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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 | 嵐
編輯 | 珍妮
我不喜歡帶雨傘,從小就不喜歡帶雨傘,哪怕父母專門為我買了卡通圖案的兒童尺寸雨傘。
快到放學的時候,如果突然變天,下起雨來,我就會開始期待會不會父母在工作單位看到突然變化的天氣,就會自己或者給爺爺奶奶打電話給我送傘。
看到教室門口某位家長,和教室里的某個同學對上眼神后舉了一下雨傘的動作,我都會替那位同學開心一下。然后就會聽見老師喊,注意聽講。
父母的臉從來沒有在教室門口擠擠挨挨的家長中出現過,事實上,哪怕父母在家,也不會給我送傘。看我淋著雨回家,也只會說一句,誰叫你不帶傘。
因為我家和學校只隔一條街,這么近還叫父母送傘在成人眼里就是多此一舉,但是年幼的我還是希望能有這么個機會,體驗一下有人送傘的快樂。
成年以后不愛帶傘是因為市區交通的發達程度已經足以讓人不被淋濕,就算是突降瓢潑大雨,只要努力奔跑就不至于太過狼狽。
沒有傘的孩子只能努力奔跑,是一位女性親戚的微信簽名,是一位我不怎么喜歡的女性親戚。我為數不多的幾次遇到突降暴雨,都會在抬腿加速奔跑的那一刻,想起她的簽名。
這位女性親戚是我爺爺奶奶小兒子的老婆,本來按照當地習慣,應該叫嬢嬢,在我出生的時候,她覺得嬢嬢這個音不好聽,她讓我叫她姨。
小時候姨給我的印象就是沒什么零食招待給我,不像去別的親戚家,總是有很多零食塞到我手上,放不下的只好揣進口袋里。
奶奶悄悄地告訴過我,姨給表弟買的零食都收在自己的房間里,平時吃零食都是在房間里吃,不拿到客廳。
小時候我總是被父母送到爺爺奶奶家過暑假,一住就是一個多月。
奶奶家的房子是比較寬敞的,實用面積有七十多個平方,兩間朝南的臥室分別住著爺爺奶奶和叔叔的三口之家。
在奶奶家過暑假,對于年幼的我來說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雖然我應該覺得奶奶很親,應該時常撒嬌,但奶奶的管教不算松散,我也不能撒嬌。奶奶經常會用“我像你這個年紀已經會干什么活”了來約束我的課余時光,我在寫作業的時候,奶奶通常是不會打擾我的。
奶奶不識字但是認識數字,監督我寫作業的方法就是記下頁碼,每隔一陣子她從我背后走過的時候會看一眼數字,然后說不許再玩了,寫了一上午怎么還是這一頁。
我和奶奶爺爺住在進門左手邊的第一個朝南的房間,這個房間外面有一個陽臺,光線很好,奶奶種了一些花草在陽臺。奶奶爺爺有一張不大的彈簧折疊床,我一個人睡十分足夠。
房間左邊是奶奶爺爺的木質柜子,柜子上面還放著兩口醬紅色不知道什么木材的箱子。奶奶爺爺剛結婚就離鄉背井另謀生路,這兩口木箱子跟隨著他們從北向南的一路艱辛和顛簸,房間的右邊是爺爺奶奶睡的大床。
我睡的彈簧折疊床會在傍晚時分搭好,放在大床和柜子之間的過道上,在鋪折疊床之前,奶奶會招呼我打盆水,擦拭柜子和木箱子上的灰塵。
我為了證明自己是個大孩子了,就服從過一兩次,覺得很驕傲。
而后我發現就住在隔壁房間的表弟就從來都不需要擦自己的柜子,也不需要動手洗貼身衣物。
于是我拒絕了奶奶的要求,并且說你怎么不讓表弟擦柜子,奶奶不知道怎么反駁我,只好自己動手。
雖然住在同一屋檐下,表弟對奶奶這間屋子的稱謂是“奶奶家”,對叔叔姨那間屋子的稱謂是“我家”,我猜是姨教他這么說的。
第一次去奶奶家過暑假的時候,加上我一共有六口人需要洗澡,姨和奶奶還要留出時間洗全家人當天換下的滿是汗漬的衣服。姨為了節省時間,提出讓我和她一塊兒洗澡。
這是我第一次和一個陌生的成年女性赤身裸體地呆在同一個空間里,我內心有些驚慌但是表面上跟隨著姨麻利的動作,迅速開始淋浴。
水氣開始蒸騰在沒有窗戶的廁所間里,我的動作比不上她,還是有些僵硬。
雖然我還不到十歲,但是身高已經有140多公分,和姨的身高差了不到十公分。在這個狹小的空間里,我并不會因為體型感覺害怕,只是覺得陌生而拘謹。
