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力消滅不投降的日偽軍:記者紀兆璞的煙臺抗戰瞬間

武力消滅不投降的日偽軍:記者紀兆璞看見一位姑娘從山下急奔而來，她是我黨潛伏在煙臺偽警察局的秘密工作者張世祿同志。

紀兆璞出生于1926年，時任《大眾報》記者，后任《煙臺日報》記者，他前往煙臺前線采訪，回憶如下:

1945年8月10日，日本政府發出乞降照會，接受波茨坦公告。喜訊傳來后，人們奔走相告，我們所在的山村軍民立片歡騰。當日延安朱德總司令向解放區所有武裝部隊發布命令，要求他們限令其附近各城鎮和交通要道之日、偽軍繳械，如遇敵人拒降，堅決予以消滅。一場爭取抗日戰爭最后勝利的緊張戰斗展開了。

當時，我作為《大眾報》的記者，受命到煙臺前線采訪。從報社的駐地夏河村出發，在百余里的路途中，不時看到開赴前線的部隊以及民兵和支前民工，他們冒著烈日酷暑疾步前進。日本帝國主義投降的消息，更加激發了他們的斗志。有些村莊在路旁樹蔭下，設有飲水站，婦女，兒童們熱情地招呼著過往的部隊和支前民工喝水。在墻壁上，貼著醒目的標語：“日本法西斯的末日到了！”“敵人不投降就堅決消滅它！”“抗戰勝利萬歲！”

驀地。前面傳來愉快的日本民間小調聲，走近細聽，歌聲發自河邊柳蔭下，那里有兩個人正在乘涼休息。經交談，始知他們是日本反戰同盟的一位成員和陪同他的翻譯。他們也是要到煙臺前線的。這位年輕的日本朋友對日本戰敗，他不久即可回國同家人團聚，流露出極其興奮的情緒。

是的，日本軍國主義發動侵華戰爭，不僅對中國人民犯下了滔天罪行，也給日本人民帶來了無限的痛苦和災難。覺醒了的日本士兵毅然參加了反對日本帝國主義的行列，成為我們的同志和盟友。

在煙臺南山前坡腳下的梁家村，我找到前線指揮所和中共煙臺工委。擔負解放煙臺光榮使命的，主要是由東海軍分區及其所屬部隊組成的山東八路軍第三前線北路大軍。軍分區劉涌司令員、于得水副司令員和中共東海地委書記梁輯卿等，正在農舍中運籌

帷幄，部署這一戰役。

仲曦東政委和政治部張少虹主任，在威海衛解放后也先后來到這里。東海獨立團和牟平，牟海、文西、福山等縣的獨立營及煙臺大隊等部隊，在接到命令后以最快速度趕到前線指定陣地。至14日，已從東、南、西三面，完成了對煙臺牟平、福山一線敵人的包圍。

在100多里的戰線上，不斷傳來隆

隆的槍炮聲。

為配合部隊里應外合打好這一仗，煙臺工委在緊張地組織部署市內地下武裝起義的工作。1944年4月，在郊區組建了中共煙臺市工作委員會，并成立煙臺行政辦事處。工委已先后派遣一批得力干部和黨員秘密潛入市區，與地下黨組織取得聯系，在工廠、

商店，學校和敵偽機關等處積極發展組織，廣泛團結群眾，組織地下軍，為迎接大反攻積蓄力量。

這時，他們不斷派人想方設法通過敵人的封鎖，將市區敵人的兵力部署等重要情報送到前線指揮所。

我軍包圍煙臺后、首先占領了煙臺南山丈八口子等要地。丈八口子是從山南進入煙臺的要隘。我隨同觀察地形的指揮所首長，登上口旁山頭。站在這里居高臨下、舉目北眺，頓感豁然開朗，遠處是浩瀚無際的大海，點綴著星羅棋布的島嶼；近處，由城市伸

向海中的長臂——擋浪壩，環抱著平靜的海灣，抵擋著洶涌澎湃的浪濤，海面上有幾艘敵艦艇在游弋。

煙臺市依山傍海，那半突入海中巍然屹立的煙臺山，猶如桂冠上的一顆明珠，蒼翠中閃現著紅色的屋頂……這里一幅多么絕妙的山水畫啊！祖國美麗的海港，回歸人民的懷抱已指日可待。戰士們在這起伏的山嶺上，搭起帳篷，架起電話線，建立起觀察哨所，日夜監視著敵人的動靜。

各部隊都在緊張地為攻擊外圍據點和市區做準備工作。潛伏在市內的我黨地下組織也加緊展開秘密斗爭，撒傳單，搞宣傳，監視敵人的調動，嚴防敵人對公共設施的破壞，隨時準備里應外合的進攻。市民們都在暗地里歡喜，互相傳告：八路軍就要打進

來了。

8月14日，日本政府正式宣布無條件投降。但是，盤踞在煙臺的日、偽軍，斷然拒絕我軍限令其繳械的最后通牒，安圖負隅頑抗。日寇和偽軍按照蔣介石的策劃，竟然公演起“日、蔣交防”、“蔣、日、偽合流”的鬧劇。

