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ayings:
文科沒用嗎?
文學沒用嗎?
寫作沒用嗎?
故事沒用嗎?
感受沒用嗎?
美,沒用嗎?
現在是開學季也是就業季,以上問句是新世相收到的文科生的留言,或者更準確一些,這是他們發出的嘆息。
高校的文科專業正在被裁撤,就業市場上的創意型工作正在被AI取代,年輕人們聽到的建議是“別上中文系”“別搞創作”。
因此,我們與作家、編劇李修文展開了對話。我們很想問問他,看起來極不實用的創作,到底能帶給一個人什么?
李修文畢業于中文系,寫小說,也持續數年寫不出來:“這個世界上已經有了這么多故事,為什么還需要我的?只能自欺欺人地告訴自己:因為我的生命體驗不一樣。”
他轉行去寫劇本,持續經歷挫敗。劇本要求沖突外顯,而他過于“文學”:“因為喜歡寫那種描述性的話,我被趕走過好多次。你沒辦法融入到這樣的團隊中,而這個團隊也不太需要你。”
他有段時間想,是不是大家沒認識到這個劇本的價值?后來他明白了,千萬不要把才華當寶貝,所有的示現和變現,都是意外。

從事創作行業的人也許都有體感,外人不知道你到底在痛苦什么,只有你每天在跟自己作戰:被需求擠壓,寫不出來,寫出來自己也不認可,沒有結果,浪費時間,失去表達,生存艱難。
怎么辦?李修文給出了答案的一種——
“不是說刺刀見紅就是戰場,是吧?在巨大的無聊瑣屑當中的等待,跟世界周旋,對自己說服,這個戰場可能更加殘忍。
先不要那么快地就把自己的那一套給放棄掉,挺一挺,不要在世界都還沒心疼你的時候,就先開始心疼自己。”
他做編劇很失敗,但打雜奔波的經歷在十多年后突然被激活,包括他最新寫的小說集《夜雨寄北》里的經歷,都發生在他寫不出來的那些年——把猴子當寵物的女演員,為了保住位置而犧牲妻子的廠長,上山打老虎的下崗工人。

他后來遇到了能接受他文學性的編劇團隊,開始在同一個審美的世界里展開故事。
他童年時讀過的艾米莉·狄金森,至今安慰著他——有一些人就是天生沒有自如地通達這個世界的能力,“吾道不孤。”
我們固然要通過技術建立跟這個世界的關系,但人在弱小的時候,是文學和感受帶來道路。
文科有用,文學有用,寫作有用,故事有用,感受有用,美有用,想象有用。被激流拍回原點,不代表我們沒有認真對待自己的生活。
我們都打了漫長的一仗,有時甚至連敵人都沒見過,但我們都真真切切戰斗過。
依然是那句話,世界上有很多杰作和完美的故事,但那都不是你的故事。“作品有時候是可以成為一個信物的,它并不為這個世界上多么龐大的事物作證,它可能就是為了那一點點微茫的火苗而存在。而這些微茫的火苗, 它鼓勵了彼此的人生,是吧?”
