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巍觀察56：沈巍為何拒絕為大桶大足浴店女老板寫“上善若水”？

10月4日、5日兩天，沈巍連續兩天，都采用了“飛行游擊”的辦法，把他的書桌擺到了嘉定的一條農田邊緣的田間小路上，在這里繼續他的揮毫作業。

值得一提的是，10月4日下午，他開辟了新的畫種，在一位自稱“景飄”的粉絲的協助下，為“青花釉下彩”半成品坯體繪制了動物小品，日后，這些坯體將專車運到景德鎮，燒制成成品，屆時，沈巍的美術創作，將有新的文創產品的一個系列。

沈巍將他的書院執意地安排在無人問津的田埂上，有效甩脫了報警電話的騷擾，求得了難得的安靜。

秋陽還是挺猛烈的，但是排隊的人群，在農田深處的小道上，帶來了與秋陽有得一拼的熱鬧。

好在這里遠離鬧市，沒有人驅離，即使被發現，也可以快速撤走。

沈巍不能不說也希望有一個安靜的地方，但是，空曠的露天郊外，會讓人覺得沒有負擔。

前天晚上，他對“大桶大”足浴位于周浦的一家連鎖店的安靜環境留下了非常良好的印象，當時就說，將來可以到這里來寫寫畫畫。

對這家足浴店的女老板鳳仙來說，肯定是喜出望外。

“大桶大”足浴是覆蓋上海、杭州等地的連鎖足浴品牌，提供足療、按摩及影院式體驗服務，在上海寶山、浦東等地設有多家分店。

很難相信，這家足浴店的老板娘會成為沈巍的粉絲。她之前曾經多次來到白鶴，探訪沈巍，這一次，她也跟隨沈巍出席“佬太公寧波食府”閔行店的開業聚餐活動。

宴會結束，沈巍帶著一眾主播來到了宋慶齡陵園，參觀了園內的紀念館，足浴店的老板娘也一同隨行，途中，她邀請沈巍到她所在處出席晚宴。

沈巍推辭不過，至一家名為“廂會”的餐館共進晚宴。宴請結束后，沈巍基本都會應主家的邀請，揮毫潑墨。

筆墨伺候，沈巍問寫什么？老板娘說：“上善若水?！?/p>

沈巍說：上善若水太俗了。換一個吧。

老板娘請沈巍想一個，沈巍把兩位老板娘名字中共同擁有的“鳳”字嵌入到墨語中，題寫了：雙鳳齊飛。

在沈巍的心目中，看起來很俗的“雙鳳齊飛”比“上善若水”來得高雅，多少體現出沈巍獨到的審美理念。

沈巍一直認為人生必須努力，包括他自己，雖然他肉體在流浪，但他的靈魂一直在努力，正是這種努力，才使他一鳴驚人，并且掀起了他在互聯網上的兩次爆火。26年，他沒有躺平，一旦有機會發揮作用的時候，他便當仁不讓，走上文化輸出的平臺。

足浴店女老板的努力精神，很令沈巍贊嘆。這位女老板大學畢業后，到北京中關村賣電腦，后來遇到經營挫折，九年前來到上海繼續打拼，據她自己說，當時負債累累，九年來，她沒有一天停止學習，認為讀書能救命，不然的話，她說早就回歸老家了。

為了在上海立足，這位女老板每天早上都是自己去買食材，全身心地撲在她的門店上，為此她從來沒有跟過飛機，也沒有外出玩過一次。所以，她很認同沈巍的節約理念。

能夠在蕓蕓眾生之中把沈巍識別出來，愿意成為他的粉絲，這必然是因為有一個隱性的共情鏈條隔空串聯。

之后，沈巍又為餐飲店寫了“食益求精”、“食不厭精”，最后一幅是專門為足浴店而寫的：“千里之行始于足下”，很巧妙地把行業特點與中國傳統文化的勵志俗語融匯到一起。

沈巍這次所寫的幾幅書法作品，都有一個特點，就是具體而微，而不是大而化之。而在他的心目中，“上善若水”就屬于一種不切實際的宏大敘事，雖然他多次寫過“上善若水”，但可以看出，他并不喜歡這個套語。

