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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趙淑珍兒子的電話嗎?”當(dāng)宇哥專注地盯著合金材料的性能數(shù)據(jù)時,一個陌生號碼打來了電話。對方準(zhǔn)確說出了母親的名字,宇哥有些恍惚。上次和母親見面還是兩個多月前,當(dāng)時她說要粉刷一下吉祥村里那個日租公寓的墻壁。宇哥有些不滿,跟男友老林抱怨,“這個老太太,一天到晚都是事!”
“老太太剛才在巷子里突發(fā)了心臟病,你快來醫(yī)院,正搶救著。”后來宇哥給這位好心的姨送了面錦旗,對方擺擺手,“發(fā)廊掛錦旗,客人該跑了。”看來吉祥村的規(guī)矩和宇哥熟悉的校園完全不同。
剛才宇哥打車過來時,出租車司機一聽吉祥村三個字,忍不住笑了,“你這是要去找‘姨’啊!”老西安人對吉祥村都略知一二,到了深夜,窄巷子的兩旁站著陜西口音的“姨”們,從二十歲到四十歲的都有。
如今,這里依舊有著不少公寓、招待所、發(fā)廊、修腳店……宇哥的母親給他留下了一棟小小的日租公寓樓,共八個房間。母親從不說公寓的事,只在他考上大學(xué)時說“這樓是你的退路”。男友老林聽說,里面只住了兩戶,剩下六間都空著,便撇著嘴說,“你別管了!你又管不了!”
聽到這話,宇哥心里咯噔一下。
“我想留著。”
認(rèn)識老林是在2022年底,宇哥的碩士研究生步入了尾聲。老林當(dāng)時正在面試,兩人在校招會上相識。2023 年,他們從西工大畢業(yè),都進(jìn)了學(xué)校孵化的公司做技術(shù)人員,在高新區(qū)上班。盡管兩個公司不一樣,可兩人每天幾乎是同進(jìn)同出,日子過得也算平穩(wěn)中帶著甜蜜。
宇哥的父親早已離世,這次母親也去世了,宇哥成了孤兒。陪他回來料理后事的是老林。老林是山西人,在西安讀研的兩年多時間里,老林根本沒去過吉祥村。
二人走進(jìn)吉祥村是下午四點多。一開始老林還沒感覺不對勁。這里一副城中村常見的模樣,巷子旁的小吃攤開始忙碌,泡饃和面店紛紛亮起燈,更多的則是發(fā)廊、修腳店、招待所。“這里不是紅色就是粉色,晃得我眼睛疼。”老林對宇哥說。
其實宇哥從小上學(xué)放學(xué)都繞著吉祥村。這里的馬路邊一度有很多游蕩的女人,從如今依舊眾多的日租公寓和招待所中尚可窺見一斑。上初中后,宇哥一直回避自己的父母在吉祥村生活,老林也是直到如今才知道。
宇哥推開日租公寓的一樓偏間,這是母親獨居的地方,一張窄窄的單人床,一個柜子。門旁邊是電磁爐,靠墻還整整齊齊地壘著七八捆掛面。唯一的桌子在面向樓梯的窗口下。桌子上放著入住登記簿,母親都是手寫的租客名單。母親說自己用不習(xí)慣手機和電腦。宇哥想起有幾次,母親用羨慕的口氣說,別人家都可以用手機直接收錢了,有一些臨時租客,看到母親用不好手機,也沒有現(xiàn)金,轉(zhuǎn)身就換一家招待所。
宇哥一邊想一邊看,登記簿上大多寫著某年某月,多少收入、多少支出、哪個房間入住了。直到看到寫著302房的租客是“西工大小李,考研”。老林也看到了這行字,感慨了一句,“沒想到還有學(xué)弟在這里考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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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親的記錄本
而201房則標(biāo)著“劉姨,短租”。宇哥聽母親說過,劉姨是巷口以前開發(fā)廊的,去年剛從里面出來,母親告訴兒子,“得給人條活路”。宇哥摸著母親歪歪扭扭的字跡,鼻子發(fā)酸:這樓是母親養(yǎng)他長大的依靠。現(xiàn)在他感到原來媽守的不只是樓,是給宇哥留的、能接住別人也能接住自己的地方。