當市民驚喜傳告日本已投降、八路軍

就要打進煙臺的好消息時，死心塌地的漢奸們則到處替日寇狡辯說：“日本并非投降，而是主張和平。”并謂：蔣介石已電告他們接替日軍的防務。

狐假虎威的偽軍，竟搖身一變打出了“國民革命軍”的旗號，將國民黨的旗幟與太陽旗并掛在一起。8年中賣

身投靠日寇最堅決、兩手沾滿人民鮮血的偽登州道尹兼保安隊指揮的白書普，這時已被國民黨委任為煙臺市長，他洋洋得意地稱日、蔣都委任他“維持秩序”、并給偽軍打氣說：“現在寧、渝合作了，你們要好好堅守陣地。你們現在是什么官，中央軍來了照樣不變。”

煙臺商民拒用偽鈔，白逆則聲稱“中央軍來了也要用這種鈔票”（指偽鈔），以欺騙民眾。

這種蔣、日、偽合流的狡猾伎倆，更加激起了圍城部隊指戰員的同仇敵愾，他們個個義憤填膺，磨拳擦掌，紛紛請戰，要求出擊，拯救苦難中的煙臺同胞。

在我軍的強大攻勢下，福山縣城守敵于16日逃往煙臺。牟平縣城守敵800多人，為逃脫覆滅的命運，于18日晨突圍，沿著海岸和公路向煙臺潰逃，沿途遇到我牟平獨立營的節節阻擊。敵人來到樗嵐一帶時，又遭到我東海獨立團一營的有力截擊。我軍在副團長官俊亭、副政委常勇的指揮下，一接上火就拼起手榴彈，展開肉搏戰。經過激烈戰斗，消滅日軍一個小隊、偽軍兩個中隊，其中俘敵200多人，繳獲了大批槍支彈藥。

最后，余敵在海上敵艦艇炮火的支援和煙臺敵人的接應下，乘隙竄入市內。這一仗打得很漂亮，更加振奮了我軍的士氣。

這時，龜縮在煙臺的日、偽軍已增加到5000余眾，其中日軍柴山大隊和若干艦艇，他們憑借優勢的兵力、火力和經營多年的堅固工事進行頑抗，以爭取時間，等待美蔣來援。然而，這一切都是敵人的妄想。

經過連日艱苦奮戰，摧毀了近郊幾處敵據點的炮樓，使其防線捉襟見肘，瀕于崩潰。

23日是戰斗最激烈的一天。

清晨，太陽剛剛升起，前沿部隊發現有一位姑娘從山下急奔而來。經詢問，她說有重要情報要找工委報告。戰士們把她送到工委。原來，這位姑娘是我黨潛伏在煙臺偽警察局的秘密工作者張世祿同志。

敵人豈會料到，以生產金獎白蘭地酒而聞名中外的煙臺張裕釀酒公司——張家的這位大小姐，竟然是我黨的地下黨員。她利用優越的社會地位和廣泛的社會關系，做了很多工作。

頭天晚上，她從敵機關中獲知市區各處日軍正向軍艦集中，當即報告黨組織，組織要求她立即將這一重要情報送出。張世祿冒著生命危險，巧妙地越過敵人的封鎖線，及時抵達工委。工委書記滕景祿和工辦主任林夫熱忱地接待了她，并將她帶到前線指揮

所。她作了詳細匯報。指揮所和工委將各方面所獲得的情報加以分析，認為日軍企圖逃走。當即決定：向敵人發起總攻，突擊市區。

正在這時，敵人從海上和陸上向我軍陣地猛烈炮擊，一時硝煙滾滾。從彌漫的煙霧中，發現從葡萄山方向過來數百名敵人，全副日軍模樣，打著太陽旗，向東南山我軍前沿陣地瘋狂撲來。

嚴陣以待的獨立團三營的勇士們，在敵軍進入我火力圈后猛烈開火，一陣機關槍手榴彈，打得敵人滾下山坡，抱頭鼠竄。原來這是大漢奸白書普為掩護其日本主子逃遁，特將偽軍裝扮成日軍來迷惑我們，結果詭計未逞，白白送掉了一批偽軍的性命。

各部隊以排山倒海之勢撲下山崗，分五路向敵人陣地發起全面攻擊。牟海獨立營等部經過激烈的戰斗，首先掃除了魁星樓山坡上的土匪偽軍，占領了敵人賴以頑抗的頹垣斷壁和塹壕。由蓬萊城乘船逃來的郝銘傳部被白書普命令前去增援。郝向他的殘兵大吹大擂一番之后，揮舞著手槍驅趕士兵向魁星樓沖鋒，還沒爬到半山坡，就被我英勇的戰士們用密集的火力擊退。敵人接連又沖了幾次，均以失敗告終。

最殘酷的戰斗發生在芝罘橋。獨立團一營三連三排長王興初，領受了阻擊敵人的任務。他率領全排通過敵人密集的火力封鎖下的段開闊地帶后、順著上喬村東頭，準備直接楔入四馬路一帶。

