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紐約時報》觀點｜為什么年輕男性正在對科學失去信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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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亞當·弗蘭克（Adam Frank），羅切斯特大學天體物理學教授

幾年前的一次航班上，我的座位旁是一位二十多歲的年輕人。他看了看我正在讀的天體生物學教材，問我是不是科學家。當我說是時，他的眼睛一亮，滔滔不絕地說自己多么熱愛科學。

他常聽《喬·羅根體驗》（The Joe Rogan Experience）等播客，嘉賓會上來談量子力學、黑洞以及“遠古外星人”。

看到他的熱情，我告訴他，那些節(jié)目里并非凡事都是科學，拿“遠古外星人”來說就是一例，并建議他保持警惕。

隨后，他十分認真地對我說，盡管我本人看起來沒問題，但眾所周知，科學在某些議題上有時會隱瞞真相。

作為一名從事科研、科學傳播與大學科學教學三十年的從業(yè)者，我越來越不安地發(fā)現(xiàn)，一些Z世代學生對科學的懷疑在上升，而這在一定程度上受到了他們成長于其中的不同網(wǎng)絡(luò)文化的塑造。

我無意論斷互聯(lián)網(wǎng)的每個角落，但可以談?wù)勎冶谎堖M入的那個圈層，也就是所謂“男性圈”（manosphere），它由播客、YouTuber和其他男性影響者松散構(gòu)成。

我上過其中一些最受歡迎的節(jié)目，包括喬·羅根的節(jié)目。我親眼看到，對科學的好奇如何會滑入以錯誤信息為根基、帶有陰謀色彩的迷宮。

我認為，年輕男性走出這種迷宮的第一步，是重新向他們申明“勤勉”這一美德，它常常是艱苦的，但在科學中尋找正確答案離不開它。

當然，女性也可能同樣反科學。舉例說，有些研究顯示，女性對新疫苗的保留態(tài)度可能多于男性。可是，男性更傾向把爭論視為不惜一切代價也要取勝的對抗性較量，這種傾向或許會在“男性圈”里催生更令人擔憂的反科學動態(tài)。

“男性圈”能在年輕受眾中激發(fā)對科學的真興趣。但當科學被框定為一場必須取勝的辯論時，既有的科學家就很容易被描繪成必須被擊敗的對手。

而贏得辯論的最容易方式之一，就是暗示科學家要么是自滿的精英，不會考慮新觀點，要么更糟，是明知真相卻選擇隱瞞的騙子。

盡管“男性圈”中看似存在對黑洞、神經(jīng)科學等話題的真誠求知，這些社區(qū)的討論卻有時會滑向一個引人入勝的敘事，聲稱要尋找登月、古代技術(shù)與氣候變化背后的“真相”。當這種強大的敘事重復(fù)足夠多次，它就會成為“男性圈”受眾看待一切科學的背景濾鏡。

諷刺的是，破解這種敘事的方法在“男性圈”內(nèi)部其實已經(jīng)存在。研究顯示，今天的年輕男性與女性都渴望更高的目標，渴望被召喚去投身超越自我的事業(yè)。在“男性圈”里，像喬丹·彼得森這樣擁有極高人氣播客的臨床心理學家，正直接回應(yīng)著年輕男性的這種渴望。

彼得森把個人責任、誠實與目標驅(qū)動的人生，界定為“男子氣概”中重要的品質(zhì)。類似的價值觀也在“男性圈”的其他興趣中顯現(xiàn)，例如嚴格的體能訓練與自律的健康方案。

不過，很少被提及的是，這些同樣是科學所依循的美德，與科學最核心的價值——真實、準確與精密一脈相承，也就是求索正確答案。本質(zhì)上，這就是穿上白大褂的誠實。把科學探究重新框定為踐行這些價值的另一處場域，可以幫助對沖對科學的懷疑。

現(xiàn)代社會賴以為生的一切科學奇跡，都是極度投入的果實?；鸺?、計算機和救命藥物，都出自科學家們幾十年如一日伏案演算或埋首實驗臺的努力。

它們需要與頂級運動員同樣的持久與專注。相較之下，年輕男性社交媒體信息流中的“邊緣科學”卻不需要任何努力，只是基于對基本科學原理的深刻無知與缺乏興趣而做出的斷言，而這些原理正是我這個學期在教給大一新生的內(nèi)容。

優(yōu)秀的科學家深知自己知識的邊界，并隨時準備在本專業(yè)之外的領(lǐng)域?qū)W習。他們不只是聲稱自己正確，而是知道治愈無知的方法在于主動而嚴格地檢驗自己的斷言。

這種謙卑，與成為中量級拳王、頂尖攀巖者或大師級音樂家所必須承受的艱辛并無二致。

現(xiàn)在是把這種關(guān)聯(lián)明確說出來的時候了，而且最好從Z世代本身開始。如果我能再與那位飛機上的年輕人談一回，我不會只提醒他對“邊緣專家”多加小心。

我會向他講清，支撐他所乘噴氣式飛機的，是科學紀律與堅毅傳承的長河。愛因斯坦的相對論、進化與遺傳學、任何行星上的氣候物理（即便是外星行星），這些主題比偽造登月的故事引人入勝上千倍，因為它們不是江湖術(shù)士的狂想，而是對自然之驚心動魄之美與復(fù)雜性的直觀洞見。

愿意踏上這條道路，擁抱它的誠實與謙卑，你就會終身沉醉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