那半個多月,宇哥下班就會坐地鐵去吉祥村收拾母親的東西。劉姨過來看宇哥,說宇哥的母親是個好人。劉姨還說,宇哥母親跟她念叨過,“這樓留著,將來小宇要是受委屈,總有個地方能住。”劉姨又說了一些事,包括宇哥的母親說宇哥在吉祥村這里長大,似乎也不太相信男女之間的感情了,畢竟這里曾經(jīng)是煙花地。所以宇哥反而找了男朋友。原來母親什么都知道!可從來沒和自己提起過!宇哥心里不是滋味。
晚上,宇哥又抱著老林狠狠哭了一場。老林勸了兩次。過了一個月,招待所里僅有的兩個固定租客,劉姨和小李都沒交房租。宇哥也沒心情去催,還是老林提醒,“這錢是不打算要了?”宇哥沒吭聲。
當(dāng)老林的電話打進(jìn)來時,宇哥正在發(fā)呆。“我在公司樓下等你簽字。我?guī)湍懵?lián)系了房屋中介,整個公寓包出去吧,省心。”老林的聲音帶著高新區(qū)寫字樓特有的冷硬,宇哥沒反駁,卻第一次覺得和老林之間隔了點什么。
宇哥想起,劉姨來過幾次,每次都像在閑聊。這次說巷口的“玫瑰發(fā)廊”剛改成“快遞驛站”,卷簾門上還留著沒刮干凈的粉色痕跡。下次又說,二巷的公寓被整包出去。她似乎在試探宇哥,會不會給自己留一個容身之所。
“我想留著。”宇哥望著窗外,對老林說。老林拋下一句,“你肯定會后悔。”然后不高興地掛了電話。
“這樓是你的退路。”
與吉祥村相比,宇哥更喜歡自己的本職工作,從西工大讀研起,宇哥就很喜歡和航空航天相關(guān)的學(xué)科。尤其是那些看起來平平無奇的合金,在經(jīng)過自己的計算和設(shè)計后,通過高精度的機械加工,就會形成一個個造型精巧的航空航天用零件。這讓他著迷,也給他帶來了成就感。
老林和宇哥從事的工作相似,兩人一度也有不少的話題,會談起某個材料的性能研究,也會聊到某一種增材制造方式。但自從宇哥開始操心日租房公寓后,下了班就往吉祥村跑,不要說聊天,連兩人一起吃飯的機會都越來越少了。
老林一開始沒說什么,他覺得這只是一個過渡期。那段時間他經(jīng)常點外賣對付一口。雖然心里不滿,但也沒和宇哥發(fā)生爭吵,直到宇哥把家里的西工大冰箱貼拿去送給了正在考研的小李。宇哥本意是鼓勵他,可在老林眼里,這意味著宇哥壓根不關(guān)心自己的感受了。那個冰箱貼可是老林和宇哥剛開始同居時,為了紀(jì)念特意買來的。
宇哥一開始還沒意識到老林不高興,他正在發(fā)愁這個公寓幾乎都是日租的客人,只有劉姨和小李兩個勉強稱得上長租。日租的客人多,就需要有人在公寓里守著。而且公寓的事情往往出其不意:有時候是空調(diào)不好用,有時候是下水壞掉了,有時候是熱水器壞掉了……宇哥忙得不可開交。白天上班,下班去公寓,老林有時找宇哥,宇哥的回答總是“在忙呢”、“等我回家再說”。
等宇哥發(fā)現(xiàn)老林不高興時,已經(jīng)過了好幾天。那天晚上宇哥從公寓忙完回來,才意識到老林有好幾天沒有主動和自己說話了。“你這幾天晚上都吃了啥?”“你才想起來問我。”“不然咧?你都多大一個人了?”宇哥說完這句,老林還想說什么,宇哥的手機響了。
原來是日租客人房間里的WiFi不好用了。宇哥和他商量,給他減掉10塊錢。可客人不同意,說還要看電影。10塊錢都不夠流量費的。可那間日租房一天也不過70塊錢。客人堅持要宇哥過來修,如果不修的話就會投訴到工商局。宇哥倒不是怕他投訴,只是覺得麻煩。老林無奈,只好下樓開車送宇哥過去,畢竟那個時間已經(jīng)沒有地鐵了。
等宇哥鼓搗了一通,發(fā)現(xiàn)很難弄好后,只好和租客協(xié)商,退了一半的房費。那時已經(jīng)夜里十二點多。回去的路上,宇哥半抱怨半無奈,“也不知道我媽那時候怎么折騰得過來,我這連一個月都沒到,一直都在賠錢。”老林也沒有好氣,“當(dāng)初就告訴你不要搞這個,現(xiàn)在后悔了?”
