關心和溫暖,所以他們只能到外面去尋找,愛情是她們獲得溫暖的手段,既可以滿足青春期對男生的好感,又能彌補家庭缺失的愛,所以要終止這種戀情,好的辦法不是強力拆散她們,而是補足孩子的家庭溫暖。”一席話說得田女士頻頻點頭,表示要給女兒更多地關心。
記憶重組的技術,能準確找到情緒問題的根源,挖出那些被日常掩蓋的深層心理原因和真實渴望。這樣就能找到恢復的關鍵,疏通積壓的情緒,重新建立內心的安全感。
我對阿薇的病理性記憶進行重組,她意識到以前母親光顧著生意,一直忽略她的感受和需求,沒有給她更多的愛,讓她缺乏關心和撫慰。田女士起身把阿薇一把摟住,不斷地摩挲著女兒的秀發,顯得十分溫柔,被感動的阿薇涕淚交加地依偎在母親懷里,嘴里叫著“媽媽,我錯了,我再也不想惹你生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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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之后,母女感激地跟我道別,看著母女倆的關系如此融洽,我愉快地揮揮手,看著她們親密的身影消失在窗外,心里祝福她們有個新的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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