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寫在九一八,奈曼旗有一個抗日英雄周榮久
作者︱孫樹恒
一
今天是2025年9月18日。九十四年前的今天,沈陽北大營的炮聲撕裂了夜幕,也徹底改寫了東北的命運。山河破碎,黑云壓城,從那一刻起,三千萬東北同胞被拋入長達十四年的暗夜。我作為一個東北人,這份屈辱與傷痛,并非史書上千燥的文字,而是家族記憶里未曾愈合的傷疤,是祖父口中那“變了天”的日子,是滲入故鄉泥土至今仿佛仍可聞見的血與火的氣息。
我的家鄉奈曼旗,位于科爾沁草原深處,歷史上是熱河與東北的交界地帶,飽經戰火蹂躪。在這片土地上,一個名字如烽火臺般矗立在記憶的峰巔—周榮久。他并非聲震寰宇的將領,卻是家鄉父老口耳相傳、代代銘記的真英雄。他的故事,是東北淪陷歲月中一抹悲壯而灼熱的血色,是中華民族在最寒冷黑夜裡不屈脊梁的縮影。
在今年清明節,春風中還帶著幾分料峭。我站在故鄉的土地上,接過作家蔣麗敏老師遞來的她跟郭海、文國輝創作的《烈士周榮久》,指尖觸碰到書頁的瞬間,仿佛觸摸到了歷史的脈搏。蔣麗敏老師神情莊重地說:"這是我們奈曼旗的驕傲,更是不能忘卻的記憶。"這本沉甸甸的著作,不僅記錄了一位抗日英雄的事跡,更揭開了一段被歲月塵封卻永不褪色的歷史。
![]()
二
1931年的九一八事變,對于遠在東京灣的日本軍國主義者而言,或許只是帝國版圖擴張的一個戰略節點;但對于東北的尋常百姓,卻是天塌地陷的開始。日軍鐵蹄疾進,1932年春,其魔爪便已伸向奈曼旗,占領了其統治中心八仙筒(當時為綏東縣公署所在地),開始了對奈曼人民野蠻的殖民統治。鐵路被占,資源遭掠,日語成了“國語”,歷史被肆意篡改。更為深重的苦難是,無數的“周榮久們”和普通百姓,在“集團部落”的殘酷政策下流離失所,在“治安肅正”的名目下慘遭屠戮。東北的淪陷,不僅是主權的喪失,更是每一個家庭、每一個個體被卷入的巨大苦難漩渦。這份集體記憶,塑造了東北人沉郁而堅韌的地域性格,也使得我們對“家國”二字的理解,格外沉重與深刻。
![]()
三
在奈曼旗青龍山鎮河南杖子村,1894年出生的周榮久(原名周榮),其人生軌跡本是舊中國一個頗具代表性的草莽英豪模式:曾在東北軍服役,任排長、連長、阜新縣游擊大隊長等職。但時代的洪流,尤其是九一八事變的爆發,將他推上了歷史的前臺,賦予其生命悲壯的色彩。
1、從行伍到起義:不甘為奴的抉擇 “九·一八”事變后,周榮久對蔣介石的“不抵抗政策”極度不滿,毅然拒絕上級調他進關的命令,放棄軍職返回故鄉。這是一次關鍵抉擇,意味著他放棄了相對安全的退路,選擇與故鄉的土地和人民共存亡。1933年夏,或許出于策略考量,他一度接受偽綏東縣縣長何序武的任命,出任縣保安隊大隊長。然而,民族氣節未曾泯滅,“由于周榮久在任大隊長期間經常流露對日本人的不滿情緒,引起了日本人的懷疑”。1934年4月,日本人借宴請之機欲繳其械,周榮久警覺后連夜逃出縣公署,再次返回老家。這次經歷,徹底斬斷了他與日偽政權之間任何形式的幻象,堅定了其武裝抗日的決心。
2、匯聚抗日力量:團結一切可團結之人 回到奈曼旗青龍山鎮后,周榮久積極積蓄力量,籌劃抗日起義。他展現了出色的組織能力和號召力,先后聯絡了奈曼旗王爺府原保安隊隊長馬老排(馬全寶)、活躍于黑城子一帶的著名綠林抗日武裝首領蘭天林等人。1935年5月,他們公開打出“抗日救國軍”的旗號(亦稱“抗日滅滿救國軍”)。這支隊伍的成分雖復雜,卻體現了民族危亡時刻,不同出身、不同階層人士“有錢的出錢,有槍的出槍,有人的出人”的團結精神。為嚴明紀律,周榮久還提議由敖漢旗人賀生擔任“稽查隊長”,并規定了“不準公報私仇、不準搶劫財物、不準翻箱倒柜、不準強奸婦女,違者就地槍決”的嚴格紀律,力圖將這支隊伍塑造為真正的仁義之師。
3、八仙筒大捷:震撼偽滿的雷霆一擊 經過周密準備,1935年7月23日(農歷六月二十三)清晨,周榮久率領千余名抗日救國軍戰士,向日偽統治核心八仙筒發起了猛攻。戰前,他們機智地切斷了通往八仙筒的汽車路和電話線。戰斗打響后,“攻打了不到兩個小時,日本鬼子就逃跑了”。救國軍戰士沖進八仙筒街,擊斃了日本參事官山守榮治(又稱山首榮治)和指導官中根長一(又稱中根專一),活捉了偽科員佐佐木、警長鶴田金座等數名日本人。此次戰斗共打死和活捉日本人8人,僅一人逃跑,并繳獲鋼炮一門、輕重機槍各一挺、長短槍70余支。攻克八仙筒后,周榮久立即下令張貼安民告示穩定秩序,打開監獄釋放了50多名被日寇關押的無辜群眾和抗日志士。隨后,召開了群眾大會,公審并處決了俘虜的日本侵略者。八仙筒之戰,是內蒙古東部地區時間最早、影響最大的抗日事件之一,其勝利沉重打擊了日偽的囂張氣焰,極大鼓舞了遼西、熱河邊地各族人民的抗日信心,乃至震驚了偽滿當局,被其視為心腹之患。