宇哥也很不高興,兩人在車上你一言我一語地嗆起來。原本說的還是要不要繼續(xù)開這個日租公寓,后來就變成了老林忽然質(zhì)問宇哥,為什么要把他買的冰箱貼送給別人?宇哥一愣,聲音小了下去,“我不是那個意思。”其實宇哥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意思。但他有些認(rèn)錯的意味。老林看著宇哥,突然想起他以前跟自己說“媽總一個人修水管”,他心里一軟。
隔了幾天,宇哥趁自己回西工大,特意去買了冰箱貼。他發(fā)現(xiàn)之前那款買不到了,只買了一款盡可能相似的。老林回家看到了,撇撇嘴,沒吭聲。那天晚上,兩人吃了老林最喜歡的酸菜餡餃子,又坐地鐵去城墻那面溜達(dá)了一圈。
可小李的房租已經(jīng)欠了快一個月,本來小李和宇哥商量的是一個月交一次。可宇哥有幾次下班去收,發(fā)現(xiàn)小李的房間總亮著燈。劉姨說,小李特別努力,凌晨時都能看到亮著燈。但一直拖著不交也不是辦法。這天宇哥去收租時,撞見他對著《理論力學(xué)》啃干餅,宇哥從背包里拿出一些復(fù)習(xí)資料,“這些是西工大的專業(yè)課的資料。給你做個參考。”小李的眼鏡片反著光,“謝謝學(xué)長!這個月的房租……我媽說這地方亂,不讓我來......我還在和我媽爭取。我要是離開吉祥村,不知道還能不能找到更便宜的還讓我按月交租的住處了。”宇哥點點頭,表示理解。但這房租又泡湯了!
宇哥的工作節(jié)奏還是因日租房的緣故受到了一些干擾,于是他雇了個大姐。大姐白天負(fù)責(zé)收拾房間和接待日租的客人,晚上則由宇哥負(fù)責(zé)。一次,宇哥公司需要加班開會,但晚上六點半他卻需要去到吉祥村那邊接班,他實在走不開,就跟老林商量,讓他替自己去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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吉祥村里常見的招租
老林看到一個帶著女孩過來開房間的男人,老林從一開始就沒有給好臉色,對方一開口竟然還講價。老林上來就是一句,“就這個價,想住就住,不想住就去別家看看。”男的覺得自己在女孩面前丟了面子,開始和老林嗆。老林受不了這樣的氣,也開始對罵,對方報了警。
警察來了,問詢了情況,查了營業(yè)執(zhí)照,又問老林和營業(yè)執(zhí)照上的趙淑珍的關(guān)系。老林一時間啞口無言。琢磨了一番,說是老太太的干兒子。警察說干兒子不行,要兒子過來。那男客人也開始不依不饒起來,說老林又不是老板,怎么那么大口氣!