姨雖然個子不高,比媽媽矮一些,但是手臂和肩膀都比媽媽要粗壯,手上的青筋和血管也比媽媽的要明顯一些。姨的皮膚比媽媽的要白許多,姨的臉總是紅撲撲的,鼻梁和面中有少許雀斑,年輕時候的她嬌小又俏皮。姨的小腿也比媽媽的十分健壯,我記得她蹬自行車的速度也是飛快無比,比起媽媽因為掌握不好平衡而從來不敢讓我坐在后座,她明顯靈活得多。
來,姨把已經搓起泡沫的肥皂遞給我,我單手接過來,肥皂有點滑,我伸出另一只手,雙手握住肥皂。
不行,你的動作太慢,跟上我,你看我的。姨大聲的喊了我一下,把我從小心翼翼的呆滯中拉回洗澡間。
我有些不好意思地望向她,盡量避開成熟女性的身體隱私部位,只看著她麻利的擦洗動作學習了起來。我模仿起姨的動作并加快了速度,姨本想出手幫我快速洗完,但是這種我跟的上的默契阻止了姨,氣氛緩和了許多。
是的,姨是一個急性子。
通過和表弟的相處,我對姨的性格又有了一些了解。
比如我的作業寫得比表弟快,我就喜歡喊表弟玩,但是姨覺得我妨礙了表弟的學習,就教表弟一些話打壓我。
有時候我喉嚨痛,姨買一些我不能吃的烤雞回來,然后邊說你不能吃邊夾菜給表弟。
有時候在奶奶家住得久了,叔叔就會嫌棄我,叫我回我自己家。
趁著白天大人去上班買菜的空檔,我就會把這些氣撒在表弟身上,不是陰陽怪氣地評價他,就是找他打架。接下來的幾天,姨就會把表弟送去表弟的舅舅家,物理隔離一下我和表弟。
一般去奶奶家前一天夜里,我會比平時和媽媽睡得更近一些,到了奶奶家臨別還會和媽媽再擁抱一下。有時候我會想媽媽想到在夜里偷偷地哭,我不明白為什么接近兩個月的時間,媽媽都不來看我,也不給我打一個電話。
我知道我是在嫉妒姨對表弟的愛。
暑假快要結束的時候,姨會開始準備毛線,為織冬天的毛衣做準備了。她經常會喊我和表弟一起,張開雙臂作為她繞毛線球的支架。
這時候我會非常高興的飛奔過去,我想,如果我能為她做點什么,或許她也可以像愛表弟那樣,愛一下我吧。
媽媽評價她日夜不停織毛衣的行為說道,買毛衣才花幾個錢,小氣鬼。其實媽媽是在責怪姨只給自己的兩個弟弟和哥哥的女兒織毛衣,從來不給我織。
我的支氣管炎自從成年以后就沒再復發過,直到七八年前的一個不冷不熱少雨的秋天,我咳嗽了將近三個月,一直到冬天來臨前才康復。
我跑了幾家大型醫院,大部分醫生的建議都是,支氣管炎是無法根治的,只能控制。至于為什么這么多年都沒有復發,醫生沒有做出解釋。人體就是很神奇的,冷不丁的舊疾就會復發。然后又會在把人折磨得快要絕望的時候,突然放過殘破的身體,留下一線生機。
一直咳嗽的那三個月,我和因為吸多了同辦公室領導二手煙而患有咽炎的媽媽形成了一種固定節奏的背景音,咳咳....咳.......咳咳咳......
父親走出房間,皺著一張瘦削的臉,伸出患有灰指甲的食指,指著我和媽媽,眼神先落在我身上,張口道“一個你”,再把眼神移到媽媽身上,“一個你”,最后用我早已習慣了的這世界上最嫌棄的語氣說“吵死了”,然后轉身回到房間,“砰”地一聲關上了房門。
父親喜歡把電視的聲音開到最大,卻容不下其他的聲音。
聽到父親的關門聲,我的心情差到了極點。我走到媽媽房間里,媽媽在房間里上網隨便瀏覽著網頁,我走在媽媽身邊,把手搭在媽媽肩上,我們去公園逛逛吧。
媽媽看了看時間,想了一下,說好吧。我們二人出了門。
到了公園,正值中午一點多不到兩點,陽關正好,步道上三三兩兩的人。有時候我想父母感情不夠好,可能也是我感覺不到媽媽的愛的原因之一。
我悠閑了一些,第無數次問母親,你為什么不離婚。
媽媽惱了,皺著眉頭說,這是我的事情,跟你無關。話題終止了,二人并肩沉默地走在步道上。
我扭頭看著步道兩邊的樹木前行,樹木在秋天是和春天完全不一樣的一番景象,帶著一種沉淀后穩重的氣息。今天沒有風,葉子沒有聲音。陽光曬在頭頂上,溫溫的,比酷暑的時候舒服,我覺得自己的咳嗽,就快要好起來了。
突然一個很洪亮尖銳的聲音,從右手邊不遠不近的傳過來,我順著聲音的方向看,是姨。
我禮貌地笑了一下,姨快步走向我和母親,一眨眼就來到了我面前。
姨還是小小的個頭,但是肩膀非常舒展甚至算得上寬闊,比我這個175cm瘦高體型看起來健康許多。姨抬頭看著我,笑盈盈地問,你們散步啊?