8月19日，那時候沈巍還在白鶴鎮的一條南北向的田間小路上進行他的書畫作業，有一位做點小生意的小伙，想請他寫“上善若水”，沈巍當即反問道：“做小生意跟上善若水有什么關系呢？”

那個小伙吞吞吐吐地說道：“就是要有很大的胸懷吧?！?/p>

沈巍停下了畫筆，發表了一通高論：

——“我發現我們中國人有一種大敘事胸懷，就是宏大敘事胸懷。作為做小生意的人來說，應該是創業艱辛，怎么承受得了這么高大上的說法？

“上善若水”哪來的？它是從《老子》中來的，它的意思是說人要放低身段，再看看水這個東西，它總是朝低處流，但人呢，卻是總想往高處走。（因為）水能包容萬物，水能把一切都洗干凈，最后總結出來“上善若水”。

而作為老百姓來說，到處是（受）人掌控的，你哪來的“上善若水”啊？作為你來說，你做小生意，你內心希望的就是每天擺攤順利一點，每天的生意有更多的人來買你的東西。哪來弄這么大的敘事——上善若水？不要你上善若水，你只要把你的生意做好就是最大的（目的）。

就像這里這么多的主播，大多數只能永遠是個小主播，做不了大主播，最多每天喊喊：謝謝大哥，點點關注，能怎么樣？然后，高大上，“厚德載物，上善若水”掛在后面，你哪來的上善若水?。恳矝]讓你要多大的善啊。

所以這個宏大敘事我不認可，（如果）你要說，就說：“生活不易”，或者說：“創業多艱”，就像昆山朱柏廬寫的：我們每個人不要跟小商販去討價還價，因為做小生意不容易。（即《朱子家訓》：與肩挑貿易，毋占便宜；見貧苦親鄰，須加溫恤。）

有這樣的情結就可以了，來個什么大情懷，“上善若水”，首先要搞清楚“上善若水”怎么一個出典？不要動不動就“上善若水”，去把“老子”的全文去看一看，他的意思是指人生活在這個世界上，很不容易，所以你就要自己放低身段，包容一切，不要以為自己出在下市，就覺得很低人，他用水來形容，水是只有洼地水最多，你要的是低勢。就是這么一個意思。

你做小生意，各行各業都有。一個就是自己要對得起客戶，讓生意穩定下來，我們一般老百姓跟“上善若水”相差太遠了，用不著“上善若水”。也不要你“厚德載物”。因為是處處處在別人的管理當中，而不是我們管理別人?！?/p>

沈巍對“上善若水”的解釋，是不是“百科全書”的解釋？他是不是一個“搜索工具”？

恐怕不是，沈巍有著他的鮮明的來自于底層的觀點與理念，他對“上善若水”與底層百姓的風馬牛不相及的距離，闡述的不能不說相當深刻。

當然，在網上也有人批評沈巍錯解了“上善若水”，專門發貼：

——上善若水注解：“水利萬物而不爭”，“水利萬物而不爭”是上善若水的核心。上：最的意思，上善就是最善，這里老子用水的形象來說明“圣人”是道的最佳體現者，因為圣人的言行和水相似，而水就是近于道的。

上善若水的意思就是一個人好的品格就像水一樣，不爭名利。不與世人同流合污，有著寬闊的胸襟和氣度。——

看看這位網友的貼子中，“這里老子用水的形象來說明‘圣人’是道的最佳體現者”。注意一下，“上善若水”是對“圣人”的要求，正是沈巍所指稱的“宏大敘事”范疇。

一個做小生意的小老百姓，你用“圣人”標準去要求你自己，是不是“圣人生病，百姓吃藥？”