以下是李修文的訪談內容。視頻已經同步發布在新世相視頻號。
![]()
講述:李修文
![]()
新世相的朋友們,大家好,我是李修文,中文系畢業,寫小說,也寫劇本。我覺得我完全是靠所有意外和僥幸走到現在的。包括我現在這本《夜雨寄北》,里面的很多經歷,仍然是寫不出來的那些年里頭的經歷,它們就像是在后來某天突然被激活了。
我之所以喜歡上寫作,可能更多的還是跟小時候看過的那些戲有關。
我出生的地方臨近著一個碼頭,因為很多過路的人要在這一帶下船過夜,所以戲風比較繁盛,楚劇的、花鼓戲的、黃梅戲的。
所以在我的生活當中,經常突然從麥田里頭、油菜地里頭跑出來一個劉備、關羽、張飛、白娘子,他們面朝你狂奔而來,你恨不得覺得從陰曹地府里頭來了人。
好多次我都被他們把膽子都嚇破了。
![]()
有天晚上,我準備跑到漢江對岸去看戲,發現另外一個戲班已經演完回來了。月光下,漢江泛起微微波濤,一片銀白色,一艘小船在霧氣當中慢慢駛來,霧氣當中站著劉關張。
那個場景給我的震撼特別強烈,我就感覺好像那一剎那間,現實世界和戲臺上的世界完全是彼此不分的。
我從小就和這些戲里的角色生活在一起,老是情不自禁地想跟著他們。
你也可以講,他們一直在經受兩個世界的撕扯。比如舞臺上義薄云天的關云長,下了舞臺后,他要去種田,要去做紅薯粉,要跟每一個村民討價還價,你不是關云長嗎?你為什么這么小氣?每次看見我都心疼他,心疼壞了。
漢江的堤上有一座戲臺,戲臺上有一副戲聯。上聯叫“君為袖手旁觀客”,下聯叫“我亦逢場作戲人”,上聯是寫給觀眾的,下聯是演員們的自白。
我當時看完之后無比惆悵,我就想,這個世界如此薄情嗎?所有人都是袖手旁觀的人,而我也是逢場作戲的人。
你又會覺得不甘心:我愿意在那個世界里頭,不愿意回到我現實里的世界。
我小時候一直很孤獨,父母在城里頭,我跟著爺爺奶奶生活在鄉鎮,這些對戲曲的感受,相當程度上是被孤獨放大的。
就是因為我孤獨,我才迫不及待要擁抱一個別的世界。因為我孤獨,我得愛近在咫尺之內的山崗、草、樹,因為只有它在你的咫尺范圍之內。
那它如何成為你的伙伴呢?我覺得這樣一種想象的過程,其實某種程度上,創作已經開始了。
我曾經寫過一篇文章叫《苦水菩薩》,在離我家不太遠的地方,有一座廢棄的廟,廟里頭有幾尊已經破損的菩薩。
當你想要去討好人,得鼓足很大勇氣才能訕笑著走進人群當中,你覺得自己笑都不會笑。你對著誰練習笑容?就對著他們練習,你甚至會展開狂想,“料青山見我亦如是”,你也是他們的朋友。
后來廟被拆了,菩薩也不知所蹤。放暑假回來我還到處打聽,到處在游蕩,一次還真的找到一尊,就堆在一個院子里頭,菩薩被砍掉當柴火用了。
我覺得在孤獨當中如何尋找到自己訴說的對象,對于我們今天來講,恐怕也是需要的。不管是活人,還是泥塑的菩薩像,一定要找到生命當中可以倚仗的一種存在——他們一直都在,這個特別關鍵。
這種共存的時刻越多,我們理解這個世界就越容易一點。
![]()
我其實很早就開始下意識地寫點東西,但我并不覺得那個就是創作。在我大概十三四歲的時候,我喜歡上了一個非常杰出的詩人,叫艾米莉·狄金森。
她終生幽閉不出,一直活在馬薩諸塞州的一個小鎮子上,很早就斷絕了和這個世界的聯系。
有一個她很尊敬的老師寫信問她,你為什么要寫作?她的回答太讓我受啟發,也太震撼了。
她說,“我就像一個路過墳場的小男孩,因為恐懼,我唱起了歌。先生,這就是我的寫作。”
所以我覺得寫作有的時候就是給自己壯膽,我們不敢去的地方,我們害怕的地方,也許可以通過寫作光明正大地去。
我小時候剛剛進城,覺得自己格格不入,但是讀艾米莉·狄金森的日記,你就會發現她每一天都無法融入自己的生活。
她在日記里頭寫:真是奇怪,我一旦被那個黃昏的美景所吸引,我就會突然覺得自己是那個畫框里頭的那一只鼴鼠——她好像覺得自己不應該置身在那樣一種處境里頭。