媽媽說,是啊。
我看著她一身運動服和跑鞋的搭配,接過話頭說,你跑步啊?
她的眼睛亮了一下,我感受到她被激發的表達欲。
她說是啊,在公園跑兩圈,花個半小時吧,平時要照顧媳婦和孫女也沒空運動。沒等我插話,她馬上舉起右手,指著腱鞘和小臂接著道,我不跑步我就手疼得要命,只有跑步才舒服一點。
我點點頭,表示理解,沒再搭話。
寫文章時,我總是習慣性地回避描寫,只靠敘述迅速地推進,因為太具體,會引發疼痛,雖不至于崩潰,但會像陰雨天來臨前的隱痛,牽動神經。原來回憶里藏了這么多細節,我以為自己忘了,其實沒有。
未成年的時候我經常揣測著我感覺不到寵愛的原因。
比如,爺爺會在我寫毛筆字的時候說,墨汁太臭了,拿遠些,別在餐桌上寫,于是我把字帖拿到通風的地方寫。
奶奶在我和表弟打架的時候總是先護著表弟,大聲沖我咆哮“他是你弟弟啊!”這時我就會顧不得打架,大聲沖奶奶反駁道“我是獨生女我沒有弟弟!”
再比如,媽媽說,你成績不好我多沒面子啊。我會天真地問,面子是什么?
父親只會在我成績考得好的時候去開家長會,考試成績不好的時候就說:“叫你媽去開家長會。”
再再比如,我的第四個暑假是被送到姑媽家過的。我還是會因為媽媽總是接近兩個月不來看我而深夜偷偷哭泣,我不明白為什么不能在自己家過暑假。
哦,我想起來了,因為我有支氣管炎,開空調就容易咳嗽。不能開空調的時候,媽媽的情緒總是特別差,指著我說,都是因為你,丟我在一旁獨自自責,我也不知道怎樣吹空調才能不會犯支氣管炎,父親也不幫我說話,只皺著一張臉,深深地嘆氣。
我知道一切都是因為我。
于是媽媽把我送去房子更大,房間更多的奶奶家和姑媽家。神奇的是,我在奶奶家和姑媽家基本沒有犯過支氣管炎。
退出家族群,是被拉進群里第一天我就想要做的事情,因為我不喜歡我的親戚們,他們在爺爺做出不公平的財產分配決定時,都選擇了沉默。
這個決定是在表弟考上省級示范高中那年的國慶節,由爺爺在餐桌上宣布的,當時我即將要從這所省級師范高中畢業。
在爺爺宣布這個決定的時候,我沒有看向我的父母,我知道他們不會吭聲。
我也沒有看向其他人,這早就是大家默認的財產分配結果,畢竟表弟是孫子,我和其他晚輩只是孫女。
爺爺說完這個決定后,飯桌上的氣氛凝固了一陣,大家用沉默集體表示了一致同意。
自此房子的歸屬就此成了不需要寫出來的無字遺囑,直到爺爺死掉,房子過戶給表弟,我都沒有聽到過一句反對的聲音。
我是這個家族的一份子,大家的默契就是我的默契,就算我覺得委屈,就算這房子的一粒灰塵都不屬于我,我把自己的情緒往后使勁放了放。
可是為什么既然我屬于這個家族,爺爺會在做決定時完全地跳過了我呢?我和表弟有什么區別嗎,區區男女之別,就造成了如此大的影響,表弟就可以得到全部,而給我的就是零?
