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王厚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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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軍長征路線圖
《長征:前所未聞的故事》的作者索爾茲伯里曾經感慨:“人類有四大史詩,以色列人從埃及出走、漢尼拔翻越阿爾卑斯山、拿破侖進軍莫斯科、美國人拓荒西部,但是他們與長征相比都黯然失色。”美國作家斯諾在《紅星照耀中國》中這樣評價長征:“長征是當今時代無與倫比的一次史詩般的遠征。”紅軍長征作為人類歷史上的一次偉大壯舉,書寫的是英雄主義的壯美詩篇,矗立的是民族精神的不朽豐碑,已經超越了國界、黨派和政治信仰。長征史料浩瀚,其中戰斗、故事和細節不勝枚舉,本文從中擷取些許細節,也從一個側面感悟中國共產黨人忠誠堅貞的理想信仰、百折不撓的革命意志、敢打必勝的戰斗精神、犧牲奉獻的作風品質和血脈相連的軍民情誼。
沒有理想,紅軍連一千里都走不了
長征之所以舉世矚目、影響深遠,因為長征是理想信念的長征。對理想信念的真偽虛實,它用槍林彈雨來印證,用雪山草地來檢驗,用饑寒交迫來拷問!紅軍將士用“革命理想高于天”“取義成仁今日事”的錚錚鐵骨做了有力的回答。
1938年4月,張聞天在陜北公學做演講時,學員曾問紅軍面對隨時可能被圍殲的險惡處境,面對一次又一次的失敗、挫折和內部斗爭,能克服重重困難和艱難險阻,創造歷史奇跡,靠的是什么?他回答說:原因就在于有堅定不移、百折不撓的革命理想信念。那時候我們只有一個思想,就是無論如何要克服困難,為自己的理想奮斗到底。沒有理想,不用說萬里長征,紅軍連一千里都走不了。
被迫參加長征的瑞士傳教士阿·勃沙特,在貴州被紅軍當間諜扣留,隨紅六軍團一起參加了長征。他被釋放后回國,寫了第一部向西方世界介紹長征的著作《神靈之手》。他講道:“許多報道因紅軍抓了我們這些人的舉動,而將他們稱為匪徒和強盜,實際上紅軍領導人是堅信共產主義和馬克思列寧主義的信徒,并在實踐著其原理。”
長征是一群年輕人走出來的
長征途中,紅軍師以上干部的年齡絕大部分都在二三十歲,紅軍將領的平均年齡僅25歲,戰士年齡平均不足20歲,14歲至18歲的戰士至少占40%。曾有人說“長征,實際是由一群孩子來完成的”。美國傳記作家R.特里爾這樣記述:“大約54%的長征者都是24歲以下的年輕人,甚至還有9歲至12歲的少年。”1955年中國人民解放軍首次授銜時,在中將以上的254名將帥中,有222人參加過長征。以長征開始時計算他們的平均年齡,9位元帥為36.5歲,8位大將為31.7歲,48位上將為25.9歲,157位中將為23.8歲。
這群胸懷理想的年輕人,在長征途中轉戰14個省份,走遍了大半個中國。其中,跟隨中央紅軍的他們經過了10多個少數民族聚居和雜居區,渡過的主要江河有22條,翻越的主要大山有20座,其中有5條山脈終年積雪、平均海拔5000米左右,攻占縣城100余座。這群20歲上下的年輕人,平均每天行軍約37公里,每行進300米就有1人獻出生命。在中央紅軍368天的行軍途中,15個整天在打大決戰,平均每天都有一次遭遇戰,在極其艱苦惡劣的生存環境下抗擊著國民黨軍和各路反動軍閥10多支部隊數十萬大軍的圍追堵截,一直到走出困境,走向勝利。
“打出一個生孩子的時間!”
在茫茫的草地上,一支紅軍隊伍被后面的敵人追趕著。偏偏一位懷孕的女同志即將臨產,部隊只好停下來,焦急萬分地等候一個小生命的誕生。敵人的飛機在天上轉,追兵越逼越近。這時,作為臨時中央政府執行委員、最高法院院長的董必武,對紅五軍團的軍團長董振堂說:“一定要頂住敵人,打出一個生孩子的時間!”整整兩個多鐘頭,小生命姍姍來到人間。打阻擊戰的部隊已經犧牲了好幾名戰士,有人輕聲嘆息,董振堂卻板起臉吼道:“我們干革命打仗,為了什么?不就是為了孩子們嗎?!