她說,我見過人越多,我就越愛我自己的狗。她也愛小山和夕陽,為什么?“因為它們懂事,但卻并不訴說,所以它們比人類要優越。”
你說這是自卑,還是說一種自我放逐?我覺得其實都還不是。她是在害怕、恐懼。你得承認有一些人,天生沒有自如地通達這個世界的能力。
在那個時代,艾米莉·狄金森的詩就像個木樁一樣,頓時把我拴住了。我突然理解了自身,理解了自身和世界相處當中的那些短板、缺陷——吾道不孤,原來世界上有缺陷的不只我一個人。
似乎今天我們有一種價值要求,就是要求每一個人是有趣的,甚至是幽默的,是能夠打破某種冷場的。我覺得完全不必要。
內向有時候是一件好事,一個喜歡讀書的人,怎么可能不內向呢?我早就在和這個世界的相處當中,接受了自己的無能,匱乏,我早早地知道了有一些東西是我注定無法戰勝的。
你說文科的用處到底在哪?我們當然要通過技術建立跟這個世界的關系,但我覺得還有一種連接,就是在我們弱小的時候如何跟他人連接。
我們很可能像卡夫卡筆下城堡當中的主人公一樣,終生不得其門而入;我們也可能像陀思妥耶夫斯基一樣,遲遲無法等來所謂公正的評價;我們也可能像出走的娜拉一樣,并沒有獲得什么遠方。
我覺得這就是文學能夠安慰我們的地方:我在現實當中所受的苦,在很多主人公的命運里已經發生過了,我并沒有比他們更痛苦。當我在現實里獲得了某種成功,或者獲得了某種認可,我也不至于馬上高興得上天入地。
因為在這些人物身上,我們艱難地確認自己,讓我們迅速地理清自己到底是誰,找到自己此時此刻的位置,這已經是生命中的幸運。
![]()
整個大學我過得乏善可陳,每天都窩在蚊帳里頭看小說,看到沖動之后,就自己也嘗試寫一寫。
我就是在那時候開始有一種真正意義上的“想嘗試一下創作”,想看看自己將來能不能做一個作家。當時是 90 年代,實際上文學就已經在開始旁落了,但是還有之前的那種余暉。
我覺得所有作家恐怕終生都要面臨一個問題:這個世界上已經有了這么多故事,為什么還需要我這個故事?
對于這個問題,我到今天也沒有特別好的解法,有的時候就只能自欺欺人地告訴自己:可能有很多故事是完美的,是杰作,但是它不是我的個人的體驗。我的個人的體驗寫出來,也許會獲得這個世界上跟我有相似體驗的人的共鳴。
發表了幾部小說之后,我再寫不出小說,就轉去做編劇。做編劇就是一個失敗的經歷。我大部分時間都在打下手,有時被關在某一個小島上,有時又被關在某個小鎮子上的某個旅館里頭,常常投入至少半年甚至一年多的時間,寫一個劇本,然后竹籃打水一場空:有時候是導演被換了,有時候是公司沒了。
一個創作者,當他所受的文學教育都來自一個文學化的世界的時候,他接下來要走的路其實是非常艱辛的。
我開始寫劇本的時候,特別喜歡文學性的描述,喜歡介紹氣氛,喜歡介紹此時此刻主人公的心理活動,但是你要知道,有的人只要工作表,只要可供拍攝的臺詞。
我因為喜歡寫那種描述性的話,被趕走過好多次。你就感覺自己沒有辦法融入到這樣的團隊中,而這個團隊也不太需要你。
我有時候也覺得委屈,就覺得自己似乎寫出了有嶄新風格或美學的一個東西,但卻得不到認可。
有段時間我還在想,是不是大家沒認識到這個劇本的價值,其實不是這樣的,寫了很多作廢的劇本之后我才知道,自己那種美學上的創造,其實只是創造力極微小的一部分,我們不要在世界都還沒心疼你的時候,就先開始心疼自己。
找到志同道合的人是一個意外,找不到才是正常的。我們沒有那么多可以理解我們的對象,同理我們其實也理解不了這個世界上那么多的人。
有時候我也會感覺到,我們好多人在不斷地變來變去,他可能覺得自己的風格不適合一個導演,就很快地開始自我懷疑。但我覺得我們可以先挺一挺,先不要那么快地就把自己的那一套給放棄掉——先挺一挺,然后就有可能等到命中注定的一個人、一個團隊、一個故事、一個世界。
后來我遇見了毛衛寧導演,他是文學系出身,他知道捍衛你身上的某一部分特征,所以他會特別鼓勵你,讓你把這部分特征凸顯到最強烈。
