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水果開始教人做人

①

8月13號晚上，我陪媳婦在小區附近遛彎。走到樓下的一家水果店，她忽然說：“前兩天在這買的水蜜桃，挺甜的，再去買兩個唄。”

我倆很自然地走進去，直奔水蜜桃的展柜。店員小伙眼尖，一看我們有興趣，立馬湊過來：“這桃兒可好吃了！”我順口問：“還是18塊兩個嗎？”他答：“今天19了。”

我笑了，帶點調侃地說：“嚯，才兩天就漲一塊，比我工資漲得快啊?！?/p>

沒想到，這句玩笑像踩了他的尾巴。小伙臉一沉，語氣也生硬了：“我們價格是系統鎖定的，根據進價天天變。你要愿意買就買，不愿意買就放那?！?/p>

好家伙，買個桃子還買出“價格尊嚴”了？

②

在此事發生的五天之前，即8月8號，百果園董事長余惠勇坐在鏡頭前，回應“水果為什么這么貴”。他說，百果園這些年來“一直在教育消費者成熟”，堅持做高品質水果，不會去迎合消費者。

視頻一出，輿論就炸了。

很多人順手就把當年鐘薛高老板那句“你愛要不要”翻出來類比，罵他們“傲慢”“脫離群眾”。

其實兩件事并不一樣。鐘薛高老板那句“你愛要不要”確實是被惡意剪輯的，原話聊的是日本柚子成本；而余總的發言，則是董事長親自下場給大家上MBA案例課——“如何一句話讓自家股票打折”。

而資本市場也立刻“教育”了百果園——8月11號港股盤中暴跌8%。

事后百果園緊急滅火，說視頻被剪輯、被曲解，董事長本意是“強調水果品質”。這個解釋我信。一家市值幾十億的公司董事長，總不至于公開和消費者的錢包為敵。

但這話聽著刺耳，像極了有些餐館老板把“貴”說成“你不懂食材”——真當消費者是傻子？

③

想起前陣子翻日本80年代經濟泡沫的資料，那會兒的水果比現在的百果園野多了。

1985年的東京銀座，一家水果店掛著個方方正正的西瓜，標價5萬日元（那會兒合人民幣5000塊）。

老板說這是“藝術品”，用模具卡出來的形狀，方便有錢人擺客廳當裝飾。至于甜不甜？不重要，買它的人根本不吃，就為拍張照發當時的“朋友圈”。

還有更離譜的。草莓要單個套上金箔紙，叫“美人姬”，一顆賣300塊；葡萄得一串20顆，少一顆都不行，說是“貢品級”。東京主婦們為了在茶話會上有面子，咬著牙也要買。

那會兒的日本商家也特敢說，跟百果園的“教育消費者”異曲同工。有個賣方形西瓜的老板接受采訪，說：

“嫌貴是因為你層次不夠”。

④

1990年，日本的泡沫破裂了。

方形西瓜從神壇跌落，普通圓瓜重歸餐桌，日本的水果消費從此回歸理性。

傳統“八百屋”（蔬果店）重新崛起，靠的不是高端定制，而是社區化、短供應鏈和有機種植。超市里開始賣切好的西瓜片、小份果盤——貴是貴點，但適合獨居的年輕人，不浪費、也便利。

消費從“符號”回歸“人”，從“炫耀”回歸“生活”。

沒有人再教育消費者“你要成熟”、“你要為品質買單”。是消費者自己，用錢包投票，教懂了企業什么叫“務實”。

⑤

現在網上總說我們進入了“4.5消費時代”——有人愿意為高端定制買單，也有人盯著性價比。但不管哪類消費者，都討厭被當傻子。

你說百果園完全錯了嗎？未必。確實有人愿意為好吃、好看、包裝精致的水果付溢價。

你說消費者變摳門了嗎？也不是。拼多多秒光10萬單9塊9的西瓜，山姆98塊一斤的晴王葡萄也有人整箱搬。

我們不是沒錢，只是更清醒了。

清醒地知道自己為什么付錢、為了誰付錢。

你可以賣我70塊一斤的荔枝，但得真的甜過初戀；你也可以繼續“教育”我們，但請先搞清楚——

是誰在養著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