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亂世孤女
元朝至元年間,淮水之畔的青溪鎮,連年遭淮河泛濫,百姓多以漁獵擺渡為生。
鎮上有個叫周望的后生,爹娘早亡,靠著在碼頭扛活過活,三十出頭仍孤身一人,一間漏風的土坯房便是全部家當。
這年深秋,周望剛從碼頭卸完貨,踩著滿地碎金似的落葉往家走,忽聽蘆葦蕩里傳來嗚咽聲。
他撥開半人高的葦草,見一個穿粗布襦裙的姑娘縮在枯葦叢里,發髻散亂,臉上沾著泥污,懷里緊緊抱著個藍布包袱。
“姑娘,你咋在這兒?”周望粗聲問道。
姑娘猛地抬頭,眼里滿是驚惶,嘴唇哆嗦著:“大哥,求你救救我……我是從北邊逃難來的,家鄉遭了兵禍,爹娘都沒了……”
話沒說完,眼淚就滾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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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望心一軟。
這幾年兵荒馬亂,逃難的人他見得多了,只是這姑娘瞧著不過十六七歲,孤身一人實在可憐。
他撓了撓頭:“要不……先去我家歇歇腳?”
姑娘遲疑片刻,屈膝要跪,被周望一把扶住。
“別這樣,舉手之勞。”他拎起姑娘的包袱,才發現沉甸甸的,“這里面是啥?”
“是……是爹娘留下的幾件舊物。”姑娘的聲音低了下去。
回到周望的土坯房,姑娘才自報家門,說叫柳月,家鄉被兵匪洗劫,一路乞討到了青溪鎮。
周望聽了嘆氣,從灶上摸出兩個冷窩頭遞過去:“先墊墊肚子吧。”
柳月接過窩頭,眼淚又掉了下來:“大哥真是好人……我無依無靠,不知該往哪兒去。”
周望心一橫:“要不你就先住著,我這屋雖破,多雙碗筷還是有的。”
柳月連連道謝,說愿為周望洗衣做飯,絕不白吃閑飯。
二、突來的“岳母”
柳月住下后,把小屋收拾得干干凈凈。
她手腳勤快,每天天不亮就起來為周望縫補衣裳,傍晚還去河邊洗衣,日子雖清苦,倒也有了幾分煙火氣。
周望看在眼里,心里漸漸有了些異樣的情愫,只是嘴笨,始終沒說出口。
半月后的一天,柳月突然紅著眼圈來找周望:“周大哥,我……我娘來了。”
周望一愣:“你娘?不是說……”
“是逃難路上失散的,我以為他們都不在了,沒想到昨天在鎮上遇見了。”柳月低下頭,“她身子不好,能不能……讓她也住幾天?”
周望哪有不答應的道理。
當天傍晚,柳月就把她娘接了來。
那是個五十多歲的婦人,頭發花白,臉上布滿皺紋,咳嗽得厲害,走路都得柳月扶著,瞧著確實病得不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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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謝周小哥收留。”老婦人聲音沙啞,給周望作揖時,袖口滑下來,露出手腕上一塊青黑色的印記,像是胎記。
周望忙擺手:“伯母客氣了,柳姑娘既然在我這兒,您住著便是。”
可自打老婦人住進來,怪事就開始了。
她從不出門,白天總關著房門,只有到了半夜,周望才聽見隔壁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響,像是在磨什么東西。
更奇怪的是,老婦人飯量極大,一頓能吃三個窩頭,卻總說渾身無力,臉色也一天比一天蠟黃。
周望心里犯嘀咕,卻不好多問。
直到一天夜里,他起夜時路過老婦人門口,門縫里透出昏黃的光,隱約聽見柳月在哭:“娘,您再忍忍,等過了這陣……”后面的話就聽不清了。
三、倉促的婚事
老婦人的病越來越重,請了鎮上的郎中來看,也只說是積勞成疾,開了幾副藥,吃了卻不見好。
這天夜里,老婦人突然咳得直不起腰,拉著周望的手說:“周小哥,我知道自己時日無多,只有一個心愿……”
“伯母您說。”周望看著她虛弱的樣子,心里發酸。
“我這女兒,命苦……”老婦人喘著氣,“你是個好人,若不嫌棄,就娶了柳月吧,也好讓她有個依靠。”
周望臉一紅,偷眼看柳月,她正低著頭,耳尖紅得像櫻桃。
他結結巴巴地:“我……我怕配不上柳姑娘。”
“周大哥!”柳月突然抬頭,眼里閃著光,“我愿意!”
