網文第一人，曾拜入釋永信門下

第二十三輯：

吳文輝的復仇之路

在網絡文學的歷史上，有著太多關于復仇的經典橋段。

前有唐三復活愛人怒戰比比東，蕭炎化身斗帝激斗武魂殿；后有林殊化身梅長蘇洗白沉冤，葉修退役復出干掉嘉世……

無論是在哪一種題材下，復仇都是廣大書友喜聞樂見的題材。

不過所謂文學來源于現實，但并不見得高于現實。網絡文學史上最經典的復仇之路，其實是一幕現實大劇，其燃魂與爽文的程度，甚至遠超一眾小白文。

這部復仇大戲的主角，叫吳文輝。

站在他對面的人，叫侯小強，曾經真正意義上的“網絡文學第一人”。

2013年3月，《天天向上》邀請了唐家三少、我吃西紅柿、骷髏精靈和天蠶土豆四位大神級網絡作家登上節目，這是真正意義上的網絡文學作家站到主流平臺上和公眾視野接觸。

那次節目，如果有看過的朋友應該印象非常深刻（我當年逃課去看了直播）。

這個深刻主要是這四位的收入，當八位數的稿酬打在屏幕上的時候，當天蠶土豆不經意間凡爾賽地表示幾個月沒注意卡里多了幾百萬的時候，人們開始意識到，一個網絡文學產業的狂潮，已經轟然而至。

然而正如魯迅說的那樣：“人類的悲喜并不相同，我只覺得他們吵鬧。”

天蠶土豆、骷髏精靈、唐家三少、我吃西紅柿

在這一期《天天向上》刷爆公眾眼球，網絡文學形勢一片大好的時候，一個星期后，在2013年3月26日，起點中文網總裁吳文輝卻悄悄在微博寫下了這樣的留言：“一個時代結束了。”

與這條微博同步的，是“起點五帝”離職的消息。

時隔很多年后，當被問到為什么在2013年以那種姿態離開起點中文網時，吳文輝只是淡淡地說“其實根本的問題在于移動互聯網的崛起”。

但很顯然，起點創始團隊和盛大文學以及侯小強之間的矛盾，遠不像雙方回憶錄中描述的那樣不帶絲毫煙火氣。

起點創始團隊

時間拉回到2012年，在這一年的年末，由“盛大文學”所主導的“云中書城”已經盡顯疲態。

正如我們在侯小強那一章里講的那樣，侯小強作為一個希望為“網絡文學做加法”的夢想家，很想構建一個宏觀產業鏈。

而在這個夢想之中，起點中文網不是基礎，不是核心，而是“一環”，是網絡文學上下游產業鏈的“一環”。

所以這其實是一個關于中央集權和藩鎮割據相互看不順眼的歷史橋段。手握大權的侯小強想著“削藩”，儼然諸侯的吳文輝希望割據一方自成天地，矛盾在很久以前就已經不可調和。

問題是削藩這件事，操作好了是平定叛亂，操作不好就是“奉天靖難”。

侯小強

侯小強的“云中書城”自己運作得漏洞百出，卻還卡著起點中文網的脖子不讓后者自行發展移動互聯網。

如果盛大文學自己母公司給力，原本還有機會壓制起點中文網。

但到了2012年，財報顯示，作為業界龍頭的盛大文學盈利只有一個億，而其中起點中文網就占了7000萬。

假如用利潤率來看這個數字的話，盛大文學中除了起點中文網的其他部分更是慘不忍睹。

此時盛大文學內部的局面已經不能用割據軍閥來形容了，就差吳文輝振臂一呼反問侯小強“陛下何故造反了？”

盛大文學

更要命的是，在2012年前后，盛大文學兩次試圖上市都被卡住了，這很顯然不符合互聯網運作的思維，也不符合陳天橋一開始對于盛大文學的定位。

原本是想打造成一個超級網絡文娛綜合體上市摟錢的，結果計劃胎死腹中，就必須得有人背鍋。

侯小強和吳文輝，必須得有一個挨刀。

一個是起點中文網的創始人，幾經風雨開辟網絡文學付費的道路；另一個是網絡文學最大集團的當下掌舵者，在盛大文學收購起點中文網、晉江文學城等網站后，侯小強的名字幾乎可以和“網絡文學”畫上等號。

