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閔
手術是廣大病友眼中治愈癌癥的神兵利器,可惜有一部分病友盡管處于中早期,但或由于病灶偏大,或由于轉移較多,無法在確診的第一時間接受手術治療。臨床上為給這部分病人爭取手術機會,會先采取化療、靶向、免疫治療等方式,希望能縮小病灶或減少轉移使得患者獲得手術機會。
這種術前的治療被統稱為新輔助治療,新輔助化療是最基礎的選擇,化療+免疫甚至單藥免疫的新輔助免疫方案也迅速崛起,可似乎在不可手術的中晚期非小細胞肺癌患者心中的“王者”——靶向治療少有用于新輔助治療,尤其是突變率最高的EGFR人群,這其中究竟有什么樣的故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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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輔助治療的目標
臨床指南與規范推薦將手術作為I-III期患者的首選方案,但是部分三期患者以及N2、N3淋巴結轉移的人群他們的總生存預期并不理想。除手術外,放療曾在多年前被認為是IIIA及IIIB期NSCLC患者的標準治療選擇,然而其對患者生存期的改善同樣不理想。這類患者若僅接受手術或者放療會有近80%的患者可能產生微小轉移,有較大概率復發,這便是臨床上面臨的困境。對于這類患者治療的主要目標是提升局部與全身疾病的控制率,降低轉移或復發幾率,盡量改善生存期。
化療是最早用于新輔助治療的治療方式,已有多項臨床試驗的結論表明新輔助化療能改善患者預后,可帶來5-6%的生存獲益[1]。隨著免疫治療的迅速崛起,免疫或者免疫+化療的新輔助治療方式開始嶄露頭角,借此實現病理完全緩解的病友越來越多。我們通常采用ORR、MPR、DFS、OS等等指標來輔助衡量這些新輔助方案的效果,有些研究還會將切除率等等作為補充指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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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都有正反兩面,新輔助治療并非全是好處,它還可能導致手術推遲延后,毒副作用不耐受,或者療效不佳病情反而進展。部分研究還發現新輔助化療可能會導致組織融合或水腫,臟器粘黏,增加手術切除的難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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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GFR-TKI新輔助的掙扎過往
EGFR-TKI用于新輔助治療的報道比我們想象的還要早。2008年報道了一例不抽煙的EGFR 19Del的女性III期NSCLC患者在接受厄洛替尼(即“特羅凱”)治療三周后做了手術,切除了左肺下葉的病灶并做了淋巴結清掃,術后顯示近乎達到病理完全緩解;2012年一項隨訪案例報道了類似結果,是一名EGFR L861Q突變的患者在使用了3個月厄洛替尼后接受了手術。
這樣的案例讓人們看到了EGFR-TKI作為新輔助治療的潛力,于是數個EGFR-TKI新輔助治療研究開啟了。CTONG1103被認為是首個多中心的EGFR-TKI新輔助治療研究,它挑選納入72例EGFR突變的患者并隨機分為兩組,分別接受厄洛替尼(特羅凱)與吉西他濱+順鉑(后稱化療組)作為新輔助治療。
研究結果發現特羅凱組的ORR為54.1% vs化療組的34.3%,特羅凱組的PFS為21.5個月 vs 化療組的11.4個月,特羅凱組的OS為42.2個月 vs 化療組的36.9個月。兩組術后病理分析均未發現pCR的案例;共54例樣本可供評估主要病理緩解率(MPR),靶向組MPR為9.3%(3/31),化療組MPR為0(0/23)[2]。吉非替尼(易瑞沙)與特羅凱同為一代EGFR-TKI藥物,它也有一項II期單臂的研究,該研究表明吉非替尼的ORR為54.5%,MPR為24.2%,中位DFS為36.4個月,中位OS為89.8個月[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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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述數據展現出了一代EGFR-TKI作為新輔助治療的潛力,但數據背后的真相似乎沒有那么令人信服,我們通過幾個焦點問題來將之層層解剖。
第一個問題當然是討論新輔助靶向的效果是否真的優于新輔助化療。以ORR、PFS這些指標而言,一代EGFR-TKI藥物明顯優于化療,然而綜合多項新輔助靶向研究的數據發現OS結果并未與新輔助化療有統計學差異[4]。
這種落差說明一代EGFR-TKI藥物用于新輔助治療的前期效果明顯,但并沒有將這種先期優勢轉化成最終的生存期獲益,推測與不同的化療方案、分期以及其他風險因素有關。
在手術改善方面,盡管一代EGFR-TKI藥物用于新輔助治療有不錯的ORR能讓病灶縮小,但并沒有給接下來的手術帶了更好的提升。以CTONG1103為例,靶向組達到病理降期與pCR的比例分別為10.8%與0%,化療組則為2.9%與0%;作為對比,一項新輔助放化療研究的病理降期與pCR的比例為53.0%與16%[5],Checkmate-816研究中化療+免疫組的pCR率更是達到24%。
第二個問題是新輔助靶向的理想用藥時間。根據臨床研究,大部分靶向藥中位起效時間在30天左右,然而不同新輔助靶向研究的前期給藥時間卻從21-56天不等。
2011年報道吉非替尼的新輔助研究給藥時間為21天,ORR為81%[6];CTONG1103選擇厄洛替尼給藥42天,ORR為54.1%;另一項厄洛替尼新輔助研究選擇給藥56天,ORR僅42%。有專家認為42天是個較為合適的介導用藥時間,既能夠兼顧不錯的有效率,也不會讓手術計劃推遲太久,毒副作用基本也在可控范圍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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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個問題自然就是藥物的毒副作用。新輔助靶向與一線使用靶向藥類似,其毒副作用基本在可耐受范圍內。最為常見的3/4級不良反應為肝功能損傷(5.4%),與皮膚毒性(14.7%),好在手術并未受到這些不良反應的影響而推遲。新輔助靶向的手術率可達83.8%~94%,新輔助化療的手術率則在74.2%左右[3、7]。
約有8.8%的患者在新輔助治療期間出現病情進展,這一數據在新輔助化療中為13.8%左右。新輔助靶向不僅不會推遲手術安排,也并未增加手術難度和術后副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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綜合而言,一代EGFR-TKI的新輔助之路不算平坦,部分數據確實優于新輔助化療,但核心指標的表現不盡如人意,尤其是尷尬的pCR率。此階段的新輔助靶向有一種龜兔賽跑的既視感,明明局面占優,卻終究難以轉化為真正的獲益,可當做選項之一卻不像一線治療那樣毋庸置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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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代EGFR-TKI引領新輔助治療新篇章?
