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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教育焦慮日益蔓延的當下,張雪峰這個名字早已超越了 "考研名師" 的范疇,成為一個現象級的文化符號。他像一面棱鏡,將中國教育體系的結構性矛盾、階層流動的現實困境以及公眾對公平的渴望折射得淋漓盡致。2025 年 10 月 22 日,經歷 28 天 "禁言" 處罰的張雪峰悄然復播,這場看似普通的回歸,實則是一個觀察中國教育生態與網絡輿論場的絕佳切口。
爭議言論事件脈絡:從 "打暈報新聞" 到 "捐款一個億"
張雪峰的爭議史幾乎與其成名史同步。2023 年高考季,一段 "理科 590 分報新聞就把孩子打暈" 的直播錄屏橫空出世,瞬間點燃輿論場。面對家長 "孩子喜歡新聞" 的辯解,他近乎粗暴地打斷:"你信我的把他打暈啊!從本科專業目錄里閉著眼睛摸一個都比新聞好。" 這番言論引發重慶大學、四川大學等高校新聞學院教授集體反擊,張小強教授列舉畢業生進入主流媒體、互聯網大廠的就業案例,陳笑春副院長更是拍著胸脯保證 "就業前景非常好"。
這場辯論的核心,實則是兩種教育價值觀的碰撞。張雪峰拋出的 "專業壁壘論" 直指普通家庭的生存焦慮 ——"沒學過醫不能開刀,沒學過法律不能打官司,但誰都能寫新聞"。他辛辣地反問:"一個 985 新聞教授的自媒體粉絲不如我一個排水專業本科生多,這正常嗎?" 這種接地氣的質疑戳中了體制內教育與現實需求脫節的痛點,贏得大量普通家長共鳴。
2024 年,張雪峰將炮火對準整個文科群體,拋出 "文科都是服務業,總結成一個字就是 ' 舔'" 的驚世駭俗之論。這番言論引發的反彈更為猛烈,福建師范大學教授直指其 "為流量表演",人大教授則提出 "新文科建設需要理科背景" 的應對之策。張雪峰的回應充滿反諷:"你們覺得哪個笑好看,我以后就怎么笑。" 這種玩世不恭的態度,既像是對批評者的戲謔,也暗含著某種無奈。
真正讓他陷入危機的是 2025 年 9 月 3 日的 "捐款言論"。在組織員工觀看九三閱兵后,他高調宣布 "若祖國統一戰爭打響,個人捐 5000 萬,公司捐 1 個億"。這番被指 "消費愛國情懷" 的表態,恰好撞上網信辦 "清朗" 專項行動整治 "惡意挑動負面情緒" 的槍口。9 月 24 日,其全平臺賬號同步被標注 "禁止關注",6500 萬粉絲一夜之間失去了 "報考指南"。
復播前后:從 "咋咋呼呼" 到 "坐姿端正" 的蛻變
對比張雪峰復播前后的言行舉止,堪稱一場精心設計的 "形象重構工程"。解封當日下午,他在微博發布的首張照片頗具深意 —— 蘇州某小學門口,一個形單影只的接娃父親。沒有標志性的夸張手勢,沒有懟天懟地的豪言壯語,只有一個普通家長 "盯著校門口張望" 的日常。這種刻意的 "去光環化" 處理,與其說是生活記錄,不如說是對公眾心理的精準拿捏。
當晚的復播選擇在公司小號 "張雪峰講升學規劃" 進行,而非 2650 萬粉絲的個人大號。書房背景沒變,但桌上那摞 "初高中提分筆記" 卻透露出微妙的商業暗示。直播伊始,他雙手合十鞠躬:"今天不賣貨,只連麥答疑,不想第一天回來就上熱搜。" 這種前所未有的謹慎,與過去那個口無遮攔的 "張懟懟" 判若兩人。
直播全程,張雪峰展現出驚人的克制。以往標志性的咋咋呼呼、擠眉弄眼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 "坐姿端正"、"眼神異常清澈"。有家長問及桌上教輔資料,他立刻緊張擺手:"別錄屏!別讓 ' 張雪峰首播帶貨 ' 上熱搜。" 當被追問封禁原因時,他輕描淡寫地一句 "啥事沒有",隨即自己先笑出聲來,這種欲蓋彌彰的掩飾,反而暴露了內心的不平靜。
內容上,這場 2 小時 40 分鐘的直播呈現出明顯的 "去爭議化" 特征。從山東物化生選科搭配,到湖北中職升學路徑,再到河南文科專業前景,所有回答都緊扣 "實操建議",絕口不提專業優劣。當連麥家長問及 "文科是否都是服務業" 時,他巧妙繞開:"每個專業都有其社會價值,關鍵看是否適合孩子。" 這種話術上的 "軟化處理",無疑是 28 天反思期的直接產物。
態度轉變的三重邏輯:監管、市場與自我保全
張雪峰的 "變臉" 絕非偶然,而是多重壓力下的必然選擇。最直接的推力來自監管環境的收緊。2025 年 10 月 18 日發布的新規明確禁止 "任何形式的營利性學科類校外培訓",其定價 1.3 萬至 1.9 萬元的志愿填報服務正處灰色地帶。網信辦 "清朗" 行動對 "挑動負面情緒" 的重點整治,則直接命中其 "毒舌" 商業模式的命門。多平臺協同封禁的雷霆手段,足以讓任何流量網紅重新審視生存策略。