老婦人笑了,咳著說:“那……就選個日子,簡單辦了吧。”
三天后,周望和柳月就成了親。
沒有紅綢,沒有鞭炮,柳月把那件唯一沒打補丁的藍布裙當嫁衣,周望買了兩斤紅糖,就算禮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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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婚夜里,柳月坐在床邊,低著頭說:“周大哥,委屈你了。”
周望撓撓頭:“不委屈,能娶你是我的福氣。”
可他沒注意,柳月轉身時,眼里飛快地閃過一絲愧疚。
四、消瘦的丈夫
婚后的日子本該和美,周望卻漸漸覺得不對勁。
他白天在碼頭扛活,明明飯量比以前大,人卻一天比一天瘦,顴骨都凸了出來,夜里還總盜汗,醒來時里衣能擰出水來,像是被水泡過。
柳月急得直掉淚,天天給他燉湯,可他喝了也不見好。
倒是老婦人,氣色越來越好,臉上的皺紋淺了些,咳嗽也輕了,只是依舊深居簡出,半夜里的窸窣聲更勤了。
鎮上開始有了閑話。有人說周望是被“吸了精氣”,還有人偷偷告訴周望,曾看見老婦人半夜在院子里燒黃紙,嘴里念叨著聽不懂的話。
周望心里發毛,卻不愿相信。
直到那天,他提前從碼頭回家,撞見老婦人正站在他床前,手里拿著一根銀簪,往他枕頭底下塞什么東西。
見他回來,老婦人慌忙把銀簪藏進袖袋,訕訕地說:“我……我看你枕頭歪了,幫你整整。”
周望沒作聲,等老婦人走后,他翻出枕頭下的東西——是一小撮黑色的粉末,聞著有股土腥味。
他心里咯噔一下,悄悄把粉末收進了荷包。
五、糯米的用處
周望揣著粉末去了鎮上的道觀。
觀里的老道長捻著胡須,聞了聞粉末,臉色頓時沉了:“這是‘河泥灰’,是水里精怪用來引氣的東西。你家里是不是有不干凈的?”
周望嚇得腿一軟,把老婦人的怪事一五一十說了。
道長聽完,從袖袋里摸出半袋糯米遞給他:“這糯米屬陽,能克陰邪。你今晚把它藏在枕下,若真是精怪,定會現行。記住,無論聽見什么,天亮前千萬別開門。”
周望捏著沉甸甸的糯米袋,心突突直跳。
回到家,柳月見他臉色不對,關切地問:“大哥,你咋了?”
“沒事,干活累著了。”周望強裝鎮定,趁夜里把糯米撒在了枕下和門楣上。
這晚,他睜著眼不敢睡。
到了丑時,隔壁突然傳來“哐當”一聲,像是東西摔了。
緊接著,是老婦人尖利的叫聲,不似人聲,倒像是什么東西被燒著了。
周望攥緊拳頭,想起道長的話,死死抵著門。
外面傳來抓撓聲,還有柳月的哭喊:“娘!娘您怎么了?周大哥,快開門啊!”
周望咬著牙不應。
過了約摸一個時辰,外面漸漸沒了聲響。
天剛蒙蒙亮,他猛地拉開門——院子里空蕩蕩的,老婦人的房門敞開著,地上有一灘水漬,還散落著幾片青色的鱗片。
柳月蜷縮在門檻邊,見他出來,突然“噗通”跪下:“周大哥,我對不起你!”