早前我就聽到過父母私底下合計房子的著落,他們應該是預料到了,早就決定尊重爺爺的決定,不爭不搶。
父親說,老人不愿意給的,搶是搶不來的。
但我不是他們,我不需要別人替我做決定。
爺爺作出決定以后,那一瞬間的我,就決定了,從這一刻開始,在我心里,我的爺爺就已經死掉了,我沒有爺爺了。
我再也沒有在周末的時候主動去奶奶家吃飯,哪怕奶奶主動打電話邀請我,說專門為我包了我最愛的韭菜包子。
在打了好幾次電話都被我拒絕后,奶奶應該知道了我的心思,在電話里嘆氣,說你不來我就把包子給你凍著,隨時給你準備好。
后來奶奶的冰箱越來越滿,媽媽接到奶奶的電話會心軟,去把奶奶嘴里說特地給我包的韭菜肉包拿回家。
冷凍后的韭菜豬肉陷變成了墨綠色,看著沒有一點食欲,我知道其實奶奶從來都不是只給我一個人包包子。
再后來,我都把自己調整到行尸走肉的狀態去參加所有的節假日聚會。
菜端上桌我就吃,飲料倒進杯子里我就喝,叫我小名我就點頭微笑,給我壓歲錢我就說一聲新年快樂。
三年前,我突然發高燒和便血三個月。
當時正在疫情防控期間,我父親第一次關心生病的我,把高燒的我從床上扯起來說,我們必須去醫院。
這是我從小到大他第一次主動送我去醫院,他總是說自己很忙,叫媽媽或者奶奶或者姑媽陪我去醫院,我知道他是忙著打麻將。
我在他的臉上看到的不是關心,而是怕被傳染新冠肺炎的恐懼。
因為腸炎引發便血,所以我只能吃單一的食物,媽媽每天把早市買回來活蹦亂跳的基圍蝦放在我面前剝開,丟進碗里,為蝦仁番茄湯做準備,父親有時候還會感慨道,還是有媽的孩子幸福啊。
媽媽和她的同事說過,做事要做到人家都看得見才行。
持續的高燒和便血,讓我倍感煎熬,有時候我會想起最壞的結果,也就是癌癥,再就是化療,最后死亡。就在做完內窺鏡檢查,等待腸道粘膜活檢結果的那個禮拜,我突然開始盤算,我以“我”這個玩家身份的人生牌局,玩到哪個程度了。
我理了理手中的籌碼,看了看牌面。
銀行卡余額還有些許,雖然不多。
腸道出血的癥狀已經控制住了,剩下的就要靠自己研究和康復。
支氣管炎,也是在可控范圍內。
目前為止,牌桌上的一切和自己的預期偏離的并不多,只有一些瑕不掩瑜的細微差別,我評估了一下未來五年的規劃,一切還在掌控范圍內。
我打開了微信,退出了家族群聊。
然后媽媽跟我說,誒?你姨怎么把我拉進去了,我跟這群人可沒什么話說。
這么多年來,媽媽因為生了我,在家族人眼里屬于“沒用的女人”,她不愛和這群重男輕女的擁躉者來往,都通過我來維系和“這群人”的溝通,現在的我決定“辭職”。
家庭這個單位的編制,堪比“金飯碗”,難道還能打官司斷絕關系嗎?
直到腸道出血病情穩定后好久,我才下定決心試圖改變自己。
自幼被支氣管炎折磨的我,每次都要跑到接近窒息,體育考試成績才勉強夠到及格線,還要被體育老師數落,跑這么慢,白長了一雙長腿。
工作后,我生活習慣并不好,除了上班久坐我還喜歡刷劇和吃垃圾食品,以為這樣就能緩解工作壓力。
從零開始跑到一公里時,我意識到,如果成年后沒有堅持運動的習慣,要回到小時候勉強及格的跑步速度都很困難,
想起前兩三年,我在公園步道遇見姨,同樣是一個陽光明媚的好日子,是初冬的一天。
她的腰間系著腰包,腰包里藍牙音箱正在以路人都能聽見的音量,播放著不知道什么名字的中老年社會搖,我皺了皺眉頭,平時最煩的就是這種人,就不能戴個耳機嗎,非得像父親看電視一樣恨不得全世界都聽到。
她帶著習慣性的笑容開口問道,你在這兒干嘛。
我有點不耐煩地說,散步啊。心里吐槽,在公園這還不明顯嗎?
她說我也總是來跑步,說話間擺臂的動作也沒有停下。
我揚了揚眉毛,驚訝地問她,你每天都跑嗎?
她點點頭,并且掏出手機給我看她咕咚運動軟件里的跑步記錄。
我接過手機,瞇起眼睛,彎曲左手擋住太陽的強光,看了下手機屏幕,她說大話了,并沒有每天跑,但是我注意到配速是6'。
五年前,她花半個小時跑兩圈的公園,我也跑過,兩圈跑下來大概是4公里不到。
在這五年里,她一定是非常勤奮地跑,我在心里暗暗地佩服了一下。這一年多,我累計跑了100公里,配速總在7'30"和8'之間徘徊,有時候短途能到6',并不能持續全程。
姨有高血壓,我只知道她平時十分注重運動,但60歲了還能在半小時之內跑五公里,這一定是多年來一直保持運動習慣的結果。
在我腸道出血之前,看望她小孫女時,她主動的和我說她一天可以給孫女包200個餃子,她自豪的表情讓我開始嫉妒小孫女。
表弟的孩子出生后三個月就斷奶了,一直丟給姨在帶。
