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沿著烏蘭布統古戰場的脈搏千里奔赴草原,遼遠蒼穹下,鈷藍色的天幕水洗一般澄凈。大塊大塊云朵蓬松如絮,似天空潔白的氈房,為草原這幀壯闊畫卷鋪陳高遠遼闊的背景。
山坡如茵,白的、紫的、黃的野花肆意鋪展,一簇簇連成片,仿佛是來自天上的繁星在草原綻開。隨處可見牛羊星散,個個體態飽滿,像綠毯上滾動的珍珠與瑪瑙。
從山間草地的芬芳,到藍天白云下的坦蕩,我們的眼神熱烈而貪婪,一寸一寸觸摸草原肌理。心跳也貼著綠油油的脈動起伏不定,閉上眼、靜下心,便能傾聽芳草的低語和呼吸。微風拂過,一縷濃烈的草香直抵心底,每個毛孔都激動地張開塵封已久的觸覺,在馨香的草原上歡呼、雀躍、伸展。
蒙古族雄渾的長調應景怡情一路相伴,在激昂的旋律里,恍惚看見馬背上的民族手舉彎刀、萬馬奔騰的出征時刻,遠古的豪情與當下的美景在此刻交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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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野車駛過烏蘭布統古道,一座赭紅色的山峰從遠處天際線處緩緩露出。向導塔娜伸手指向山峰說:“那就是紅色壇形山,當年康熙打敗葛爾丹的地方,旁邊的湖泊就是名聲顯赫的將軍泡子。”
這一日仿佛長于千年,我們有太多理由回望歷史鏡頭,有時甚至不需要理由 —— 一個瞬間、一個偶然,就能撞開時光之門,悄然走進歲月深處,抽絲剝繭般觸摸歷史清晰而蒼老的輪廓。恰如今天,與 “紅色壇形山” 猝然相遇。
曾經在赤峰生活十年,我竟不知它是烏蘭布統古戰場一塊醒目的地標,更未曾有機會叩問草原深處埋藏的豐富歷史故事。在那段貧瘠的歲月里,不知還藏著多少不為人知的悠悠往事,如今都隨草原的風,輕輕訴說著過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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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原歲歲枯榮,歲歲新生。如今,它以宏大而開放的胸懷,讓所有物種直面滄桑與枯榮、繁華與素簡的生命倫理。這份包容迸發出草原特有的坦蕩與澄凈、燦爛與多情,凝成永存的高邁氣象,正以新生、清新且永恒的力量,迎接草原兒女的回歸。
草原迎客的三杯馬奶酒,敬了天地、洗了風塵 —— 這或許就是世世代代草原兒女無法忘懷、為之前仆后繼奔赴的緣由。
如今,走進紅色壇形山已不是奢望。它早已從草原深處走出,風土人情與地理概貌被更多人知曉。它與河北圍場塞罕壩林場隔河相望,草原、沙地、湖泊與森林交錯共生,獨特的地理環境讓它成為清代皇家木蘭圍場的重要組成部分,也被譽為北京 “后花園”。人們對這座位于內蒙古赤峰市克什克騰旗西南部、地處渾善達克沙地南緣的山峰充滿好奇與渴望,探尋的腳步紛至沓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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毋庸置疑,烏蘭布統草原因 “烏蘭布統古戰場” 遺址而名聲鵲起。正是那場鏈接康熙大帝與噶爾丹草原王的激戰,為這片草原平添了幾分神秘、神圣與永恒的色彩。
史料清晰記載,公元 1690 年,康熙二十九年,康熙統領二十萬大軍親征準噶爾汗國,噶爾丹以駱駝結陣據守 “紅色壇形山”。激戰中,康熙舅父佟國綱不幸戰死,其鮮血染紅湖水,“將軍泡子” 由此得名。
遠遠望去,“將軍泡子” 像一顆湖藍色的草原明珠,靜謐、寂然地依偎在紅色壇形山旁,曾經轟轟烈烈的歷史戰事也靜默于天際。猜想,在它們簇擁的縠紋里、褶皺的巖體中,或許還藏著更多鮮為人知的歷史故事,等待被時光喚醒。
踩著康熙大帝當年的腳印,在喧囂人群中憑欄遠眺,深情凝視 “烏蘭布統古戰場”,悵然追憶歷史清寂的孤獨,那種感覺復雜而簡單、深情而憂傷。恍惚間,如穿越千年時光置身于明滅的戰火硝煙里,烈馬嘶鳴、冷兵器撞擊聲、炮火聲由遠及近轟然炸起,激昂、高亢又悲壯。
總有人想當然地認為,噶爾丹折戟沉沙應是這片草原最濃烈、最悲壯的底色。他與清朝的對抗,是中華不同民族政權之間的紛爭,“成王敗寇” 是永恒的定律。可誰說只有站在光里的才算是英雄?歷朝歷代,那些在沙場寧死不屈的將士,哪一個不是真正的英雄?噶爾丹亦如此,他的英雄往事,隨草原上每一次風起而翻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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遠處的公主湖猶如上天遺落塵世的翡翠,映著流云與飛鳥,與紅色壇形山遙遙相望相守。據說,藍齊格格遠嫁草原王噶爾丹,途經此處時,因思念皇室與故鄉,淚水化作千年不涸的湖泊,形成了烏蘭布統草原上的公主湖。
