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湘：硅谷工程師偷代碼被馬斯克起訴，背后的深層原因與教育反思

作者簡介：二湘，喜歡碼字，著有《暗涌》《狂流》，《重返2046》，《心的形狀》。歡迎關注我的油管賬號“二湘的十一維空間”。

1.

前幾天，馬斯克告了一個硅谷程序員，Xuechen Li ，中國籍，北京四中畢業的，多倫多大學本科，斯坦福大學計算機博士，2024 年2月加入 xAI，是公司前 20 名工程師之一。他主要參與訓練開發 Grok 聊天機器人大模型。他呢，準備離開xAI，加入openAI，他在離職前賣掉了約 700 萬美元的 xAI 股票（6 月拿 470 萬，7 月又拿了 220 萬），隨后復制了大量機密資料到個人設備，馬斯克說是拿走了the entire codebase ，還試圖通過改文件名、刪除瀏覽歷史、壓縮文件等手段掩蓋痕跡，但最終被 xAI 安全審核發現，并在加州聯邦法院提起訴訟。注意，xAI沒有告openAI，我個人認為openAI的確不知情，他們也不會要求Li做這樣的事情，我相信，奧特曼這樣的基本底線還是有的。

Xuechen Li或許以為自己能瞞天過海，結果聰明反被聰明誤，最終斷送了自己的前程。我覺得這也和家長的教育有關，如果父母只注重成績，卻忽視品德教育，孩子就算再聰明，缺乏正直，Integrity，就很容易走偏。正直，是做人最基本的品質。聰明只是工具，用得好能造福，用不得當可能造成傷害。

前幾天我和愛睿星的任老師的直播講家長對孩子的成長能起到什么作用，我提到第一個就是培養品德。希臘哲學家亞里士多德就強調通過培養道德品格（virtue enthics）來實現幸福。培養孩子的品德，其實就是給孩子打一個底色，做事有自己的原則和底線，保持清白與正直，底色好的孩子，行得正，不用歪門邪道，也會收獲誠摯的友誼，得到更多的幫助，所謂得德者多助。

但是，再想一下，這位李姓工程師的父母難道就是品德不好的人嗎？應該也不是，他們可能就是忽略了品德教育，沒有意識到品德教育的重要性。其實我們自己的父母又有多少是會有意識教孩子做人處事的原則呢？至少我的父母沒有。

我還想起女兒小的時候，她的一個同學偷了她的手表，后來她去和那個同學說了，那個同學就把手表還給她了，我認識她那個同學的家長，我沒有去和那位家長說，但是現在我有些后悔，或許我該和她的家長說一下，好讓那個孩子知道這樣做的后果，讓她有一種恥感，讓她的父母教育她，將來或許就不會再犯同樣的錯誤了。

另外呢，人生總會遇到各種誘惑，孩子如果能從小培養正直與克制，才不至于在短期利益前做出錯誤的選擇。

如果缺乏道德約束，即便才智再高，也容易走偏。所以，與其想辦法讓孩子學業突出，進名校，不如教他們如何保有正直與善良。

2.

當然，光有父母教導，個人道德約束還遠遠不夠。

也是上周四，蘋果公司在北加州聯邦法院起訴前Apple Watch傳感器架構師Cheng Shi，指控他在2025年6月離職前謊稱回國照顧父母，實際上已接受了OPPO硅谷研發中心的職位，并秘密下載并轉移了63份涉及芯片設計、心電圖算法和血糖監測路線圖的核心機密文件。蘋果要求法院禁止Cheng Shi及OPPO在相關產品中使用這些技術。當然，這個案子比xAi的案子稍微復雜了一點，因為牽涉到兩家公司的商業競爭。

再往前，2024 年谷歌有一位工程師丁某回國創業時，也被谷歌發現帶走大量代碼，結果被告上法庭。雖然這幾個都是個案，但在社會輿論中卻往往會與“華人”掛鉤。美國人不會去追問“你是美國土生土長，還是中國來的”，只要你長著一張中國臉，或者是中國姓氏，都難免會被貼標簽。這種連坐效應在社會心理學里，其實很常見，社會分類理論告訴我們，人們傾向把個體歸入某個群體，人們也習慣于用個案去推斷整個群體，結果是個別事件被擴展成整個群體，這個事件也會加劇一些西方人對國人或者是華裔的刻板印象，覺得華人聰明，勤奮，但是誠信上有些欠缺。

其實不只是華人，在美的印度人也被詬病，我的一個朋友提到她公司當時有個印度人來面試，直接拿出其他公司的ppt開講，嚇得老板趕緊把他轟走了。

為什么會這樣？

可能的一個原因就是東西方社會和文化的差別。美國整體社會傾向先信任你，但是如果你違法，懲罰是很嚴重的。所以美國人有強烈的法制觀念，知道違法的后果；而其他許多國家在這方面，尤其是對違反知識產權的認知是很薄弱的。總有人覺得法不責眾，或者反正別人都這么干，我也可以， 或者就是覺得知識產權沒那么重要。