宇哥就這么被從公司會議上“請”到了吉祥村。宇哥在會議上打斷領(lǐng)導(dǎo),說自己有點急事,要請假,被領(lǐng)導(dǎo)好一頓損,“你家有啥事?我平時都不開會,就今天有個著急的任務(wù),這開到一半,你就要請假。”雖然給了假,但估計接下來幾天領(lǐng)導(dǎo)都不會有什么好臉色。
此刻趕到了吉祥村,宇哥發(fā)現(xiàn)就這么點事,心里騰起一股火。宇哥先是給警察說好話,表示自己那面有點事,就請朋友來幫忙。這次是給警察添麻煩了。然后又給男客人說好話,說小本生意,還請多理解。好說好商量,可算把兩人送走了。
宇哥疲憊地坐在之前母親住的一樓偏房里,屋子里還留著白天值班大姐煮面的些許味道。老林看出來宇哥不高興,可他不過就是心高氣傲些罷了,又有什么錯。“回家吧!”老林的語氣帶著商量。“不了,我今天住這里。”宇哥說。
“我做錯什么了嗎?我不過就是做了一個正常男人該做的!”老林分辨起來。“我沒說你錯了,我就是想一個人靜靜。”宇哥聲音不大,卻激怒了老林。“我還沒說你啥,你先不樂意!我也不是沒有事,我不干自己的活,跑來幫你。”老林本來嗓門就大,現(xiàn)在這么一喊,巷子里都聽得清清楚楚。
看到隔壁招待所的老板走出來探頭探腦,宇哥嘆了口氣,“我累了,我們別吵行不行?”“你真牛逼!咱倆在一起三年了吧,你現(xiàn)在連吵架都不愿意了。咱倆剛認(rèn)識的時候,你還跟我說以后遇到什么事要商量!你看看你現(xiàn)在的態(tài)度吧,這日子根本就過不下去了。”老林更激動了。
開始有人在窗外的巷子里說風(fēng)涼話,“這男的和女的是小兩口,男的和男的也是小兩口。”這話落地,外面還有人跟著笑起來。宇哥和老林顯然都聽到了,兩人同時安靜下來。
從那之后,宇哥還真就沒有再找老林來吉祥村,老林也沒再問他。但宇哥回家的時間越來越晚了。不到半個月,宇哥就后悔了。那天,一個在公寓短租的新租客把鑰匙搞掉了,宇哥正在忙工作,一時也走不開。他想找個跑腿,把備用鑰匙給送過去,可租客又說自己也不知道啥時候回吉祥村。宇哥只好讓她在回去前,坐地鐵來自己公司一趟,取走備用鑰匙。
這個租客是一個打扮時髦的姨。很多西安本地人都知道“來姨這里,姨有話和你說”,以及“俺娃使勁,姨禁得住”的笑話。同事們因此目睹了宇哥和濃妝艷抹的女人說話遞鑰匙的全過程。
公司里的流言是從下午開始的。行政大姐說:“吉祥村以前可亂了,男女混雜”這話傳到宇哥耳朵里時,都已經(jīng)快下班了。宇哥知道這就是在笑話自己。他把無人機模型轉(zhuǎn)得飛快,金屬翅膀割著空氣響,宇哥突然想起媽說的“這樓是你的退路。”原來退路不只是躲的地方,也是要敢于承認(rèn)的地方。
宇哥又坐在母親的小屋里,看著墻上的掛面,他懷疑自己是不是做錯了。可母親的話又在他耳邊轉(zhuǎn)悠。
第一次留宿吉祥村
為了照顧公寓生意,因為很多人都是下午和夜里才來日租,宇哥搬過去住。但他感覺自己和吉祥村氣場越來越不合了。
老林又跟他爭執(zhí)了兩次,“你就甘心一輩子給人修水管收房租?你可是西工大的高材生!”宇哥不愿和老林解釋為什么舍不得這棟日租公寓,他認(rèn)為跟老林在一起這幾年,他應(yīng)該很明白自己的想法。“我父母就是靠著這個日租公寓把我養(yǎng)活大,直到我研究生畢業(yè)的。”