4、轉戰與殉國:血灑烏魯木圖山的悲歌 主動撤出八仙筒后,周榮久部抗日救國軍轉戰于奈曼、庫倫、阜新、敖漢、北票一帶,繼續開展游擊戰爭,多次重創敵人。然而,在敵我力量極其懸殊的背景下,自發抗日武裝的處境日益艱難。1936年9月,周榮久部在敖漢旗羊羔子廟附近遭日偽軍包圍。雖奮力突圍,但在途經向陽所奔向阜新烏魯木頭山(又稱烏魯木圖山)時,不幸被人告密。9月26日上午9時,偽化吉營子治安隊長金寶倉帶隊將周榮久等人包圍在烏魯木頭山。周榮久戰至彈盡糧絕,最后自刎殉國,時年42歲。英雄身后,遭遇了日寇慘無人道的羞辱:頭顱被割下,先后被逼迫當地老鄉挑去“辨認”,后被日寇“放在煮沸的油鍋炸焦,掛在慶安寺前的一棵古樹上示眾”,并懸掛寫有“抗日下場”的條幅。這種極端殘忍的手段,恰恰暴露了侵略者的恐懼與虛弱,反襯出周榮久這樣的抗日志士在其心中投下的巨大陰影。
![]()
四
周榮久的武裝斗爭,由于其自發性和歷史的局限,最終未能逃脫失敗的命運。正如后來中央黨校副校長蘇星所評價:“周榮久的抗日行動是自發的,沒有黨的領導,在強大的日本侵略者面前,很難不失敗。” 然而,其失敗的悲壯,絲毫不減其精神的偉大。
一是自發抗爭的民族氣節 。在國民黨政府奉行“不抵抗政策”、東北山河迅速淪陷的至暗時刻,正是無數像周榮久這樣的底層軍官、綠林好漢、普通農民,基于最樸素的家國情懷和民族大義,毅然挺身而出,打響了自發抵抗的第一槍。他們的行動,宣告了中華民族不甘屈服的尊嚴,“他們的抗日精神長了中國人的志氣,給予家鄉人民極大的鼓舞”。這種源自民間的血性和勇氣,是中國人民抗日戰爭最終取得勝利的深厚基礎。
二是人民戰爭的深厚偉力 。周榮久領導的抗日救國軍,從其組建、作戰到后勤支援,都離不開奈曼及周邊地區蒙漢各族群眾的廣泛支持。八仙筒之戰能迅速取勝,離不開人民群眾的情報支持和直接參與;部隊轉戰各地,亦需依靠群眾的掩護和給養。這生動說明了侵略者可以占領土地,卻無法征服人心。真正的力量源泉深植于人民之中,一旦覺醒并組織起來,必將匯聚成淹沒一切侵略者的汪洋大海。
三是永不磨滅的歷史豐碑。 周榮久犧牲后,他的事跡一直在故鄉傳頌。烏蘭夫同志曾指示:“‘八仙筒’事件是內蒙古東部時間最早,影響最大的抗日事件,史學家要記載,文學家要歌頌。同時,教育后人永遠不能忘記這段悲壯、光榮的歷史。”經過多方努力,2021年6月,內蒙古自治區人民政府正式追認周榮久為革命烈士,這是對歷史的正名,對英靈的告慰。如今,在奈曼旗青龍山鎮,仍有抗日救國軍營地舊址供人瞻仰,周榮久的故事也被作家蔣麗敏等人寫入《烈士周榮久》一書,成為激勵后人的寶貴精神財富。
![]()
五
秋風依舊吹拂著奈曼旗的原野,周榮久當年戰斗過的地方,如今已是牛羊成群、稼穡蔥蘢。九一八的警報每年依然響起,它不僅是提醒我們勿忘國恥,更是催促我們深思:和平從何而來?民族尊嚴何以維系?從奈曼旗沙地上的抗日足跡,到周榮久浴血烏木圖山的悲壯結局,答案清晰而堅定,它來自于每一個普通人的覺醒與抗爭,來自于那份植根于黑土地的不屈脊梁。周榮久,這位奈曼旗的兒子,用他42年的生命,詮釋了什么是“茍利國家生死以,豈因禍福避趨之”。他的精神,與其后在中國共產黨領導下發展壯大的人民戰爭一起,共同鑄就了中華民族走向復興的基石。這份歷史的啟示,對今日之中國,尤其是曾飽經滄桑的東北大地,依然具有深刻的現實意義。它告訴我們,無論面對怎樣的艱難險阻,只要緊密團結,依靠人民,就沒有克服不了的困難,沒有實現不了的復興。英雄雖逝,精神永存。
![]()
(作者檔案:孫樹恒,筆名恒心永在,內蒙古奈曼旗人。蒙域經濟30人專家組成員,呼和浩特市政協智庫專家。中國金融作家協會會員,中國散文家協會會員、 內蒙古作家協會會員、內蒙古茶葉之路研究會副會長,內蒙古詩書畫研究會高級研究員兼副秘書長)
特別聲明:以上內容(如有圖片或視頻亦包括在內)為自媒體平臺“網易號”用戶上傳并發布,本平臺僅提供信息存儲服務。
Notice: The content above (including the pictures and videos if any) is uploaded and posted by a user of NetEase Hao, which is a social media platform and only provides information storage service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