抱孩子抱得她手腕都腫了,她只是笑笑說,想開了,就當是自己生的。
她一定是非常希望能活很久,能幫兒子多負擔幾年就多負擔幾年,所以才這么努力地鍛煉吧。
我不動聲色掩飾住自己內心的羨慕,把手機還給她,夸她可以去跑馬拉松了。
她反駁了我一句,干嘛非要跑馬拉松。
我們的氣氛陷入了一點尷尬。
她又提出了一個令我非常想回避的問題,她說你是不是退了家族群。
聽到這個問題,我臉立刻就垮了下來,我想退就退,關你何事。
我掏出手機,盯著屏幕轉身走了,丟下一句我還要搞銀行的事情。
她在我背后高聲說,年飯記得要來啊。
我說不出來我有多么希望我的雙親都是這種主動運動、抗爭疾病的生活態度了。
在我的記憶里,我的雙親下班了能躺著就堅決不會坐著。
母親因為經常散步倒是沒有什么心腦血管的毛病,但是腰圍超標好多倍,影響了骨盆和膝蓋運動,我時常勸她要快走才能改變現狀,她用膝蓋疼拒絕我,她說她只要走走就行了。我又勸她,有時候運動帶來的疼痛是可以在運動中解決的,但她不愿意去試試。
父親先天性心臟肥大,后天的愛好又是打麻將,糖尿病高血壓高血脂一樣不少,甚至還引發了皮膚炎癥。
我找不到他們如此散漫對待生活的理由,我想對著我的雙親大吼,人怎么可以如此漠視生命,對待我的病情是這樣,對自己的病情還是這樣。
我嘗試了很多次邀請他們打球、散步或者快走,他們都拒絕參與,這加重了我的失望情緒,我知道這種失望其實是來自于我對死亡的恐懼。
父母的存在隔離了我和死亡的距離。當我發現這片隔離帶正在慢慢衰老腐化,我看見了隱藏在心底最深的恐懼。
我幻想過自己的母親是董明珠,是李湘,又或者是我曾經結識的女老板,但是我從未幻想過自己的父親是大富豪。
我從骨子里相信,一個女性哪怕是成為了一個“大”人物,我也能感受到她對生活的熱愛,對孩子的關注和付出,女性總是關注著生命的延續,注重生命的質量。
母親總是強調,人生的路需要你自己走,作為父母幫不了你一輩子,你要學會自己做決定和承擔后果。
所以就算母親對我有些微的冷漠,我知道她仍然是出于是有益于我成長的角度,她一定是希望我能盡快地脫離與生俱來的對母親的依賴,完成她所期待的長大和獨立。事實上,我也確實以我最快的速度脫離了她。
大學一畢業,我就努力找工作,并且選擇了給出最高薪水的公司,哪怕單程通勤時間需要兩個小時。有了一定的積蓄后,哪怕我仍然在本市,我還是在公司附近租了房子,學著自己做飯。經常有媽媽的朋友滿是羨慕地說,你的孩子不需要你伺候真好,哪像我,一天要給我兒子做六個菜一個湯。
母親的愛總是帶著距離感,我總是覺得母親越愛我,我就離她越遠,我總是想要比別人多一點的愛,哪怕這愛并不能得到實質的好處,哪怕這愛只是某一秒的感官體驗。
如果在路上偶遇一些認識但不太熟的人,對方提出寒暄的問句,我會感到被關心被愛,會非常開心的和對方分享我的日常,但是其實后來我才理解,這不是對方真的關心,這只是small talk,對方不是真的想要了解我那么多。
過于強烈的渴望就像現實和幻想之間的一條峽谷,我在這峽谷里,只看得見這一小片天。在這峽谷里我獨自一人,面對著縈繞在心頭最宏大也最渺小的母題,死亡。
因為小時候時常發作的支氣管炎導致抗生素濫用影響到了我的腸道,后來腸道出血,可能和先天性的腸道炎癥以及后天的抗生素濫用有關,也可能和接種疫苗有關。我突然意識到了死亡原來和自己如此的接近。
我的祖輩,都是參與過真實戰爭的活生生的人。他們遠離故土,加入軍隊又帶著創傷回到日常家庭生活,伴侶獨自承擔著扛起家庭的責任,同時也害怕收到最壞的消息。
在我父母小時候,整個家庭是彌漫著一種死亡陰影的,姥姥總是很小心孩子們的身體。
媽媽說,她小時候學習特別努力,希望能取得好成績,但是姥姥總是說,別太累了,把自己學死了。舅舅以前特別希望能參軍,姥姥把舅舅鎖在家里,不讓他去報名。
我記得外公還在世的時候,只要有人稱贊我長得高,以后一定是一個大個子,外公就會平靜地說,長得高的,一槍一個準。
這句話我一直記著,在看過一些諜戰紀錄片以后,我知道,高個子不是一個好的特征,因為不易隱藏。
這片天顯然不夠我成長,人不能總是被恐懼驅動。
我不能就因為害怕失業才努力工作,不能只因為害怕死亡就生孩子延續生命。
以前暑假住在奶奶家時,無論安靜或嘈雜,我總能聽見姨走來走去時拖鞋摩擦地面發出的踢踏聲,她不是在擦地板,就是端著洗好的衣服一趟又一趟的往返于陽臺和廁所。
要煮飯了,她高聲喚著奶奶,媽!飯我蒸上了啊!媽!飯好了,關火了啊!媽!我的菜炒好了!你來炒菜啊!