馬、鼓皮、馬糞……
1932年參加紅軍的江文生老人滿含淚水地講述了這樣一個故事,他說:“有一匹馬,掉在泥沼里,眼瞅著一點點往下陷。有幾個餓急眼的戰士要上去割馬的肉。已經好幾天沒吃東西,人都餓昏了,革命還沒完,吃了馬肉就有力量走出去。可有更多的戰士上來阻攔,不讓割……”他們沖上去制止、攔阻,有的竟動手打了對方的嘴巴,嘴里還不停地罵:“娘的皮!沒種的!餓瘋啦?”一邊罵一邊撫摸無助的馬又一邊流淚:“它跟我們走了那么遠……”
進入草地之后,紅軍的后勤給養非常困難,所到之處草根、樹皮、植物莖塊,所有能吃的東西都被一掃而光。后來,部隊開始吃一種長著短刺的野草,那草的刺有毒,用手一碰,像被蝎子蜇了一樣疼,吃多了,大小便還會出血。戰士們有的把機槍帶、皮帶煮著吃了,甚至連宣傳員背上的鼓,也引起了大家的“食欲”。干部們說:“宣傳鼓動的目的是讓大家走出草地,現在填點東西才能走出去,只要人在。”幾個戰士默默地把鼓拆了。兩張薄薄的鼓皮,撕成若干小塊,饑餓至極的戰士每人分一塊。
在長征路上面臨最大的困境不僅僅是敵人的圍追堵截,更艱難的是饑餓。牛、馬排泄的糞便一下雨就會被沖稀釋,有時候里面會殘存一些沒有消化的糧食,但就這最骯臟的糞便也是不能浪費的。餓極了,紅軍將士把這些糞便中的糧食用水洗干凈照樣還能再吃;如果牛、馬的糞便是干的,就用力敲一敲,同樣把里面未消化的糧食分離出來,用水洗洗煮了再吃……其實,這樣的“糧食”人吃進肚里也不怎么消化,但是總能抵擋一點饑餓……
紅軍為讓官兵活著走出去,曾限定每人每天只能吃一小把糧食,發現多吃糧食分量的,輕則批評,重則挨罰,罰站罰打或“關禁閉”。
大渡橋橫鐵索寒
1935年5月29日,由王開湘(后被更正為黃開湘)、楊成武率領的紅四團,經過兩晝夜120多公里急行軍直指瀘定橋。22名紅軍勇士手持駁殼槍,背插馬刀,腰纏手榴彈,冒著雨點般的子彈,在鐵鏈上匍匐戰斗,僅用兩個多小時就攻占了東橋頭。有的回憶文章說:“敵人已經把橋板全部抽掉,只剩下寒光閃閃的十三根鐵鏈子了。”實際情況不是這樣。提前一天趕到的川軍第三十八團已把橋上的木板抽掉了三分之二,紅軍就趕到了,且守橋的川軍是所謂“兩槍兵”,就是一支步槍,一支大煙槍。聶榮臻在他的《紅一方面軍的長征》一文中,和他題寫的《強渡大渡河瀘定橋的經過》紀念碑碑文中這樣記述:突擊隊“冒著東岸敵人的火力封鎖,在鐵索橋上邊鋪門板邊匍匐射擊前進”,糾正了“攀著橋欄,踏著鐵索向對岸沖去”的描述。由二連連長廖大珠等22人組織成突擊梯隊,踏索奪橋;三連跟在后面,邊沖鋒邊鋪木板;一連打掩護;四連負責遞木板。在突擊隊發起攻擊后,敵人在橋頭縱火,妄圖阻止我軍前進,這時東岸我軍也趕到了瀘定橋,很快將火撲滅,守橋敵人有的倉皇逃跑,有的被我軍消滅,兩岸紅軍在瀘定城勝利會師。
站在這座有著300年歷史的鐵索橋上,劉伯承當時感慨萬千地說:“瀘定橋呀,瀘定橋!我們為你花了多少精力,費了多少心血!現在我們勝利了,我們勝利了!”數十年后,曾擔任過美國國家安全事務助理的布熱津斯基寫道:“瀘定橋戰役是長征途中最具有決定意義的一仗……要是渡河失敗,要是紅軍在炮火下動搖了,或是國民黨炸壞了大橋,那中國后來的歷史可能就要改寫了。”
每一公里的長征路上都有一名興國烈士
江西興國縣是名副其實的長征烈士第一縣。據統計,興國共有23179名烈士,光犧牲在長征路上的興國籍烈士就有12038名,相當于每一公里的長征路上,都有一名興國兒女化作的生命路標。當時僅有23萬人口的興國,就有8萬人參加紅軍,紅軍隊伍中有一個師就叫“興國模范師”。在共和國第一代將軍中,僅來自興國的就有2位上將、5位中將和47位少將。毛澤東曾贊揚“興國的同志創造了第一等的工作”,他親筆題寫的“模范興國”巨匾,在興國縣城的四個城門上,一直高懸到長征前夕。
