諾獎之后，中國人失掉自信力了嗎？

諾獎季，鄰居頻頻獲獎，某些做“愛國生意”的專家也開始了狂歡。

項立剛拋出了“諾貝爾獎幫助不了科技發(fā)展”的高論。

饒毅教授拋出“25年后中國諾獎總數(shù)將超日本”的新預言。

按照饒教授的時間表，中國應該從今年起，每年1-2個諾獎，持續(xù)25年。

為什么說他是“新預言”？

因為黃維教授十年前的“國人獲諾獎家常便飯”預言已淪為回旋鏢。

更有“諾獎陰謀論”甚囂塵上，指責評獎過程充滿“偏見”。

一張張空頭支票與自我安慰相映成趣。

自卑不可取，無知的自負本質(zhì)也是缺少自信。

1934年，魯迅面對九一八事變后社會的悲觀論調(diào)，寫下《中國人失掉自信力了嗎》。

若先生在世，目睹此等光景，不知會作何感想。

從“他信力”到“自欺力”

魯迅一針見血地指出：

“中國人現(xiàn)在是在發(fā)展著‘自欺力’。”

在當今諾貝爾獎問題上，何嘗不是如此？

我們曾相信“論文數(shù)量世界第一”就是科技強國，曾相信“科研經(jīng)費持續(xù)增長”必能換來諾獎豐收，曾相信“重賞之下必有勇夫”。

而當這些遲遲未能兌現(xiàn)，便迅速滑向另一個極端，否定諾獎。

好比那只吃不到葡萄的狐貍。

“諾獎無用論”“諾獎陰謀論”，是不是一種“自欺力”？

被忽視的“脊梁”

魯迅在批判的同時，筆鋒一轉(zhuǎn)：

“然而，在這籠罩之下，我們有并不失掉自信力的中國人在。”

“我們從古以來，就有埋頭苦干的人，有拼命硬干的人……這就是中國的脊梁。”

今天，在聚光燈之外，在流量和熱搜背后，依然站著無數(shù)中國的脊梁。

屠呦呦，在2015年以“三無”科學家（無博士學歷，無院士頭銜，無留洋經(jīng)歷）身份獲得諾貝爾生理學或醫(yī)學獎。

她的青蒿素源于上世紀70年代的“523項目”，直到40多年后才獲得諾貝爾獎。

她的獲獎，不是對我們今天科研的評分，而是對特定歷史時期中國科學家堅韌不拔精神的“遲來的加冕”。

不在乎論文數(shù)量，不追逐熱點話題，不討好流量與權(quán)力，只問真理與初心。

他們才是中國科學的希望。

“狀元宰相”的文章不足為據(jù)

魯迅警示：

“自信力的有無，狀元宰相的文章是不足為據(jù)的，要自己去看地底下。”

今天的“狀元宰相的文章”，包括那些充斥學術(shù)期刊的泡沫論文。

黃維教授保持著近3000篇論文的“高產(chǎn)”紀錄。

以其學術(shù)生涯計算，平均4天完成一篇，讓人疑惑“這是寫論文還是寫情書”？

與此對比的是，物理學家愛因斯坦一生僅發(fā)表了11篇論文。

有個段子說，孔子若生在當代，連高級職稱都評不上，原因在于：

無學歷學位證書，無教師資格證書；

經(jīng)常外出游學，工作量不達標，教案不全；

雖有弟子3000，但賢才僅72個，優(yōu)秀率僅為2.4%；

無課題，無學術(shù)專著，未在中文核心期刊發(fā)表論文。

這種論文崇拜與績效KPI，是不是魯迅所批判的“表面的自欺欺人的脂粉”？

諾貝爾獎青睞的是“原創(chuàng)性的、顛覆性的、徹底改變認知”的突破。

而我們的科研大多追求“能發(fā)表、能落地、能見效”。

換句話說，我們的科研是功利催出來的，而不是被“好奇心”驅(qū)動的。

當論文數(shù)量、項目經(jīng)費、職稱評定成為終極目標，科學或已死亡。

需要新的精神革命

魯迅當年看到的，不僅是信心喪失，更是精神墮落。

今天，情況雖有不同，但精神困境依然存在。

柏楊曾以“醬缸文化”比喻中國傳統(tǒng)文化中的糟粕。

今天，“醬缸”的酸腐氣味依然不絕：自己得不到的，便貶低為無用；自己理解不了的，便斥為陰謀。

王小波一生批判“傻人傻事”，譬如，“小時候，我有一位小伙伴，見了大公雞踩蛋，就揀起石頭狂追不已，我問他干什么，他說要制止雞耍流氓”。

總有一些人熱衷通過“道德表演”獲得虛假優(yōu)越感。

這種人雖然蠢，但其實并不傻。他們很清楚，沒有什么比秀愛國更顯得“高尚”，而且更廉價。

如果王小波看到今天這些奇談怪論，大概會將其收入他的“傻人大全”中，并且會感慨：

幾十年過去了，為什么道德制高點上依然站滿了蠢人？

林語堂在《吾國與吾民》中剖析了中國人的“中庸之道”與“現(xiàn)實主義”。

這種現(xiàn)實主義，常常表現(xiàn)為只重眼前利益而忽視長遠的功利主義。

而科學本質(zhì)常常“反其道而行之”，追求和犒賞的是長期主義。

諾貝爾獎成果的平均得獎年限是30年，滿頭銀發(fā)幾乎是標配，甚至有人因為“活得不夠久”而與獎牌失之交臂。

日本諾獎井噴的現(xiàn)象背后，恰是長期投入的復利回報。

這些獎項的大多數(shù)奠基性研究成果，孕育于上世紀七八十年代。

我們要“退而結(jié)網(wǎng)”，實現(xiàn)真正的原創(chuàng)性突破，要找回“地底下”的力量——

那些不被媒體關(guān)注、不被流量追捧、默默耕耘的實干家。

正如魯迅所說：

“自信力的有無……要自己去看地底下。”

屠呦呦的獲獎，曾讓不少人相信中國科學的春天來了。

但10年過去了，我們依然在等待第二個屠呦呦。

而當某些“高論”在平臺助推下，形成了一場場“傻子共振”，我們不得不思考：

到底是一種怎樣的社會心態(tài)在作祟？為什么某些劣根性陰魂不散？

魯迅先生若在世，大概又要拿起筆批判這新時代的“瞞和騙”：

騙自己、騙大眾，最終連騙子自己也深陷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