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月12日,青秀山別墅,警笛驟起,刺破深夜的寂靜。
調查組破門而入時,藍天立正伏在紅木書桌前,顫抖的手指試圖點燃一疊憑證。火苗尚未躥起,調查組的手,已按住了他的肩膀。
客廳,真皮沙發上,妻子韋霄燕面如死灰。梳妝臺上,散落著未拆封的緬甸翡翠,旁邊是三天前礦業老板送來的“生日賀卡”。
幾乎同一時刻,其弟藍天忠的門鎖被查抄,保險柜內,金條泛著冷光,壓著股權協議;小舅子韋彥的文件柜被切開,五本不同姓名的護照散落在地,其中一本越南護照里露出貨運單,單號旁手寫著“急運勿滯”。
當辦案人員押解他離開時,別墅墻上“壯鄉之子”的題字應聲墜落,楠木畫框砸碎了鈞瓷花瓶,碎裂聲為這個腐敗家族畫上句號。
時光回到1980年2月,18歲的藍天立站在宜山縣石別小學的講臺上,寒風從糊著舊報紙的破窗洞中鉆入。夜里,他就著一盞孤燈苦讀,煤油燈芯隨風顫動,在他眉間投下飄搖的暗影,卻堅定了他心底的信念:考上大學,走出這片貧瘠的土地。
三年后,這位鄉村教師背著帆布包,走進廣西民族學院。
命運的齒輪從此轉動。
2003年,41歲的藍天立成為全國最年輕的科技廳長,耀眼奪目。明面上,他高擎“東盟技術轉移中心”的大旗,暗地里將科研資金化作提款機。虛報的甘蔗渣清潔生產技術專利,套取財政補貼1.2億元;親屬控制的空殼公司中標檢測設備采購,市價30萬的光譜儀被抬到150萬;科技扶持資金經梧州、香港、新加坡三層轉手,最終流入開曼群島。
2004年,藍天立初掌河池市,煤礦兼并重組成了首個權力試驗場。僅憑一紙行政指令,將韋良兵投資千萬的果夯煤礦強行劃歸。當他清理礦道,四車剛運出井口的煤炭,成了“盜采”鐵證。
法庭上的較量,荒誕如黑色寓言。盡管韋良兵實際售煤僅2萬余元,判決書卻重判其2年2個月。詭異的是,鐵窗閉合的次日,機械已轟然開進礦區;仿佛這場審判,就是礦權交接的儀式。
2012年,龍江河鎘污染事件暴發時,藍天立在鏡頭前哽咽:“我對不起沿江父老!”轉身卻在日記本寫下“保鴻泉就是保政績”,暗地里壓下調查報告,將“違規排污”改為“自然災害”。河岸蘆葦叢中,漁民黃建國網箱里的死魚浮出水面,魚眼倒映著排污口翻滾的鎘渣,那是藍天忠公司“治理”的杰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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韋霄燕的辦公室永遠飄散著消毒水氣味,書架上,立著她獲得的“廣西十大綠色人物”水晶獎杯。
她的公開形象堪稱完美:廣西醫科大學統戰部長、“廣西十大綠色人物”得主,校園宣傳欄里,滿是她指導學生制作環保標語的溫馨畫面。然而暗面卻令人窒息,從普通講師到正處級,再到副廳級,她的晉升軌跡,刻滿丈夫的權力。
2019年新校區擴建時,建筑商將塞滿現金的CT片袋放在她辦公桌上,袋面標注“腦部造影復查”,內附字條:“請韋部長指導工程質量”。
學生公寓因偷換鋼筋標號出現裂縫,她以學術委員會名義出具報告,將事故歸咎于“喀斯特地貌沉降”。裂縫照片的陰影里,卻映出她新換的腕表。
仫佬族土司后代的她,將歷史基因異化為壟斷網絡。其弟韋彥掌控財政審批權,堂兄韋明強壟斷醫療器械供應,形成“宜州韋氏商幫”。她指導的環保社團,長期接受藍天忠公司贊助,所謂的“污水處理科普展”,實為家族企業招投標造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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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年清明,茶農韋阿婆接過200元現金,站在“茶葉扶貧項目”橫幅前拍照。她不知道的是,44萬元的扶貧款,只有這200元發放到位。剩余的,已流入韋彥的賬戶。
韋彥的晉升軌跡,堪稱“姐夫定制”。1998-2010年,憑藍天立的關系,從科員躍升科長;期間,協助篡改“星火計劃”審計報告,掩蓋500萬元資金被挪用的事實。2017年,副市長任上,將產業園招商變為“內購會”,12家中標企業法人,全是其同學親屬,投標文件連錯別字都相同。
這位秘書長更擅長“循環經濟”魔術:將園區1.5億元陰陽合同的差價,轉入侄女賬戶;農村改廁的專項資金,挪作家族別墅的裝修款;其辦公室墻上“脫貧攻堅先進個人”的獎狀,竟成對現實的反諷。
污水處理廠工地,藍天忠頭戴安全帽,對鏡頭高呼“守住綠水青山”;鏡頭外,施工隊員老莫攥著被他撕毀的整改單。
其名下的環保公司,資質更是觸目驚心,注冊工程師實為掛名退休人員;2024年抽檢中,其供應的重金屬吸附劑,有效率不足標準值15%。
而他送給兄長藍天立的“漓江煙雨圖”,落款為德潤地產,實際卻是該公司向他支付3800萬“文化贊助費”,換取河濱地塊規劃變更的批文。
藍天立家族在河池、百色等地培植“都安幫”,腐敗網絡覆蓋重點領域,將“環保治理”化為斂財工具。
藍天忠的公司承包龍江河治污項目,中標價遠超市場價。防滲膜偷工減料致毒素下滲,下游稻田鎘超標47倍,檢測報告卻蓋著“符合二類水質標準”。
侄子藍小虎通過空殼公司,獲取采礦權,走私稀土原料。其設計的“三三制”:30%走正規渠道、30%配額倒賣、40%直接走私,讓戰略資源淪為家族提款機。
藍天立任內推行的“專家評審制”,實為障眼法。某次項目評審會上,5名專家中,3人系其弟藍天忠的酒友,審計報告筆跡出自同一人。
當“倒查十年”啟動時,發現了更深的病灶。大化縣七百弄國家地質公園內,家族私采的錳礦坑被偽裝成“喀斯特觀光湖”;兒童血鉛超標的報告,被以“影響穩定”為由封存十年。
5月17日,印有藍天立講話的宣傳板,被扔進“不可回收”的垃圾桶。
強光燈打在藍天立的臉上,他忽然想起龍江河畔的夜鷺,那種被壯語叫作“弄叛”的鳥,總在污染最重的河段上盤旋。傳說它們吞食重金屬后,羽毛會折射出詭異的光澤。那光,曾照耀他精心編織的夢,如今,正映照他身上的枷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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