一次宇哥上班著急,只帶了備用手機。宇哥聯(lián)系了劉姨,麻煩她送過來。劉姨那天找個臨時保潔的工作,沒空,就讓自己的外甥女送過去。好多同事再次目睹他跟一個濃妝艷抹的女人說話,女人還遞過來一部手機。
“宇哥威武!這才幾天啊,又換了一個。”“你是不了解咱們宇哥。宇哥可有魅力了。哪個姨能扛得住!”這些話,是劉姨的外甥女還沒離開公司前臺時,那些男同事們起哄喊出來的。劉姨的外甥女想說什么,宇哥用眼神阻止了她。
外甥女回來和劉姨說了,當(dāng)晚五十多歲的劉姨給了宇哥一袋自己腌的蘿卜干:“小宇,那些碎嘴子要是說你,你就說是你家鄰居。當(dāng)年我在發(fā)廊見多了,真心對真心,比啥都金貴。”“跟劉姨不用藏著,當(dāng)年我發(fā)廊里,啥樣人沒見過。”她的指甲縫里還留著洗不掉的粉色,“就是小林那娃,眼里的嫌棄藏不住。”宇哥心里一驚。
宇哥的不快樂被兩個長租客人都發(fā)現(xiàn)了。考研的小李也去巷子里買了那個有名的“臭豆腐夾饃”請宇哥吃,因為宇哥給他免了半月租。把“臭豆腐夾饃”遞過去時,小李還撓了撓頭,“宇哥,我挺羨慕你和老林的。我之前也有女朋友,后來她嫌棄我考研考不上,就分了。”宇哥苦笑一下,拍了拍小李的肩膀沒吭聲。小李說,“宇哥,你不會不想干下去了吧?”宇哥沒回答。
吉祥村的巷子藏不住秘密。那天聽到宇哥和老林吵架的房東,故意把這件事說給另外幾個房東聽。“那房東是個二尾子,難怪跟劉寡婦走那么近!”還對別的租客說,“你在那里住,會受到影響的。”宇哥剛要發(fā)作,劉姨突然探出頭:“王秀蓮你再胡咧咧,我就把你年輕時跟人跑的事抖出來!”
小李也有點擔(dān)心,偷偷問宇哥會不會考慮把房子交給別人打理?宇哥當(dāng)時也有這個打算,但總覺得對不起父母。
加上日子還要過下去,老林和宇哥僵住了。兩人半個月見一次,一個住吉祥村一個住高新區(qū),周末坐地鐵相見,似乎感情很難繼續(xù)下去。宇哥問過自己,怎么走到了今天這個局面。難道就此分手?又舍不得。但要繼續(xù)進(jìn)一步,也挺難的。
宇哥一度以為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很難的境地。哪里想到那幾個房東又想出了下作的方式,幾個人輪流舉報宇哥的日租房有問題。
連續(xù)三天半夜查房,客人全走了,宇哥坐在空樓道里,看著母親的照片發(fā)呆。他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堅持什么,連老林都半個月沒聯(lián)系他了。
睡眠不好、身體不好、公寓的收入不好……越來越多的麻煩開始襲來。和老林半個月見面吃飯的時候,宇哥從來沒有提過這些。直到一晚,宇哥偏頭疼的老毛病發(fā)作了,他在背包里翻了半天,發(fā)現(xiàn)藥吃沒了,就聯(lián)系老林,讓他從家里送一些過來。
老林進(jìn)了吉祥村才走了幾百米,就遇到了一個“姨”。“姨”拉著老林。老林一開始稀里糊涂跟姨往里走。等意識到了,立刻開始掙扎甩手,誰料就是這么個動作,竟然把姨“打翻在地”了。姨其實是一個三十歲的女子。報了警,說老林故意傷人。
老林沒辦法,硬著頭皮給宇哥打了電話。宇哥帶著劉姨趕過來了。劉姨過來了,跟那個女子說了好久。最后女子同意要錢,宇哥掏出五百塊。