網絡文學史上，再也沒有如此絢爛的“雙神之戰”。

經營理念的差距最終變成了盛大文學內部逐漸明朗化的權力斗爭。

2012年，為了拿到移動互聯網時代的入場券，也為了起點中文網的獨立性，被壓制了幾年的吳文輝選擇了玩命一搏，發起了管理者收購計劃，企圖通過資本運作拿回起點中文網。

奈何吳文輝高一尺陳天橋高一丈，雖然在網絡文學的運營上順風順水，可是在拼財力與資本方面起點和盛大總公司的差距不是一點半點。

圖窮匕見以后，2012年2月，以吳文輝為首的起點管理團隊正式向陳天橋提出辭職。

陳天橋

當然，不能就此說吳文輝等人就心甘情愿地這么離開。中國人的辭職和上位自古以來講究一個三辭三讓，吳文輝團隊手里握著起點的大把資源，本來想和盛大好好拉扯一番。

結果不承想盛大文學抑或者是侯小強完全不按套路出牌，這邊辭呈遞上去，那邊侯小強就批準通過了，直接把吳文輝團隊逼到了死路上。

與此同時，侯小強的管理團隊也正式進駐起點中文網進行管理。

這就有點像一戰薩拉熱窩事件爆發以后，各國調兵之余尋思著談判解決，沒想到火車的普及讓各國調兵速度超乎了所有人的想象，最后稀里糊涂就打了起來。

就這樣，吳文輝在起點最如日中天的時代，離開了這個他深耕了十年的網絡文學平臺。

吳文輝

對于這個曾經定義過網絡文學的男人來說，他的眼前閃爍著無數畫面：

忽而是03年“起點五帝”在情人節時聚會；

忽而是藏劍江南拿出了第一版“起點界面”；

又忽而是他和侯小強2008年時意氣風發，站在天臺上拍攝雜志……

現如今皇圖霸業轉頭空，再重來卻已是千難萬難。

吳文輝與侯小強

此時的一個契機是，90%（該數字存疑）的起點一線作家都要重新續約，因為2011年的時候寶劍鋒簽的是兩年長約，現在已經到期了。

如果吳文輝想要另起爐灶，就必須把握住頭部作家這一核心資源。

與此同時，痛定思痛被資本折磨了數年的吳文輝，決定改頭換面的他準備擁抱最大的資本，開始與騰訊進行接洽。

此時正是IP時代的前夜，BAT（百度、阿里、騰訊）三巨頭其實都很看好網絡文學這一塊的市場。

而吳文輝和起點團隊則是網絡文學史上最成功的經營管理者，甚至不用加之一，他想要拿下移動互聯網的最后入場券，就必須借助騰訊的流量和龐大資本。

加盟騰訊后吳文輝發的微博

于是乎，這對被后來作者加讀者怒罵為“王八配狗”的組合，正式強強聯手，著手創建了創世中文網，由吳文輝出任總裁。

一場網文界新的腥風血雨，已經讓人感到撲面而來。

只是這次，起點中文網抑或是盛大文學所斗爭的對象，再也不同于17K或是縱橫，這是只能你死我活的爭斗，而對立方則是曾經締造了起點的傳奇團隊。

從時間線上來看，先動手的應該是盛大文學，而且一出手就整了個大活。

2013年5月份，盛大文學起訴了“起點五帝”之一的羅立（ID黑暗左手），罪名是賤賣版權。

但這場爭端很可能開始得比很多人想象中還要早。

一個月前，吳文輝發了一條引人深思的微博：“以為將是凝重的一刻，忽然卻發現已經靜悄悄的過去了，只留下你嗅著空氣，試圖尋找著已經發生過的余味。”

羅立

羅立被捕的消息配著創世中文網上線的新聞，整個網文圈頓時山雨欲來。最終，在上海看守所里待了68天以后，羅立走出了監獄的大門。

“金錢到了這種量級，發生什么事都不奇怪。盛大花400萬搞我，我認了”，在暴瘦了20斤以后，歸來的羅立一副風輕云淡的樣子。

但誰都知道，盛大和吳文輝團隊的矛盾已然是不死不休。

不久后，吳文輝提了數百萬現金去了大慶，去和貓膩談合同，成功在侯小強之前截胡了這位“網絡文青”。

貓膩不久之后轉戰創世中文網，開更《擇天記》，而《擇天記》也成為了大IP時代改變最早，熱度最高的作品之一。

吳文輝、貓膩

打擊敵人不見得能讓自己活得舒服。

新生的創世中文網配合上騰訊的流量，在第一年的財報就已經直逼盛大文學的整體利潤了。

內外交困的侯小強再也無力承擔盛大文學的宏偉藍圖，在2013年底宣布辭職，次年去了少林寺學佛，拜入釋永信的門下，成為了掛名弟子。

而如今，釋永信也和侯小強的名字一樣，成為了一段過眼云煙。

侯小強與釋永信

侯小強的離職撕碎了盛大文學最后的遮羞布。

這個龐大的文學帝國在整個2014年甚至不能用千瘡百孔來形容，最終在2014年末，創世中文網宣布以50億不到的價格，拿下盛大文學。

那個從2008年開啟的時代，在這一刻徹底落下了帷幕。

為新時代命名的，是一個由創世中文網和盛大文學聚合在一起形成的文娛集團。

它的名字，叫做閱文。

閱文集團上市

天眼查的數據顯示，2015年初，起點中文網的法人，重新變回了吳文輝。

這場接近兩年的復仇大戲，上演了幾乎夢幻的結局。

吳文輝從凈身出戶，單槍匹馬另立門戶，最后拿回了自己此生最得意的作品。

吳文輝用自己的方式，定義了一個時代的網絡文學。

往期回顧（點擊藍字）：

策劃：翟晨旭 夏夜飛行

排版/編輯： 洛溪 夏夜飛行

作者后記：

上個月看到釋永信的的新聞，第一反應是侯小強。

我當時跟編輯部講：釋永信這個熱度別蹭，留著，我一定要寫一下侯小強和起點五帝的最終之戰。

在各種意義上，2014年都是一個時代的結束。

所以，姑且以這一篇，作為“爽文時代”的終結和“IP時代”的開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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