所以，沈巍很反感“心靈雞湯”，某種程度上可以說，“心靈雞湯”就是“洗腦毒藥”，對于人生毫無作用。

我們再找一些書來看看，《老子》一書中的“上善若水”究竟是對誰提出的要求。

我們在與無尤所著的《道德經與企業治理》（吉林出版集團股份有限公司，2021年版）中摘抄一段對“上善若水”的正確理解方式：

——如果把《道德經》中的每一句話當做格言來看，那么，根據個人的理解隨意譯解即可，一旦放在特定的語境下，每一句話的含義就有了規定性，就必須和語境相吻合，否則就容易出現誤解。

例如第八章，原文為：上善若水。水善利萬物而不爭，處眾人之所惡，故幾于道。居善地，心善淵，與善仁，言善信，正善治，事善能，動善時.夫唯不爭，故無尤。

一般都把“善”譯解為“善良”，把“上善若水”譯解為“最高的善良像水一樣”，單獨看這四個字，似乎這種譯解沒什么問題，

但放到整章中，就明顯的不對了，因為接下來老子對水的描述都和善良無關，而是和“擅長、特長”有關。如果說“水善利萬物而不爭”是善良，那么空氣、太陽、大地都比水更善良，憑什么就非得“上善若水”呢？其實，水根本就沒有意識，哪來的善良一說？所以，“上善若水”的正確譯解應該是“至高的德性能力就像水善于的那樣”，“善”是“善于”的意思，而不是“善良”的意思。

對于“上善若水”的理解直接影響到對下文的理解。把“上善若水”譯解為“最高的善良像水一樣”的，往往把最后一句“夫唯不爭，故無尤”譯解為“因為有不爭的美德，所以沒有怨咎”，把“不爭”理解為“真的不爭”。當把“上善若水”譯解為“至高的德性能力就像水善于的那樣”時，就知道“不爭”不是真正的不爭，而是“以不爭至至爭”，是更高境界的“爭”，相應的，“夫唯不爭，故無尤”則應該譯解為“因為得道的統治者擁有‘不與萬物相爭’的德性，所以不會引來怨咎”。兩種譯解的內涵大相徑庭。——

從全文的辨析來看，“上善若水”的正確譯解應該是“至高的德性能力就像水善于的那樣”，也就是說這是對得道的統治者的要求，講述的是管理的道理，正是沈巍所說的，是管控者信奉的準則，而不是被管控者執行的信條。

在《老子》的最早版本中，我們更可以看到“上善若水”明確是針對統治者而言的。

我們在高鵬著的《帛書老子新解》（遼寧電子出版社，2024年）中，可以看到這樣的解釋：

——“上善若水”是王弼版《道德經》中的一句話，也是現今流傳度最高的版本，他更改了老子原版的字。這一篇的第一句話“上善治水”這才是老子的原話，與“上善若水”的意義相差不多，“上善治水”是更側重于告誡當權者的治世法則?！?/p>

可以看出，老子的最早的原意，也是告誡當權者，與百姓何干？

我們再找一本董海勝編注的“《道德經》新注釋”（中國文史出版社，2024年）一書中的解釋：

——上善若水。上，相對下，指領導者，哲學用詞。善，運用自然適應自然的能力或行為，這里指順應民眾意志服務民眾的品格。若水，像水一樣。解讀：領導者的一切行為要有順應民眾意志服務民眾的品格，尤其是對待與處理民眾的社會事務要有水一樣透明、柔和與寬容的胸懷，不能高高在上，要處下不爭?！?/p>

可以看出，“上善若水”的目標對象，非常明確，你現在做生意的，也掛著這個條幅，正如沈巍所說的在婚禮上放《江河水》的音樂一樣。

因此，沈巍對“上善若水”的解釋非常符合《老子》的本意，而且更符合書法條幅的現實情景，而沈巍的這種看起來信口而言的一番解讀，可以看出，沈巍對中國文化的每一個字句，都有著他自己的判斷與臧否。

也就是說沈巍對歷史人物的一言一行與傳統經典的片言只語，都賦予了他自己的情感與邏輯的注釋。

能說沈巍僅僅是一個搜索工具嗎？不，他解讀了經過他手中與腦中的文化長鏈，所以，他吐出來的言論，才會有著他獨到的發現，具有了思辨的價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