后面我又跟寧浩導演合作,主要做策劃,給他做監制,然后給他簽約的年輕導演們做一些幫助,和他們一起討論劇本。
我們也是會特別容易、特別快速地達成對一個故事的共識,所以對我來講,最珍貴的信任其實是某種審美上的信任,這種審美一旦建立起來,我們在同一個審美的世界里頭展開我們自己的故事,其實我覺得我們就會少走很多彎路。
也可能是我太悲觀,我總覺得,一個人有才華,有時候其實帶來的是不幸,帶來的是對這個世界過度的想象和期待,因為你會覺得世界應該匹配上你的才華,但其實所有示現和變現都是意外。
比如說我有才華,我好像就要拿它當寶貝,生怕它燙著了,燒著了,每天把它捧在懷里頭。我覺得不是這樣的,才華不是一個孤立的東西,它往往和我們的底氣、人格、忍耐,都有非常大的關系。
某種程度上,才華要奔出一個人的體內,奔到室外,和你的肉身一起接受這個世界的驗證,這樣,才華才可以是落地的東西。
![]()
盡管作為一個編劇是失敗的,但它也給我帶來一個好處:那么多從江湖煙塵、河山背后浮現出來的人,其實都參與了我的生活,也改造了我的性格。
就像我后來寫《猛虎下山》,其實是我當時在四川的一個劇組里頭,碰到一個場工,他跟我說當年改制小組的人來了之后想吃老虎肉,他為了不下崗,只好每天都上山打老虎,但從來沒有打到過。當時他一邊講一邊哈哈大笑,說,哎呀,再打不到老虎,我自己都要變成老虎了。
他當時說的時候我沒有那些感受,但很多年后我想要寫一批下崗工人的時候,一下子就想起這個故事。寫作有時候不是即時的、一朝一夕的,你要確保你一直活在寫作的場域當中。
包括現在寫的《夜雨寄北》。我在《花城》雜志開了一年專欄,《夜雨寄北》這本小說收錄的就是這段時間的作品。第一篇是我刷直播時看到一個女孩,她是動物園的飼養員,在找粉絲要打賞。當時動物園已經垮了,幾只動物都指望她拿到打賞之后買一點食物。
我一下子想起來,在我很年輕的時候遇到過養了猴子做寵物的女孩,猴子每天都像一個貨真價實的人一樣跟我打招呼。我感受到了一種命運的無法掙脫,當年那個女孩很有可能就是今天的女飼養員——她一直渴望著一種生活,但這種生活可能未能實現。
我們中國有一個成語叫“心猿意馬”:我們心里頭的那只猿猴一直在奔騰激蕩,上下跳躍,追逐著這個世界繁花似錦的所在——我們好像一次一次地奔向了看起來注定要成功的地方,但其實我們并沒能夠仰天大笑出門去。
這些年里頭,我幾乎每一天都會感慨:我們奮力劃槳,但是激流卻不斷地把我們推向到岸邊。可是,你不能因為一個人沒過上自己理想的生活,就說他沒戰斗過。不能因為在漫長的波瀾壯闊的前半生過去之后,沒有獲得成功,就說生命沒有意義。
我不斷地和很多雜念、和我背后的書架上那么多大師的陰影做斗爭,卻并沒成為書架上的那個人,但你不能說因此說我沒有認真對待自己的生活。
我上大學的時候我讀過一本書,叫《韃靼荒漠》。一個軍人接到一個命令,說你要去國境線上埋伏,韃靼人馬上要來進攻我們這個國家。
韃靼人一直沒有來,而他每一天都在等待,這樣的日子過了十年,十年當中他不斷地說服自己,我的等待是有意義的。他也不得不和他每一天所面對的瑣屑、無聊、毫無意義的生活去周旋。就這樣,一直等到他死亡,韃靼人也沒有來。
可是,在他死去的當天晚上,韃靼人進攻來了。戰友收拾他尸體的時候,對所有戰士們講了一句話,說這個人一生沒見到過他的敵人,但這個人和我們一樣,同樣死在戰場上。
不是說刺刀見紅,就是戰場。是吧?在巨大的無聊瑣屑當中的等待,跟世界周旋,對自己說服,這本身都在戰場當中。而且這個戰場可能更加殘忍。
所以,我們很有可能一生都活在那一個邊境線上,我們可能做了無數的準備,但是我們就是等不到那個對手、那個敵人,我們甚至都沒有上場的機會。
我們的一生可能都是在這種漫長的等待當中被消耗過去了,可是你說他的生命是沒有意義的嗎?