跟在宇哥身后進(jìn)了日租公寓的一樓偏房,老林想起什么似的,急忙把宇哥的頭疼藥拿了出來。宇哥被老林氣笑了,老林也笑了,“還疼嗎?”宇哥說疼。老林走過去抱住了他。
那晚是老林第一次留宿吉祥村。兩人的感情似乎就這樣又再繼續(x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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吉祥村
“家”
“宇哥,考研成績出來了!”2024年,宇哥接到了小李的電話。小李終于考上了西工大,而那時宇哥已經(jīng)委托了劉姨全權(quán)管理。
既然劉姨找不到一份穩(wěn)定的工作,年紀(jì)也大了,又這么熟悉吉祥村的情況,何不讓劉姨幫自己管理,宇哥只需支付一份基本工資,再加上租房出去的提成。劉姨很高興地同意了。老林叮囑宇哥,“那得跟劉姨定個規(guī)矩,別讓她太累。”
劉姨把吉祥村當(dāng)作自己的家,她在這里快二十年,很有感情。而且,從租客到公寓的管理者,劉姨有了住處,還多了份工作。這個五十多歲的女人對宇哥的公寓很上心。把公寓收拾得亮堂堂,之前找茬的房東見了她都繞著走。劉姨說“吉祥村認(rèn)的是真心”,宇哥忽然覺得,他找對了“幫手”。
考研成功后,小李在小紅書上介紹了宇哥的公寓。盡管有人說吉祥村很亂。但宇哥把小李住過的房間重新裝修了,特別設(shè)定成了雙人房,上床下桌,就是為了讓情侶可以一起考研和學(xué)習(xí)。老林看了,說宇哥還是太理想主義了。但宇哥相信一定會有更努力的情侶來這里住。劉姨看完后,說雖然好,但不像是男女情侶會選擇的房間。宇哥聽完哈哈大笑,“同性情侶來學(xué),不也挺好的嘛!”劉姨恍然大悟一樣,也跟著笑起來。
而另一面在公司里,宇哥感到自己有些被邊緣化了。一次,宇哥所在的班組組長問他,是不是還在干“那個活”。宇哥沒猶豫,說“那是我媽留下的樓,也是我的退路。”他后來和老林說起這件事,“那個感覺就跟他逼我出柜一樣。”以前怕人知道自己是gay,現(xiàn)在怕人知道自己守著吉祥村的樓。
宇哥通常會在周末跟老林來吉祥村,除了對賬,還會幫忙修理下水管、門鎖。劉姨一次提起,很多公寓都用密碼鎖。宇哥還在猶豫,一下子換八個房間,是不是有點奢侈?老林卻說,從長遠(yuǎn)來看,這是必要的支出,“你總半夜跑過來修門鎖,換了密碼鎖,你能少熬點夜。”見宇哥還在猶豫,老林補充,“你舍不得?那我來掏!”宇哥說,“行啊,那你掏吧!”老林撓撓頭,“可家里的錢都是你管著!”
一次安全檢查,劉姨怕說不明白,她自己也有點怕這些政府部門的人,就把宇哥叫來了。老林也跟著宇哥一起過來了。對方問誰是老板?宇哥說自己是,并介紹說老林是哥們,過來幫忙。老林還摟了摟宇哥的肩膀。檢查消防的大哥,竟哈哈笑起來,突然冒出一句,“懂的都懂。”
這天,宇哥和老林來吉祥村,劉姨煮著泡饃,正好一位打算長租的新租客來看房。宇哥看著巷子里的燈光,第一次覺得吉祥村不是“負(fù)擔(dān)”,而是“家”。夜幕之下的吉祥村里,煙火氣十足。而在老林眼里,吉祥村也不像以前那么陌生了,生活仿佛無聲無息地在他們兩人那里重新開始了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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