另一個原因在于教育方式的不同。美國的學校普遍強調honor code和個人責任，從小就灌輸誠信是底線的理念。而在一些應試環境下，升學的壓力太大，太重視結果，有些學生就會鋌而走險。

中學階段是一個人道德觀、價值觀形成的重要階段，除了父母教導，學校和周邊朋友的影響也很大。我發現自己的道德水準就不如自己的孩子。有一次，我女兒數學考試得了一百分，但是她發現是老師看錯了，有一道題她做錯了，她就主動跑去和老師說。我捫心自問，我是做不到的，我不會去作弊，但是也不會主動要老師減分。

我的一個朋友Linda提到她的孩子去參加學校的一個leadership program，給低年級的孩子當mentor。他們有培訓課程，其中有一個問題是：如果有人考試作弊，你看到了怎么辦？所有在美國長大的孩子都立刻跳起來說，立刻舉報啊，因為這不但違反了honor code ，還對其他孩子不公平；但國內來的孩子都說，我知道這樣做是不對的，我自己不會去做，但也不會舉報他。孩子問Linda他們為什么有這么奇怪的想法，Linda說因為如果你舉報的話，有可能毀了那個孩子的前途，他有可能是一時糊涂，Linda的孩子說這是integrity，而且他要對自己的行為負責；Linda說還有另一種可能，就是他有可能報復你，結果Linda的孩子說那更不能容忍這種錯誤的行為了，一定要舉報。Linda問他老師給的答案是什么，他說當然是舉報了。國際生才恍然大悟，原來這才是正確做法。

其實，我完全理解大陸來的孩子為什么不會去舉報。我小時候，上的小學是個二流小學，有一次，一個和社會混的同班同學偷了另外一個同學的墨水瓶，我就把她舉報了。后來她不知道怎么知道是我舉報的，威脅要打我，我那一陣嚇得不敢自己回家，總是跟著一個高年級的鄰居一起回家。這事我一直沒敢和爸媽說，我估計說了，他們也會讓我少管閑事。

3.

這些年，美國頂級大學在中國大陸的美本錄取少了許多，其中一個原因就是發現某些人申請材料有弄虛作假，或者是活動夸大的情形。比如有一個被斯坦福錄取的學生offer被撤銷，就是因為她做義工的小時數目被夸大了。還有一個原因是標化成績，甚至是GPA都有造假的現象。大家可能看過泰國電影《天才槍手》，一群成績優異的中學生利用國際考試的時差漏洞，把試題和答案跨國傳遞，幫助考生作弊并收取高額報酬，而這個故事的原型其實是參考了真實的SAT/GMAT考試作弊事件。從 2014 年起，College Board 就不再在大陸設立 SAT 考點，主要原因就是考試安全與泄題問題

這些年，不止是SAT，一些數學物理競賽考試的泄題現象也很嚴重。我聽說一個學藝術的女孩AIME“考”了滿分，還去參加一個慶祝活動，說自己運氣好才得了滿分，她大概根本沒有意識到AIME滿分意味著什么，那在全國范圍內都很少見，幾乎是數學頂尖天才的水準。

其實大多數陸高的孩子都是非常誠實的，但是因為有一小部分的人這樣，大家又敢怒不敢言，或者就是不想管閑事，最后就影響了整體的聲譽，反過來又影響了所有人。這是件很悲哀的事情，我想到人民大學周濂說過的一句話：“正直的生活是有代價的，但其實不正直的生活同樣是有代價的，同樣很沉重，而且甚至更沉重。”

4.

柏拉圖在《理想國》中說：不正義會毀滅靈魂，使人墮落；而正義使靈魂井然有序，從而比財富、權力和聰明的機巧都更有價值。這個英文的原文是 Injustice destroys the soul and brings ruin to the doer; justice orders the soul, and is more valuable than wealth, power, or cleverness. 注意這里的 Justice 更多對應的是制度上的公正。我的理解是，如果一個社會的制度能夠有效懲罰不道德的行為，那么整個社會的道德感就會被強化，反之，如果規章制度存在漏洞，讓不道德的事情得不到懲罰，那么社會的整體道德感和誠信水平就會滑落。

復旦大學政治學教授包剛升在《政治學講義》中也有類似的論述。他說“制度很重要，這一點毋庸置疑。…或好或壞的實際表現，往往是由制度提供的激勵結構所決定的。”人的行為往往不是孤立的個體選擇，而是深深嵌入制度與環境之中。所謂“橘生淮南則為橘，生于淮北則為枳”，說的正是這種制度與環境對人的深刻塑造和影響。一個社會的制度設計如果能夠激勵誠實與合作，人們自然會向善。如果制度默許投機取巧、欺詐和不正義，那么再聰明的人也可能被腐蝕。

不過，話又說回來，制度也不是全部。制度與環境固然重要，但個體的根基同樣不可或缺。孔子說：“君子務本，本立而道生。” 意思是先把做人最核心的品德和根基立穩，其他一切都會水到渠成。這不僅是對社會制度的要求，也是對每一個人的提醒。

~the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