![]()
小說在我的理解當中,就像一座法庭。
詩歌、散文都是盡可能地要確認一個“我”的存在,“我”活在這個世界上是什么樣的?“我”是怎么活的?“我”每一天是怎么說話的?
小說很多時候是要取消“我”的。被告在說話,原告也要說話,審判長也要說話,陪審團也要說話。所以你要完整地模擬一個法庭,把它給記錄下來。
而且,寫小說有時候跟發表沒什么特別大的關系。有人說我發表了,我就可以確認我自己是個作家。但對于我來講,寫作是來幫我度過每個特別難的時刻的,好像我通過寫作就把自己給洗了一遍,到最后無論困擾我的事情有沒有解決,我都已經通過寫作把它消化了。
就像蒲松齡寫那些妖狐鬼怪一樣,本質上,我是在寫一個人和他的理想生活之間的鴻溝。
我們看蒲松齡的筆下很多的書生,為什么他的生活里頭出現了那么多奇跡?有時候是一只狐貍,有時候是一個樹精,明艷不可方物,有的甚至可以上天入地。其實我覺得蒲松齡是在寫現實中的自我,以及理想化的自我,也就是可以代替他上天入地去完成奇跡的那些人。
![]()
卡夫卡有一句非常有名的話,“強烈的想象產生事實”。那么,當這種強烈的想象產生事實的時候,這種想象對他來講還是太虛幻境嗎?還是一個遠在天邊的東西嗎?還是說也成為了他須臾不能離開的每一天?
我們中國文學一直有一個抒情傳統,我覺得那就是一聲嘆息,飽含了慈悲的一聲嘆息,它憐憫著眾生,安慰著每一個人此時此刻并不完美的存在。
它可能就是蘇東坡筆下的“哀吾生之須臾,羨長江之無窮”;也可能是《紅樓夢》里頭那一聲“天下沒有不散的筵席”“白茫茫一片真干凈”;也可能是《桃花扇》里頭那一句,“孫楚樓邊,莫愁湖上,又添幾樹垂楊”。
我們襄陽市峴山上有一塊著名的碑叫墮淚碑,紀念的是當時鎮守襄陽的羊祜大將軍,他有天打完勝仗回來登上峴山時,流下了眼淚。
某種程度上,我相信他流淚的時刻就是那一聲巨大的嘆息發生的時刻。他嘆息的是吾生有涯,而世界浩大無邊;他嘆息的是我們生命短暫,而峴山將永遠存在。
中國文學的很多主人公,他不是戰士,而是像一個幸存者一樣,在認真、努力地生活。
所以說中國文學的那一聲巨大的嘆息,它讓我們知道每一個人的歸宿,讓我們知道不可為之的地方、疆域到底在哪里,讓我們知道我們正在面臨怎樣一種處境。
那么,我們與文學在什么時刻相見呢?在我們虛弱的時刻,在我們明知其不可為的時刻,在我們生命力受到打擊的時刻——我跟所有人一樣,都行走在同一片戰場上,我們倒下了,人生不是我的戰利品。但是在許許多多的時刻,我們付出的那些徒勞、那些熱情、那些熱烈,恰恰就構成了我們的生命力。
作品有時候是可以成為一個信物的,它并不為這個世界上多么龐大的事物作證,它可能就是為了那一點點電光石火,那一點點微芒的火苗而存在,而這些電光火石和微茫的火苗,它鼓勵了彼此的人生,是吧?
晚禱時刻
在文學被質疑的時代
別停下你的嘆息
特別聲明:以上內容(如有圖片或視頻亦包括在內)為自媒體平臺“網易號”用戶上傳并發布,本平臺僅提供信息存儲服務。
Notice: The content above (including the pictures and videos if any) is uploaded and posted by a user of NetEase Hao, which is a social media platform and only provides information storage service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