那時,奶奶總是要我和表弟合力扛一個大西瓜回家,我就和表弟約好,誰先扛到二樓半,誰接力扛到五樓。媽媽從來不買西瓜,因為她扛不動。姨下班以后,總是可以一個人扛一整個大西瓜回家,有時候單位分的一整箱汽水她也可以單獨扛上五樓,還有單位分的雪糕也是。有一陣子偷自行車的賊泛濫,她也會扛起她的自行車扛到三樓鎖在欄桿上。
在我的眼里,姨就像哆啦A夢一樣神奇,甚至比哆啦A夢更神奇,好像沒有她扛不動的東西。
我也想擁有姨那樣的生命力,那樣頑強的從早忙到晚不知疲倦的生命力,這是源自生命最原始的渴望,也是出于對死亡的恐懼。
奶奶嫌棄姨家里條件太差,坐月子沒人送物資,伺候的時候就怠慢了許多。出了月子,奶奶就讓姨帶著孩子上下班了,奶奶說一個人沒辦法同時照顧年幼的我和表弟。表弟是個活潑好動的嬰兒,總是蹬開奶奶,奶奶抱不住他。
每次姨提到這些事情,都忿忿不平,她說表弟才幾個月單位托班也不收,每次領導要來了,就把表弟放在辦公桌旁的紙箱里,用報紙蓋住。表弟也爭氣得很,不經常哭鬧。姨還說天熱的時候,抱著表弟擠公交上下班,自己和表弟都長一身痱子。
姨的母親在她嫁進奶奶家的時候就已經很虛弱了,表弟一歲多的時候,姨的母親就臥床不起了。姨想回趟家看看自己的母親,奶奶說我一個人帶不了兩個孩子。姨就提出,她來帶我,因為我當時已經稍微大一點了,可以坐自行車了,可以跟姨回姨的母親家。
就這樣,我模糊的記憶里一直存著一個畫面,畫面里是一間只亮著一個燈泡的房間,房間的角落里有一張床,床上躺著一個虛弱的老太太,我遠遠站著,身邊有一些陌生臉孔在逗我。
有一年,從不關注中醫的我,突然想貼三伏貼,希望調理一下腸胃。
我在門診樓下遇到家人,家人只告訴我說奶奶年紀大了,身體弱,低燒不退,所以送來醫院住幾天打打吊瓶就回去了。
我工作后不久就搬去了公司附近租房住,奶奶年紀大了以后就揉不動面了,等到吃年夜飯時才有機會見一面。我和奶奶的關系疏遠了許多,也緩和了許多。
那天是三伏的末伏,下午我去醫院貼最后一貼三伏貼,貼完后我打算上樓,去住院部看看好久未見的奶奶。
來到病床前,我發現奶奶的眼睛已經睜不開了。兩位從老家來的親戚坐在靠窗的椅子上,我不知道該怎么稱呼他們,只微笑了一下。我輕輕喊了一下奶奶,奶奶的眼皮微微翻動,眼珠轉了兩下。
奶奶對我的聲音只剩下最后一點意識反應了。當天午夜,奶奶就因為癌癥復發離開了人世。
后來我聽媽媽說,奶奶去世那天的上午還能說話,嘴里一直喊著姨的名字。
原來姨在奶奶心目中是超越親生女兒的存在,是彌留之際的唯一指望。姨在還過門的,就已經經常來奶奶家幫忙干活了。那時候媽媽已經嫁進來了,媽媽隨外婆,不會干家務,幫不上奶奶的忙。媽媽說,在她的印象里,站在客廳和奶奶說話時,奶奶總是背對著她,奶奶不是在洗菜的水池邊忙碌,就是在灶臺前忙碌。
人口多的家庭,廚房總是不得閑。
當時我已經出世,叔叔還沒結婚,奶奶一個人除了要忙一大家子人的日常生活,姑媽們時不時還會來蹭飯。到了夏天,奶奶穿的全棉碎花無袖衫被汗水打濕,可以擰出水的純棉褂子黏在身體上,透過淺色布料我看見奶奶背上一整片白皙的皮膚。
奶奶確診的癌癥是食道癌,醫生說這個癌癥主要是因為吃東西太燙導致的。奶奶教過我怎么吃太燙的稀飯或者面條,她說你貼著碗邊的食物吃,吃一圈,再吃一圈,慢慢地就不燙了,但奶奶自己總是很快吃完飯起身干活。爺爺總是一口酒一口菜,直到桌上只剩他一個人,再坐半個小時才起身。
奶奶是頂討厭爺爺坐在餐桌旁一直抿白酒的,而且吃得太久容易吃多,老年人消化不好,但是爺爺不聽奶奶的,奶奶沒辦法。
我曾經想幫奶奶勸爺爺,有一年的年夜飯上半開玩笑地說我的新年愿望是希望爺爺多聽奶奶的話,爺爺馬上把臉板起來,不再理我。
多年以后,我問過奶奶,如果以前過年要準備年貨,你一個人是怎么忙過來的。
奶奶說,如果要買年貨,就要從兩個月之前就要做準備了,拎不動的就分幾次采買。做年夜飯,提前一個月就要開始做準備了。
決定要跑起來,主要是因為我覺得治療腸道出血的藥太貴太貴,檢查也太麻煩。
做內窺鏡檢查,要提前一個禮拜進行無渣飲食,要在檢查前一天的晚上每隔兩三個小時就要喝一次瀉藥然后清空腸道。
第二天禁水禁食,早早抵達醫院等著叫好,吸入麻藥,家屬陪同接收檢查結果。
腸道出血期間那一次的檢查,我因為精神異常緊張,檢查結束的時候我已經快要醒來了,我聽見檢查醫生說,她的腸子都這樣了,幫她把褲子穿上吧。
