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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iteratureSunday
2025年 第 37 期
《濟寧看點?星期天》
新銳.經典.卓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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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濱拾趣記(外二篇)
□冰虹
小時候,總盼著暑期快快到來,好去外婆家。
外婆家的河濱總飄著蘆葦的軟絮,像誰把云撕成了碎絨。我蹲在青石板上撿石頭,指尖蹭過卵石的涼,忽然覺得時光是個頑皮的匠人——它從河水里輕輕一抽,就抽出石頭硬邦邦的“骨頭”,有的帶著水紋的印,有的裹著青苔的軟,像藏了半輩子的悄悄話。
正捏著塊圓石頭發呆,忽有小影子掠過水面,是只蜂鳥,翅膀扇得快極了,停在水蓼花的蕊上,像粘了顆會動的露珠。我屏住氣不敢動,怕粗氣吹破它的翅膀——那翅膀薄得像外婆繡帕上的紗,泛著淡淡的藍,仿佛風稍大些,就會碎成星子落進河里。風果然來了,先掀動河邊的竹簾兒,再吹跑我兜里揣的蒲公英,我追著絨球跑,風卻偏要逗我,把絨球吹向河面,驚得水底的小魚擺著尾巴躲進水草,像藏了什么寶貝。
趴在石板邊看魚,水是清亮的,能看見魚鰭劃開的細浪,像誰在水里寫小楷。抬頭時,天空飄著朵青灰色的云,走得慢悠悠,像外婆坐在藤椅上搖蒲扇的節奏。我數著云的紋路,覺得它像塊沒揉開的棉花糖,又像宣紙上暈開的淡墨。河對岸的荊棘叢里,藏著幾顆彩色的石頭,紅的像野果,黃的像蜜蠟,我踮著腳去夠,指尖被小刺扎了下,卻還是把石頭攥在手里——疼也值,這是我要藏進木盒里的“寶貝”。
日頭偏西時,外婆的聲音從巷口飄來,“冰兒,回家吃粥嘍”,聲音滾過石板路,繞著蘆葦叢轉了個彎,竟像踩出了條軟軟的小徑,引著我往家走。路過老槐樹時,聽見“哐當哐當”的響,是綠皮火車從橋上過,車頂掛著圓圓的月亮,像塊洗干凈的銀餅。我盯著月亮看,生怕火車把它硌碎,可火車開遠了,月亮還好好掛著,倒把光灑在河面上,像撒了把碎銀,晃得魚都探出頭來瞧。
夜里把撿來的石頭倒在桌上,忽見塊心形的石,白生生的,帶著點粉。外婆用布擦了擦,說:“這石兒揣著,就像揣了整條河呢。”我把它放進貼身的兜里,果然覺得有河水的涼浸著心口,連夢都飄著蘆葦香。清晨醒來,聽見院外喜鵲叫,推開門看見兩只黑白相間的鵲兒落在枝頭,我抓了把小米撒過去,它們啄著米,翅膀掃過春風,把香氣吹向遠處的群山。外婆說,山后面是她的故鄉,有一樣的河,一樣的石,只是如今荒了些——可我覺得,故鄉沒荒,它就藏在喜鵲的翅尖上,藏在春風里,一飛,就飛到了我眼前。
溪邊的芨芨草掛著晨露,珠兒滾在葉尖,像哭濕的淚。我用手指輕輕碰,露水滴在掌心里,涼絲絲的,竟像草兒在跟我說話。抬頭看山,山風也輕輕吹,把我的頭發吹到耳后,像在回應我的笑——原來山川和我是連著的,我看它時,它也在看我;我念它時,它也在念我。
天大亮時,我坐在窗前的小凳上,看車前草挨著蒲公英,綠得嫩,白得軟。露珠還掛在蒲公英的絨球上,遲遲不落,像舍不得這晨光。我湊過去聽,竟能聽見露珠輕輕“嗒”的一聲,細得像針落在布上。原來連露珠都懂,有些美好,要慢慢等,慢慢看,才不算辜負。河面上的霧還沒散,像裹了層紗,時光也慢下來,跟我一起,守著這滿院的靜,滿河的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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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寄月
夜闌人靜時,我總肯信這濃黑如墨的夜。不似白日里滿是浮光掠影的擾,它倒像塊浸了涼露的絹,裹著世間所有沉默的信。這般信任,恰如崖邊那株雪蓮,明知冰山的寒氣正一寸寸逼近,仍不肯褪卻半分素白,只把根須往巖縫里深扎,仿佛早悟了“近冰愈潔”的理。
星光是夜的魂,從未有過“逝盡”的時刻。它們散在墨色里,像撒了把碎鉆,又像佛前點著的長明燈,明明滅滅卻始終溫熱。我便是這微光里的一粟,不必爭那最亮的名頭,只借一縷清輝裹住衣角。風從峭崖上刮過,裹著梅蕊的冷香,連暗香都是陡的——可我偏敢在這陡里振翅,影子落在階前的苔痕上,竟也帶著點暖。
轉角處是烏鴉聚集的地兒,它們啄食著殘霜里的枯草,翅尖掃過斷墻時,總帶著些塵俗的聒噪。這原是人間常有的景:擾攘、瑣碎,連風都裹著煙火的濁。可我心里早存了個念想,像黛玉葬花時埋在土里的花瓣,藏著“向潔而去”的愿——縱是從這擾攘里起身,也終要抖落衣上的塵,朝著那輪冰潔的月飛去。