三代EGFR-TKI奧希替尼上市以來給EGFR陽性NSCLC患者的治療帶來了極大的改變,在一線治療、術后輔助治療領域不斷傳來捷報,現在正積極探索它在新輔助治療方面的可能性。
北大腫瘤醫院做過一項II期單臂研究,38名接受完整6周奧希替尼新輔助治療,結果ORR為71.1%,3人達到MPR,1人達到pCR,研究未將生存期等數據作為研究終點[8];美國Collin M. B等開展了另一項II期單臂的奧希替尼新輔助治療研究,納入27名符合條件的患者并接受56天的術前給藥,最終ORR為52%,MPR為14.8%,無人達到pCR,中位DFS為40.9個月[9];韓國Jii Bum Lee等同樣做了類似研究,納入25名符合條件的患者并術前給藥56天,最終ORR為44%,MPR為24%,同樣無人達到pCR,中位DFS數據尚未成熟[10]。
這些研究的結果乍看之下不免讓人有些泄氣,奧希替尼沒有復制一線治療和輔助治療的高歌猛進,展現出來的新輔助治療效果似乎只是在一代EGFR-TKI上小有提升,pCR的比例仍然尷尬,對患者總生存期的改善也尚未可知。
2025年ASCO大會上又有一項奧希替尼新輔助治療的NeoADAURA研究匯報了相關結果。
不同于前面幾項研究都是II期單臂研究,NeoADAURA研究是一項III期隨機對照研究,分為奧希替尼+化療、奧希替尼單藥以及安慰劑+化療三組。最終數據表明三組MPR依次為26%、25%以及2%,pCR依次為4%、9%以及0%,EFS(無事件生存期,包括復發、死亡等等)數據尚未成熟,但奧希替尼±化療均展現出獲益趨勢。另外值得一提的是,基線處于N2期的患者接受奧希替尼±化療均有53%的患者實現降期,而化療+安慰劑組僅有21%的患者實現降期[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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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eoADAURA研究無疑是給EGFR陽性人群的新輔助靶向治療來了一劑強心針。NeoADAURA研究相較于其他幾項II期研究,最大的區別在于給藥方式,即便聯藥組的給藥時間也長于其他(3次化療循環或≥9周vs 6周、56天),或許尋找合適且足夠的術前給藥時間更為重要。
延長的術前給藥時間并未讓患者失去更多手術的機會,聯藥組有92%的患者成功接受手術,奧希替尼單藥組為97%,化療組則為89%,其中化療組有6%的患者由于病情進展而未能手術,另外兩組僅1%。遺憾的是三組均有1-2%的患者在手術開始后發現病情進展而最終未能完成手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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值得一提的是,除了Collin M. B的研究直到納入第14名患者后FDA才批準奧希替尼用于術后輔助治療外,其他幾項研究的術后輔助方案均已含奧希替尼的方案為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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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結
EGFR突變占了NSCLC人群的40%-50%,是研究最深、藥物最多的驅動基因。EGFR-TKI們在一線治療的戰場可謂勢如破竹,已實現三代同堂,在術后輔助治療領域曾有過短暫撞墻,后來通過或調整目標人群(ADJUVANT研究)或選擇合適藥物(ADAURA研究),最終還是取得了成功。
新輔助治療在圍術期治療有重要作用,可幫助腫瘤偏大或者分期靠后的患者爭取到手術機會。化療+免疫治療的組合幾乎已成為無突變的NSCLC患者的首選新輔助方案,而EGFR陽性NSCLC患者能否將EGFR-TKI藥物作為新輔助方案仍無定論,至少NeoADAURA研究讓我們看見了曙光。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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