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東
01
上周，我家老二養的三只蘆丁雞，死了一只。
那天，老二下午放學后，照常去陽臺看她養的雞，發現那只黃色的，公的蘆丁雞躺在籠子里，不動了。
她一下子就淚眼汪汪地來找我，聲音哽咽地說，她的蘆丁雞死了一只。話一說完，她的眼淚就嘩嘩地往外流，悲痛之情溢于言表。
我去確認了一下，雞確實死了。
不禁暗自頭疼，雞死了，老二又要傷心了。
轉頭看她，果然，她坐在椅子上，默默地流著眼淚，眼睛紅紅的。
比起那種大吵大鬧地哭，安靜流眼淚地哭更具殺傷力，更容易讓人同情和共情。
我沒說什么，悄悄地去做飯，讓她自己待一會兒，發泄一下情緒。
悲傷的時候，想哭就哭，能哭出來也是好事一樁，別壓抑自己。
哭完了，情緒發泄完了，又是好漢一條。
在我的記憶里，哭是一件不好的事情，它代表著懦弱、膽小、無能。
在過去很長的一段時間里，我對哭這件事是感到羞恥的，盡量控制自己不哭，想哭也忍著，憋著。
一旦哭出來了，證明自己是弱者，是需要被別人同情的對象，我不想做這樣的人。
到我家老二出生，隨著她的漸漸長大，我發現她就是小哭包一個。
她有什么不愉快、不高興的事情，喜歡悶在心里不說，悄悄躲起來哭，不出聲的那種。不仔細留意，還真發現不了。
現在還是一樣，但她不會悄悄躲起來哭，坐在那兒不動，不吭聲，讓眼淚悄悄地流。
02
但同時我也發現了一個點，我家老二很灑脫，沒什么能讓她糾結內耗的東西?？尥炅?，事情翻篇，也就過去了。
這一點，我覺得特別好，值得我學習。
偶爾她問我，她有沒有內耗?
我回她，你不內耗自己，會外耗別人。
她哭了，我不就得擔心她，想著她嘛。
再就是，孩子有悲傷情緒，正在哭的時候，盡量不要去打斷她，讓她盡情地去發泄情緒。
可能我們會出于好意，說去哄哄她，其實，那是打斷了她發泄情緒的過程，和情緒流動的通道。
你在旁邊默默地陪著，遞遞紙巾，留意一下她有沒有什么需要的東西，就好了。
想想我們自己哭的時候，你是想人家遞一張紙巾給你，還是在旁邊嘰嘰喳喳地關心你，你別哭了，這有什么好哭的？你為什么哭呀？
我想，我需要的是，遞一張紙巾給我，讓我盡情地哭一會兒。
國慶節我們一家不是去桂林玩了嘛，看千古情演出時，我家老大被一幕戲感動哭了。我家老二明知她在哭，還故意問她，姐姐，你哭了嗎？
老大不搭理她，她連著問了好幾遍，我忍不住呵斥她，你把嘴巴閉上。
事后，我說她，你是真的沒一點兒眼力見，明明看到人家正在哭，你還去問你姐，有沒有哭？你讓人家怎么回答你？哭，還是沒哭？
這時候，你最應該做的，是閉嘴，拿紙巾給她。
她問了一個我想撞墻的問題，要是沒紙巾怎么辦？
我送了一個大白眼給她，拒絕回答。
03
對于這只死去的雞，我的第一反應是，扔到垃圾桶，到時候拿出去丟掉。
她爸的做法跟我一樣，他比我動作更快，直接從籠子里拿出來，丟到垃圾桶去了，在我們不知情的情況下。
等我們準備去拿這只雞去安葬的時候，他很淡定地說，雞在垃圾桶里。
晚上我們出去散步時，我家老二再次跟我提起她死去的雞，要怎么辦？
我提議說，要不我們在這公園里，找棵樹，把雞葬在樹下面？
她說好，然后，屁顛屁顛地獨自回家，拿雞去了。
之所以有這樣一個想法，是因為我曾經遇到過一個10歲的小女孩，她講起她跟寵物的事情，哭得稀里嘩啦。
她說，她養過一只寵物，因為住校的原因，不能天天喂養，只能讓她爸媽替代。
她爸把她的寵物帶到工廠里去，養了一天就死了。然后，直接把這只寵物埋了，沒有讓她跟寵物告別。
等她周五回家的時候，爸媽告訴她這個消息，她傷心地極了。
哪怕事情已經過去很久，每每想起來，還是會哭。
可能我自己從小在農村長大，見多了貓貓狗狗之類的動物，死了就找個地方扔了，這都是大家慣常的做法。我對此習以為常，并沒有覺得有什么不妥。
告別不告別的，我們根本沒有這樣的意識和想法，因為太常見了。
我理解她對寵物的那種情感，但沒法兒共情她的做法。
當事情發生在我家老二身上時，我依然共情不了她對寵物的悲傷，但我想讓她跟她心愛的寵物告個別，讓她不要一直沉浸在悲傷里。
隨著時間的推移，這件事演變成一個心結，成為她的一個遺憾。
04
再次見到她時，她手里拎著一個小盒子，死去的雞裝在里面。眼睛紅紅的，眼淚還在流。
那一瞬間，我在想，讓她一個人回去是對的，可以盡情地釋放悲傷。
后來，我看清楚了那個盒子，是外賣奶茶杯墊底的那個墊子，上面有凹槽。兩個墊子合在一起，簡單地裝飾一下，算是一個讓雞安息的地方。
她對她的雞，確實是用心了，投入真感情了。
我們確定把雞埋在樹底下，她還想給雞挖個坑，奈何沒帶工具。用鑰匙戳了幾下，戳不動，放棄了。
就著那個盒子，把雞放在一個她認為相對隱蔽的樹叢下面，用樹葉遮蔽、裝飾了一下。
弄完之后，她還在哭。
我抱了抱她，臉蹭了蹭她的臉，什么都沒說，陪伴就是最好的安慰。
05
回到家，她的情緒基本就恢復了往日的模樣。
埋葬雞的過程，就是一個告別儀式，她跟她心愛的雞，說了再見。情感上，她已經接受了事實的存在。
看到老二的傷心，她爸說，再去給她買兩只雞回來養，我斷然拒絕。
從今年7月份養雞開始，她都為雞哭了多少回了，我可不想再沒事找事。
生死離別，是作為一個人，這一生的必修課。
如何去接受這樣的事實，如何處理事情帶來的情緒，都是我們為人父母，要教給孩子的。
現實生活里，不止是有悲歡離合，還有生死離別，可以開心，可以悲傷，都是體驗，都是感受，沒什么好壞之分。
它們都是來助力我們成為更立體，更豐富，更美好的人而來，敞開懷抱擁抱它們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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