這時候我突然意識到原來其他病人脫褲子檢查完以后,醫生就用被子把病人裸露的身體部位蓋住,而因為我的腸子太慘了,我就是那個蓋著被子仍然被醫生關照幫忙穿好褲子的“幸運兒”。
檢查醫生鄭重地在檢查單上給我寫下一個醫生的名字,讓我去掛她的號。
醫生在我內窺鏡檢查的時候,取了大概六七個活檢樣本,活檢樣本數量不多,但我足足疼了一個禮拜。等待活檢結果的那一個禮拜,是我這輩子度過的最漫長的一個禮拜,家里沒有人說笑。
剛開始我根本起不來早床,更別提跑步了。沒想到早起跑步要從研究如何讓自己早起開始。
我下載了一個名字叫做使命鬧鐘的APP,APP顧名思義,使命必達。
我選擇了手搖手機一百下鬧鈴才停止的起床任務,APP對手搖手機的動作幅度有要求,但是首先我得先聽得見鬧鈴聲從沉睡中蘇醒過來,才能完成這項起床任務。
鬧鈴的聲音不夠大就起不到鬧鈴的作用,因為我可以一邊聽著鬧鈴一邊睡,于是我買了一個藍牙音箱,睡前連接到手機上,這樣鬧鈴的聲音就能被擴大到足夠吵醒我的音量。
我終于做到了早起。
最初,我給自己設定的目標是每次一公里每天跑兩次或三次,當我堅持不到兩百米的時候,就開始流鼻涕,喉嚨堵,這是支氣管炎后遺癥鼻炎合并咽炎的癥狀。
看了一眼配速,8'50",就只比快走稍微快一點。
不僅堅持不到幾百米還喘粗氣,經常有人回頭驚恐地看著我,以為我要窒息倒地身亡了。
我只好把目標降低到800米,一點點的挪開腳步。
抬腿,擺臂,抬腿,擺臂,呼吸,再呼吸。
我想起小時候班主任總是因為我的體育成績剛過及格線,不給我評三好學生。
用嘴呼,用鼻子吸,跟上其他跑者的步伐,不一定要跟上速度,不要壓力太大。
就這樣,每次跑步我都自己訓練自己,幾個月后的某一天,我突然就堅持跑了五公里,雖然花了四十分鐘,但是我震驚了自己,原來我是可以跑五公里的啊!
我才不要管醫生說什么跑步對支氣管炎作用有限的話,我就是可以跑的!
我開始期待我跑十公里二十公里的樣子,當然,我的進步沒有那么迅速,甚至配速就保持在7'50"這兒了。
但是我想,如果我接著繼續跑,會不會就可以在面試的時候用我愛跑步來回答HR嫌棄我看起來太瘦,會不會就可以不再吃藥甚至十年八年才做一次腸道檢查,會不會跑到特別快的時候,就可以時光倒流在我成為受精卵的那一天,遞給我爸媽一副避孕套,說不定這樣就可以參加我喜歡的牌局,而不是在這局牌里茍著。
每到難過的時候,我痛苦地把自己從椅子上提起來,直直身子,彎腰穿上跑鞋,出門跑起來。既然我不喜歡開車,那么跑起來,也是一種在路上。
跑起來,一定要跑起來,把因為復雜性創傷應激障礙引起的父母和我之間的閃回丟在身后。
一定要盡全力跑快一些,體會心臟的跳動,胸腔的起伏,鞋底和路的摩擦力,風拂過耳邊的聲音。
跑得更多,需要吃的藥就越少,流的汗越多,想流的眼淚就越少。
跑得更快,哪怕不帶傘,落下來的雨滴也不會打濕衣衫。
越跑越多,我一定會有掌握配速的那一天,想快就快,想慢就慢。總有把不切實際的幻想丟開的那天,讓心里的孩子拋掉恐懼,走出峽谷。
我不是一個完美的女性主義者,如果不是爺爺把房子繞過我和其他孫女們直接給了表弟,我甚至不會發現性別會影響資源分配。
當我用女性主義的視角,打量姨鮮活的生命時,如果拒絕承認姨的生命力,把她當成影響我資源分配的假想敵中的一員,會與我的女性主義視角相悖,但是接受她的生命力,我心中的不甘無法得到釋放,為什么表弟有這么能干的女性當幫手。我時常想象,如果我也有這種幫手,那該有多好。
跟姨生活過幾個夏天,幼小的我開始不自覺地把媽媽和姨做比較,希望媽媽在繁忙的工作之余,也能和姨一樣賣力地干家務。
媽媽明確拒絕過很多次我對吃食的要求,并且針對專屬于我的家務表示過強烈抗議。
比如我來月經的時候不小心弄臟了床單,她會發火說怎么又要換床單。直到我偶然一次去同學家過夜,月經弄臟了她家的床單,同學和她媽媽都表示這沒什么大不了,我才知道,原來媽媽已經對家務厭惡到極點,小時候的我覺得這是針對我的討厭。
據我從小到大的觀察,男性長輩是從來不會主動拎起任何清潔工具的。長大后我了解女性主義,姨這么能干使男性隱形得越發理直氣壯,媽媽拒絕很多家務,父親反而還會主動把家務承擔過來。
和媽媽相比,我更喜歡姨這樣的母親,是否意味著我希望對母親這個角色索取更多,我認為當了母親的女性就理所應當付出這么多?