六、真相與反轉
柳月哭著說出了實情。
她根本不是逃難的孤女,而是淮河岸邊的漁民之女。
半年前,她娘被河里的“黃鱔精”擄走,那精怪化作她娘的模樣,逼她引男人回家,好吸食精氣修煉。
那黑色粉末就是精怪用來聚氣的,而她娘的真身,一直被精怪困在河底的洞穴里。
“我不敢說……它說若不聽話,就殺了我娘。”柳月哭得撕心裂肺,“昨夜它被糯米所傷,定是逃回河里了!”
周望又驚又怒,拉起柳月:“快帶我去找你娘!”
他飛奔去道觀叫上道長,三人撐著船往淮河深處去。
柳月指著一處漩渦說:“就在那兒,精怪的洞穴入口。”
道長掏出桃木劍,往水里撒了一把糯米,大喝一聲:“妖孽,出來受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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漩渦猛地翻涌起來,一個巨大的黃鱔頭破水而出,渾身覆蓋著黏液,眼睛像燈籠似的盯著他們。
“小小凡人,也敢壞我好事!”黃鱔精嘶吼著,尾巴一甩,就把小船掀翻了。
混亂中,周望看見柳月被精怪卷住,拖向漩渦。
他不知哪來的力氣,抓起船上的魚叉,猛地扎向黃鱔精的眼睛。
精怪吃痛,松開了柳月。
道長趁機拋出符咒,貼在精怪頭上。
“轟隆”一聲,黃鱔精化作一道黑煙消散了。
漩渦底下露出一個洞穴,周望跳下去,果然在角落里找到了被捆著的婦人——正是柳月的親娘,只是面色慘白,氣息微弱。
原來,那精怪忌憚柳月娘身上的陽氣,一直用符咒封著她的魂魄,打算修煉有成再吞噬。
若再晚幾日,恐怕就救不回來了。
七、尾聲
柳月娘被救回來后,調養了半年才好轉。
周望和柳月又重新拜了堂,這次,鎮上的街坊都來道賀,院子里擺滿了紅綢和燈籠。
成親那天,柳月穿著真正的嫁衣,紅著臉對周望說:“大哥,以前騙了你,你別記恨。”
周望笑著刮了刮她的鼻子:“都過去了。以后啊,咱好好過日子。”
從此,青溪鎮的碼頭邊,常能看見周望扛活的身影,柳月則在一旁遞水擦汗,陽光灑在兩人身上,暖融融的。
只是沒人再提那個關于黃鱔精的夜晚,只有周望枕下,常年備著一小袋糯米——不是為了防什么精怪,而是為了記住,有些善良,哪怕曾被蒙蔽,也終會開出花來。
八、結語
寫下這個故事時,我總在想,這世間最險的從不是精怪,而是人心的偽裝。
周望的憨厚,柳月的掙扎,黃鱔精的詭詐,說到底都是對信任的考驗。
我們總在生活里遇見柳月,她們帶著看似無懈可擊的苦衷靠近;也會撞見偽裝的岳母,用溫情脈脈的面紗遮掩私欲。
可就像故事里的糯米能破邪祟,人心里的清醒與堅守,才是最硬的骨頭。
我想告訴大家,善良從不是軟弱。
周望救柳月是善,識破偽裝仍選擇救柳月之母,是更沉的善。
這善里有分辨,有擔當,不是盲目的縱容。
而那些藏在暗處的算計,縱能得意一時,終會被陽光曬出原形。
就像河泥灰掩不住糯米的陽氣,謊言蓋不住真心的重量。
世道再亂,人心再雜,守好心里的那點“真”,辨得清善惡的邊界,便無懼魑魅魍魎。
畢竟,能救贖我們的,從來不是僥幸,而是清醒的良善。
(本故事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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