這或許是人們一廂情愿的猜想,據有關史料記載,歷史上并沒有藍齊格格。但世人并未刨根問底追溯、甄別這段歷史故事的真偽,顯然,人們愿意相信、接受她的存在。亦如我,也一廂情愿地相信這汪湖水是她為噶爾丹而流 —— 畢竟在這片草原上,他們曾被賦予 “愿我如星君如月,夜夜如光相皎潔” 的愛情悲歌,給予人們對愛情的無限想象,更賦予這片草原太多的臆想與美好。真與假,早已不再重要,存在,便是合理。
沉浸式地投入草原的博大柔美中,任廣闊坦蕩的景致震擊心靈時,一度被向導塔娜介紹的席慕蓉創作《父親的草原母親的河》的經歷所感染,那其中流淌的濃烈鄉情與鄉愁,直抵人心。
席慕蓉的父母本是蒙古族王公貴族之后,幼年時她隨父母定居臺灣,從未見過自己的故鄉,只能在父母濃烈的鄉愁里,拼湊起一點兒草原的概貌。1989 年,海峽兩岸開放探親,46 歲的席慕蓉第一次回到父親的出生地 —— 內蒙古錫林浩特大草原。當她真真切切見到父親多次描繪的魂牽夢繞的草原時,忍不住激動地跪倒在這片土地上,淚流滿面。
而后,她又沿著母親的出生地克什克騰旗,追溯西拉木倫河的源頭。這次經歷讓她心中藏了 40 多年的鄉愁得以釋放,于是一氣呵成創作了詩歌《父親的草原母親的河》。
九年后,著名歌唱家德德瑪從內蒙古衛視節目《草原往事》中,偶然看到席慕蓉的故事,心中對故鄉的深情產生強烈共鳴。德德瑪認為《父親的草原母親的河》應該是一首歌的名字,便通過烏蘭托嘎結識席慕蓉,請求她將詩歌改寫成歌詞,并由烏蘭托嘎作曲。在這樣真摯的情感加持下,一首經久不衰的草原歌曲唱響大江南北,它既保留了蒙古音樂的蒼涼底色,又賦予作品史詩般的敘事張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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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術是蒙古族歷史文化最好的敘事。在烏蘭布統草原馬術表演營地,熱情似火的蒙古族牧民上演了一場精彩的馬術表演。他們以情景劇《英雄》為背景,再現成吉思汗時代部落間的戰火與游牧生活元素。
伴隨一陣高亢、嘹亮、悠長的出征號角,思緒瞬間被帶入縱橫千里的戰場。幾十名騎士手持彎刀縱身上馬,緊跟號角的節奏變換隊形與隊旗,在一陣急驟的鑼鼓聲中,氣勢恢弘地沖出營地,模擬與塔塔爾人部落展開激戰。
駿馬如離弦之箭飛馳,四蹄生風,揚起陣陣塵土,彎刀利刃閃著寒光,與光影交相呼應。觀眾的熱情剎那間被點燃,歡呼聲、吶喊聲此起彼伏。
騎士們在全速奔馳的馬背上,身姿挺拔,上箭、拉弓、射箭一氣呵成,精準命中靶位,展現出高超的技藝。跑馬拾哈達則考驗著騎手的敏捷度和對馬匹的控制能力,他們在疾馳中俯身探地,輕松拾起地上的哈達,動作優雅而嫻熟。
最令人驚嘆的是,騎士們在馬背上做出倒立、直立、越馬、轉體等各種高難度動作,甚至有多人疊羅漢立于疾馳馬背的場景。觀眾們目不暇接,驚嘆不已,每一個精彩動作,都展現出這個在馬背上長大的民族的勇敢與智慧。
這個經歷過命運多舛、民族遷徙、狩獵征戰、農桑績織的民族,其璀璨多姿的民族文化,在盛世時代依舊生生不息。表演尾聲,一位滿頭華發的老牧人深情地拉起馬頭琴,《迎賓曲》《父親的草原母親的河》的旋律緩緩流淌,激昂的樂曲令人熱淚盈眶,每一個音階里,都藏著草原兒女對血脈之 “根” 的濃郁情懷。
一層土,一片天。草原高邁的氣象,不僅養育著滄桑而繁華的文明,更孕育著草原兒女鮮活的生命和豐富的情感。古往今來,從未改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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揮手告別烏蘭布統草原,黃昏追趕著越野車駛過渾善達克沙漠地界。令人意想不到的是,渾善達克沙漠竟是一代天驕成吉思汗所賜名。傳說,成吉思汗當年南下征金或西征時,他心愛的坐騎 “孤駒” 經過這里時不幸長逝,故賜名 “渾善達克”。
這樣的傳說不足為奇,在蒙古族傳統文化和歷史中,他們歷來視戰馬為生命,這份對馬的珍視,也刻進了草原的記憶里。
沿著草原英雄的足跡向北,暮色四合時,天公作美,下起淅淅瀝瀝的細雨。霧靄濛濛,恍若成吉思汗大軍揚起的塵沙;雨中匯成的溪流在道路上四處奔突,偶爾被車輪碾過,如珍珠散落,碎成七重紗霧。
在掛滿細密水珠的光影里,我仿佛看見史詩中的英雄正穿越我獵尋許久的沙丘,而我的這一次回眸,剛好迎著一代天驕深邃的眼神。
遇見草原往事,那些穿越時空的草原英雄,永遠在草原的血管里奔涌。時間仿佛在此刻停滯,在歲月塵封的蜘蛛網之下,幾多草原依依往事相伴此刻的清風明月,又有幾多沉睡的秘密刻進滄海桑田。
歲月悠長,人生短暫,英雄如此,凡夫亦如此。唯有草原的風,依舊訴說著不朽的傳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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