當他們運動到芝架橋時，突然遭到隱蔽在附近一處屋后敵人火力的猛烈襲擊。戰士們與敵人展開激戰。這時有一股敵人從背后遷同過來、從魁星樓敗退下來的土匪偽軍也來到四馬路上，芝罘橋四面八方被敵人包圍了。敵人看到這支小部隊人數不多，又是孤軍深入，妄想消滅他們。

戰士們臨危不懼，沉著應戰，機智地變換著射擊位置，打退敵人四、五次沖鋒。最后，子彈打完了，手榴彈用光了，班長周喜福摸起一塊石頭，準確地砸到一個偽軍官身上，于是大家就在“殺”聲中向敵人擲石頭，拼刺刀。在硝煙彌漫中殺開一條血路，沖出重圍。

我獨立團二營、文西獨立營等部，在于得水副司令員、官俊亭副團長的指揮下，經過激烈的戰斗，于午后攻占了玉皇頂南山，直接威脅可以控制市區的戰略要點玉皇頂的守敵。進攻世舜堯口子的部隊，以猛烈的炮火摧毀了敵四座炮樓，數股大火沖天而起，·

黑煙在空中翻滾。煙臺大隊掃除了西沙旺一帶的敵人。到下午5時左右，市區周圍的幾個大小據點，已全部被我軍攻占。

敵人雖然不斷組織兵力進行反撲，但它已似秋后的螞蚱有氣無力，困獸猶斗，只不過作垂死掙扎而已。

夜色降臨，南山高峰“轟”、“轟”、“轟”傳來三聲地雷爆炸巨響，同時燃燒起三堆熊熊烈火。這是里應外合進攻市區的信號。

早已作好準備的突擊隊，一舉消滅了玉皇頂頑抗的敵人，在高高的炮樓上掛起了報告勝利的兩盞紅綠色信號燈。

嘹亮而清脆的軍號聲又吹響了，這是繼續前進的命令。一個連直插擋浪壩，用火力直接封鎖港灣出入口；另有幾路部隊合擊市府街的偽道尹公署和攻占煙臺山。我是隨同常勇副政委率一營起進入市區的。當我們經過南大道西頭的一座小橋時，與一偽軍中隊相遇，有兩個呆頭呆腦的偽軍跑過來詢問我們是哪一部分的，他們萬萬沒有想到八路軍會如此迅速地進入市區。

常副政奏的警衛員程遠超非常機警，立即上前用駁殼槍對準敵人的胸膛繳

了械，后面的偽軍見勢不妙慌忙散開，躲進旁邊的民房中。常副政委指揮部隊留下一部分將其包圍，其余部隊繼續前進。這股被包圍的敵人，在我軍“繳槍不殺”、“優待俘虜”的喊話聲中，未做任何抵抗，舉手投降。我們通過南大道，繞過新吉界，逼近偽

道尹公署時，敵人已逃之夭夭。

事后，我采訪第一批進入偽道尹公署的連隊時得知，在他們到達這里時，已室空人無，只有電話機的鈴聲在有節奏地響著。于新明連長順手拿起電話筒，隨機應變的問道：“喂，哪里？”原來對方是在附近擔任警戒任務的一個偽軍班長。于連長對他說：“八路軍還沒有過來，你快把隊伍帶過

來，越快越好。”就這樣，按照于連長的命令，這班偽軍糊里糊涂地過來當了俘虜。

當部隊追至煙臺山和碼頭時，喪魂落魄的敵人正倉皇登船逃竄。在混亂中，有的人被擠入海中，有的船因超載過重，駛出港灣在波濤中傾覆，幾天后浮尸海岸。還有一個中隊的偽軍未及登船，背靠大海無路可逃，在我火力威逼下，只得放下武器投降。

在我軍進擊市區的同時，由1300多名工人組成的糾察隊舉行了武裝起義。他們同敵人展開了英勇的斗爭，并用奪取到敵人的武器向敵人射擊。占領電燈公司的工人糾察隊，切斷了敵人為炸毀電而設置炸藥的導火索，立即拉開向全市供電的電閘，以光明迎接解放。

其他幾處起義的工人糾察隊，占領了西車站、偽法院和敵人運輸機構所在地瑞豐面粉公司，還繳了建昌街等幾處派出所的槍支，并四處搜捕敵散兵。工人糾察隊四起的槍聲迷惑了

敵人，有力地配合了部隊作戰。至深夜12時左右，戰斗已基本結束。從14日起，經過10晝夜的英勇奮戰，共消滅了日偽軍1500多人，終于把勝利的紅旗插上風景秀麗的煙臺山。

在煙臺的歷史上，1945年8月24日是一個值得紀念的日子。這一天，10萬市民從日偽對煙臺長達7年又7個多月的血腥統治下解救出來，擺脫掉亡國奴的枷鎖，回到祖國的懷抱。

備注:紀兆璞后任《煙臺日報》記者，并隨軍采訪，先后參加解放戰爭和抗美援朝戰爭，后擔任過國家對外文化交流委員會的司（局）級領導職務，于1986年從外交部離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