“為有犧牲多壯志,敢叫日月換新天。”長征路上,犧牲營以上干部432名,包括軍以上干部8名,師以上干部80多名。單是湘江一役,就有13位團以上干部戰死,中央紅軍從出發時的8.6萬人銳減到3萬多人。時至今日,當地還流傳一句民謠:“三年不飲湘江水,十年莫吃湘江魚。”紅五軍團第三十四師師長陳樹湘被俘,在擔架上從傷口掏出腸子扯斷壯烈犧牲,他的頭顱被掛在長沙家鄉的城墻上。長征,是用鮮血染紅的英雄史詩。
30萬人共守一個天大的秘密
從1934年10月7日起,中華蘇維埃共和國中央革命軍事委員會先后下達命令,要中央紅軍主力一、三、五、八、九軍團陸續移交防務,秘密、隱蔽撤離戰場,與中央第一野戰縱隊(又稱“紅星”縱隊)、第二野戰縱隊(又稱“紅章”縱隊)一起到于都縣集結。8萬多紅軍主力在一個縣城內外集結、休整了長達10天時間,然后安全順利地跨過“長征第一渡”。30萬于都人民實行赤色戒嚴,嚴密封鎖消息,并制造假象迷惑敵人,使國民黨的探子成了一無所獲的“聾子”“瞎子”。國民黨諜報部門對此一無所知,蔣介石連一點音訊都沒有得到,以至1個月后才發現紅軍轉移了。
紅軍走后,于都百姓還冒著生命危險,幫助安置留在于都的6000多名紅軍傷病員,解除了前方將士的后顧之憂。在那個血雨腥風的年代,紅軍和蘇區人民、于都人民是命運共同體,可以說是鋼板一塊!在信息發達的今天,很難想象30萬人可以守住一個共同的秘密,可謂戰爭史上的一個奇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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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征前夕周恩來(右三)與部分紅軍將領合影
74年的等待——最忠貞悲壯的紅色愛情
當年一位紅軍的妻子,在丈夫參加長征北上后,在家一直守望著丈夫平安歸來,誰料這一等就是75個年頭。紅軍離開后,國民黨軍隊攻占了瑞金,并對革命群眾進行瘋狂迫害。她不幸被捕,由于她既是干部,又是紅軍家屬,敵人對她嚴刑拷打,施以酷刑,逼她聲明脫離革命隊伍,與丈夫離婚,但她從不屈服。
“哇哩(說了)等你就等你,唔(不)怕鐵樹開花水倒流。水打石子翻轉身,唔(不)知我郎幾時歸?……”自從丈夫走后,她每天唱著送別的歌曲,希望能用歌聲把遠去的丈夫喚回。從青絲等到白發,等到眼睛失明,等到2008年生命終結。她就是歷經風雨滄桑、跨越三個世紀,被網民譽為“史上最牛軍嫂”“共和國第一軍嫂”的陳發姑。
一聽到“上面來人了”,陳發姑就會拄著拐杖,向來人打聽:“同那天去的我家吉薰有沒有什么消息?”再鐵石心腸的人聽了這句話,也會動容,誰也不愿去破滅老人心中美好的愿望……她的故事,被網民稱為“最悲壯的紅色愛情經典”。
三千娘子軍頂著半邊天