還是說我最喜歡傳統意義上辛勤勞作,被困在面朝鍋灶背對家人形象里的母親?
上野千鶴子在《為了活下去的思想》里寫“事實上,女權主義者既是母性主義者,也是批判母性主義的一方。”
我不想討厭我身邊的女性,那些我親眼所見的生命力,陪伴我走過了許多孤獨的日子,我想我討厭的是,這些閃耀的生命力帶著不容易被生命力本身察覺的無奈,被迫注入到了不被重視的領域,被冠以天性使然的名頭,抹去了生命力寶貴的價值,直到生命力枯萎的那一天。
要著手寫一個適當的結尾對我來說比寫開頭更難,人生中經歷過的大大小小的離別,無論我怎么排演,都很難在離別的那一刻說出最恰當的再見。
上個禮拜,親戚的小朋友過生日,我又一次見到了姨。
我徑直走上前去,主動和她打了招呼,問她,是不是還在跑步。
她說,是啊,搬了個新住處,離江邊更近了。
我說,我要向你學習啊,哈哈。
她說,向我學什么,你們年輕人要有自己的生活。
我想我已經離開了峽谷。
寫作感想:
家庭帶來的傷害永遠隱藏在瑣事里,寫的太多很容易變成碎碎念,寫的太少又覺得宣泄得不夠。
但是只有寫出來才發現,原來我對女性的不合理的期望,包括對我自己的,都進一步加重了男性和女性職責的分化。在這種狀況下應該如何使用女性主義這個工具,對我來說是一個不小的課題。
我突然不知道該怎么看待這些賦予過我能量真實的“男寶媽”,如果我真的能從她們身上感受到力量和生命力,是不是意味著我對女性主義的背叛?
我的奶奶在癌癥手術后,每天早晨六點出門化療,十一點半到家的時候,我爺爺就在床上躺一上午等著我奶奶做飯。
奶奶只是在爺爺死了以后才跟我抱怨,爺爺在世的時候并沒有聽她提起。
我想女性缺乏支撐和資源是多方面的,家庭只是一個縮影,在我看來這種匱乏狀態下,女性生長出的生命力是一種受虐的結果,我希望能做點什么改變這種結果,向真正的生命力靠近。
感謝珍妮老師的提問式引導,我不斷地靠近自己的內心,好像我又能回到那個為寫而寫的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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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輯導師|珍妮
寫作者,加拿大不列顛哥倫比亞省注冊針灸師
目前在西門菲沙大學學習小說和跨體裁(hybrid-form)創意寫作。她喜歡在寫作中讓人物經歷種種緣分巧合,發現內在的覺悟和成長。作品見于三明治,emerge25 等。
評語:
寫原生家庭的創傷很不容易。嵐在寫作過程中, 經歷了很多視角,語言, 和對寫作本身的感受變化。作為寫作陪伴者,我有一種經歷風暴后看到雨過天晴的感覺。
也許沒有一個原生家庭是完美的。無論從什么樣的家庭里出生,我們都要把精力專注在可以滋養我們成長的事情上,往有陽光和生命力的地方去。文本最后的呈現,讓我很感動能看到這樣一個生命的覺醒過程。
這個故事里有很多個人的家庭的細碎信息,有些并不相關,而且有很大時間跨度;通過嵐原創的語言和敘事方式,這些信息會在間隔幾段之間重復出現,讀起來有不斷回旋的美感。
文章中間作者視角的加入,為整個故事帶來了新的層次和深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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