市場需求的微妙變化也不容忽視。盡管封禁期間出現 "學員零退費" 的忠誠表現,但潛在客戶的觀望情緒已然顯現。張雪峰團隊顯然意識到,在教育焦慮常態化的當下,家長既需要 "說實話" 的指導,又擔心過度爭議導致 "信息源消失"。復播時 4 萬在線人數、470 萬點贊的數據,既證明其基本盤穩固,也警示著轉型的緊迫性 —— 畢竟,沒有家長愿意把孩子的前途押在一個可能隨時 "消失" 的網紅身上。
更深層的動因,或許是張雪峰對自身商業模式的重新認知。被封期間,其公司關聯賬號 "峰學未來教研中心" 照常直播帶貨,這種 "去中心化" 布局暗示著團隊正在構建 "去張雪峰化" 的生存能力。當個人 IP 風險過高時,轉向標準化產品輸出成為理性選擇。復播時桌面上那些提分筆記,正是這種戰略轉型的物質載體 —— 與其冒著風險口誅筆伐,不如安安穩穩賣教輔資料。
值得玩味的是,張雪峰的 "收斂" 并非徹底的自我否定。直播中,他依然會在不經意間流露出本色。當被問及 "是否還敢說實話" 時,他停頓三秒,嘴角閃過一絲熟悉的狡黠:"我只能保證說的都是真話,但真話不一定都說。" 這種 "戴著鐐銬跳舞" 的智慧,或許才是他能在爭議中屹立不倒的核心競爭力。
社會反響:撕裂的輿論場與不變的焦慮
張雪峰現象最耐人尋味之處,在于其引發的評價呈現極端分裂。在知識精英群體中,他被視為 "教育功利化的推手"、"反智主義的代表"。《中國教育報》曾刊文批評其 "扭曲教育價值觀",認為他 "將大學教育降格為職業培訓"。某 985 高校招生辦主任私下表示:"張雪峰正在摧毀年輕人的學術理想,把教育變成一場赤裸裸的生存競爭。"
然而在普通家長群體中,張雪峰卻享受著近乎 "民間英雄" 的待遇。封禁期間,社交平臺上 "挺張" 聲音此起彼伏:"張老師不能倒,我家孩子還等著聽報考建議"、"他說的都是大實話,只是有人不愿聽"。這種支持源于切膚之痛 —— 當一個河南考生要比北京考生多考 100 多分才能上同一所大學,當普通家庭孩子面臨 "畢業即失業" 的困境,張雪峰提供的 "實用主義指南" 就成了救命稻草。
更值得關注的是教育從業者的復雜態度。一位重點中學班主任在朋友圈寫道:"我反對張雪峰的價值觀,但會悄悄把他的報考視頻發給家境普通的學生。" 這種矛盾心理折射出體制內教育的尷尬 —— 一方面要維護 "立德樹人" 的教育理想,另一方面又不得不面對學生畢業后的現實生存問題。張雪峰的存在,某種程度上暴露了官方教育體系在就業指導上的失語。
商業層面,張雪峰的爭議恰恰構成其商業模式的基石。越被批評 "功利",越能強化其 "普通人代言人" 的形象;越遭學界抵制,越能凸顯其 "打破信息壁壘" 的價值。這種 "負向營銷" 效應,使其在教培行業整體低迷的背景下逆勢增長。即便在封禁期間,其高價志愿填報服務依然保持 "零退費",這種客戶粘性令人咋舌。
啟示與反思:流量時代的教育困境
張雪峰復播事件像一面多棱鏡,折射出當代中國教育的多重困境。在就業壓力持續攀升的背景下,"專業選擇" 早已超越教育范疇,成為階層流動的戰略布局。張雪峰的 "實用主義指南" 之所以風靡,本質是因為社會提供的容錯空間越來越小 —— 對普通家庭而言,一個錯誤的專業選擇可能意味著整個人生軌跡的滑落。
監管與言論自由的邊界也在此事件中凸顯。網信辦的 "清朗" 行動旨在遏制網絡戾氣,但如何界定 "不當言論" 與 "真誠建言" 的界限,仍需更精細的尺度把握。張雪峰復播后的謹慎表態,固然減少了爭議,但也可能削弱其作為 "體制批評者" 的價值。這種 "馴化效應" 是否會導致網絡空間失去多元聲音,值得深思。
更深層的問題在于,張雪峰現象暴露出教育評價體系的單一化危機。當 "成功" 被簡化為 "高薪就業",當 "價值" 被等同于 "市場價格",教育的人文屬性必然讓位于工具理性。張雪峰的走紅,某種程度上正是這種社會心態的產物 —— 他沒有創造焦慮,只是精準地捕捉并販賣了焦慮。
復播后的張雪峰似乎找到了新的生存之道,在監管紅線與市場需求間小心翼翼地走鋼絲。他依然會接女兒放學,只是頭盔戴得更規范了;依然會直播答疑,只是措辭更委婉了;依然在賣教育產品,只是從 "毒舌建議" 變成了 "提分筆記"。這種轉變,是個人的妥協,也是時代的縮影。
站在 2025 年的時間節點回望,張雪峰的故事遠未結束。他就像一面鏡子,照見的不僅是一個網紅的興衰,更是一個時代的教育焦慮與社會情緒。當直播間的燈光熄滅,那個坐在書桌前的中年男人,究竟是教育公平的守望者,還是流量時代的投機者?或許,這個問題的答案,不在張雪峰自己手中,而在每個關注教育、期待公平的普通人心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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