在紅一方面軍的隊伍中,共有32位女紅軍歷經艱難險阻,勝利完成了長征,途中沒有一人掉隊,沒有一人犧牲,可謂中國婦女運動史上的一個奇跡。1935年11月19日,任弼時、賀龍率領紅二、紅六軍團(后合編成紅二方面軍)離開湘西開始長征,其中有21名女紅軍。紅二十五軍長征中有7名女性,都是隨軍醫院的護士,被稱為“七仙女”。而紅四方面軍有2000多名婦女,還組成了一個婦女獨立師(團),在長征中經歷了一些殊死的戰斗,平安到達陜北的只有300多人(不含后來加入的女性)。可以說,參加過長征的女性約3000名。其中,有的是“三寸金蓮”的纏足女子,有的身懷六甲并途中生子,有的有傷多病,但她們用鮮血和生命創造了中國乃至世界婦女運動史上的奇跡。
參加過長征的外國人
長征中不僅有著名的外籍共產黨員,還有很多沒有留下姓名的無名英雄,也有在長征途中為紅軍做過有益工作的外國傳教士。本文著重介紹以下幾位:
軍委干部團參謀長畢士悌,原名金勛,又名楊寧、楊林,1898年生于朝鮮平安北道。1932年7月奉命進入中央蘇區,曾任紅一軍團參謀長、紅二十三軍軍長、粵贛軍區司令員等職。在湘江戰役中,畢士悌隨軍委干部團在陳賡團長、宋任窮政委的指揮下完成了擔負的戰役任務。1935年2月,畢士悌任軍委干部團參謀長,與陳賡、宋任窮一道率干部團在“開展戰局的關鍵”時節搶占婁山關。1935年4月,畢士悌參與指揮干部團化裝成國民黨部隊,徒步急行軍140公里,按時搶占皎平渡,隨后又拿下了地勢險要的通安州。1936年2月22日,時任紅十五軍團第七十五師參謀長的畢士悌在東渡黃河的戰斗中,犧牲在黃河岸邊。
“紅軍炮兵的鼻祖”武亭,原名金武亭,1905年出生于朝鮮咸鏡北道。1923年初,秘密來到中國。曾歷任紅軍連長、營長和團長等職,并參加了中央蘇區的五次反“圍剿”。長征開始時,任軍委第一縱隊第三梯隊隊長兼政委,1934年12月調任紅三軍團炮兵營營長。在突破敵人四道封鎖線、廣西龍勝阻擊戰、攻打婁山關等戰斗中,武亭率炮兵營勝利地完成了擔負的作戰任務。1935年6月,張國燾妄圖奪取黨和紅軍的最高領導權,收回各軍間以及各軍與中革軍委、毛澤東通信聯絡的密碼本。毛澤東指示紅三軍團另編密碼本,并設法與林彪率領的紅一軍團恢復聯絡。武亭根據彭德懷的指示,帶著電臺、密碼本,憑指北針前往甘肅俄界送交紅一軍團。因長期從事炮兵的組織指揮工作,武亭被譽為“紅軍炮兵的鼻祖”,1952年10月在朝鮮病逝。
“中越兩軍的雙料少將”洪水,原名武元博,曾用名阮山,1908年10月出生于越南河內。1932年1月,洪水任紅軍中央軍事政治學校宣傳科科長兼政治文化教員。1935年,博古對洪水起草的《工農劇社章程》提出批判,洪水被打成“高級特務”并被開除黨籍。隨后,洪水背著“高級特務”“國際間諜”兩大罪名踏上了長征路。遵義會議期間,中央縱隊黨委根據洪水在宣傳動員工作中的突出表現,決定撤銷對他的處分、恢復他的黨籍。紅一、紅四方面軍會師之后,洪水奉命跟隨朱德、劉伯承到左路軍工作。所在部隊遭受重大挫折被打散后,洪水扮成當地老百姓,第三次爬雪山、過草地,歷盡千辛萬苦,在1936年初走到延安。洪水1945年8月應邀回到越南參加抗法斗爭,1948年晉升為少將軍銜。1950年10月再次來到中國工作,1955年被授予中國人民解放軍少將軍銜。1956年10月21日,洪水在越南逝世。
另外,前面提到的外國傳教士,即勃沙特,他因間諜嫌疑被西征入黔的紅六軍團扣留,并隨紅二、紅六軍團行動,曾為紅軍翻譯了一張法文版貴州省地圖。1936年,他在云南境內被釋放。1990年逝于英國曼徹斯特。
本文為《黨史博覽》原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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