那月是心尖上的澄明。飛著飛著,倒覺出些禪意來:夜的黑是渡我的舟,雪蓮的素是醒我的鏡,星光的暖是照我的路,連烏鴉的聒噪,都成了“破塵”的引子。到最后,倒不是我飛向月,是月的清輝漫下來,把我也浸成了一片澄明。我“信夜”,不是信它的黑,是信黑夜里藏著的、終將顯形的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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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煙突記
小城西的煙突立在暮色里,像根界碑,一邊拴著人間的暖,一邊連著幽冥的涼。風卷著殘葉繞煙突,還沒碰著青磚,就被里面漫出的熱氣烘成了輕絮——那是肉身正在化去,像陶土遇了春雨,原有的形骸一點點散,連帶著前塵的喜惡、舊年的牽掛,都成了煙里的絮,被風扯著,往云里飄。
爐火在煙突下明滅,紅焰舔著鐵壁,倒不像煉獄,更像尊沉默的佛。要走的人躺在里面,曾握過筷子的手、曾牽過兒孫的指,此刻都成了待歸的塵——原是赤條條來,終要赤條條去,那些在塵世里攢下的執念,早被爐火烤成了輕煙,與檐角的云、階前的露,一并作了別。
再往前便是奈何橋。石欄上的青苔浸著冷意,孟婆湯的煙漫過欄角,像揉碎的云。揚著的白幡被風扯得輕晃,焚香的灰落在石縫,成了細沙。過橋的人攏著衣角,有的回頭望,有的垂著眼,誰都知這是不歸路,卻沒人說破——世間的事,原就有許多“懂而不言”,正如生死這道坎,再痛的別離,也得輕手輕腳地過。
橋的那頭,素衣人的淚滴在青石板,暈開小朵的濕痕。他們跪著,手里的紙錢燃成了蝶,繞著煙突飛了幾圈,便往暮色里墜——這是最后一程了,送的是曾在飯桌上遞過暖粥的人,是曾在燈下補過衣扣的人。悲音從老園子的老槐下飄來,笛孔里漏出的聲兒纏在煙上,倒讓這離別添了幾分軟意:原不是永訣,待云散月出,總有重逢的辰光,那時天該比此刻藍,水該比此刻清。
煙突里的青煙漸淡時,星子已綴滿了天。那些在市井里扛過煙火、在柴米里浸過溫涼的人,此刻正披著青衫往云里走,揮手的動作輕得像拂去衣上的塵。有人說百年后云外杳無音信,可我偏信,他們只是換了處地方曬月亮——畢竟煙會散,痕會消,可曾在人間暖過的心意,早像春草的根,扎在時光里,風一吹,就冒出新的綠來。
夜深時,煙突終于靜了。只剩下風繞著青磚轉,撿著地上沒燃盡的紙錢灰,往月光里送。我站在遠處看,忽然懂了:生死從不是交割,是把人間的暖,釀成云里的月,等后來人抬頭時,能借著那點清輝,想起曾有人,陪自己走過一段煙火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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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 介
作者:冰 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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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虹(本名宋紅霞),中國作協會員、中華文化促進會會員、濟寧市作協副主席、濟寧作協詩歌委員會特邀顧問、曲阜師范大學文學院研究生導師、曲阜師范大學瑯嬛詩社名譽社長、教育部評審專家、香港文學藝術研究院研究員。主持或參與完成國家社科基金項目、教育部人文社會科學研究項目、省社科項目多項。所寫論文、詩歌、小說、散文散見于《人民文學》、《人民日報》、《文藝報》、《中國作家》、《名作欣賞》、《星星》、《詩選刊》等多種報刊。著有專著《消費時代的山東文學研究》,詩集《花雨》、《手握一束光芒》、《海的牧歌》、《夏水九疊》,文集《時間的芭蕾》、《小狐貍的星辰及其它》,小說集《冰虹小說經典》等。作品多次轉載并獲獎。作品多年入選《中國新詩排行榜》、《中國新文學大系.詩歌卷》。作品入選首部中俄雙語《中國當代詩選——獻給俄羅斯語言年》、青海湖國際詩歌節詩人作品選、《中國詩選》、《當代實力詩人15家》、《當代詩選》等多種選本,作品入選清華大學教材。詩歌作品在中國中央電視臺“新年新詩會”、中國中央電視臺書畫頻道和華語詩歌春晚播出。
多次應邀參加極具影響力的大型國際詩歌活動,作品被譯成多種文字介紹到國外。是第五屆劉勰文藝獎文學評論獎得主、第十九屆世界詩人大會銅獎得主、第四屆中國長詩獎得主、第六屆中國詩歌春晚最佳新銳詩人獎得主、第八屆華語詩歌春晚“十佳華語詩人”獎得主、第二屆文學高地十佳詩歌獎得主、世界華語詩歌大獎新銳詩人獎得主,獲喬羽文藝獎文學創作獎等,入圍第六屆魯迅文學獎,被文化部授予“對外文化友好使者",被媒體譽為“詩壇美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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