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林二公祠：兩江總督府的左宗棠精神圣殿

在江蘇南京總統府的幽靜角落，靜靜矗立著一座青磚灰瓦的前代祠堂。門前香樟樹影婆娑，廊下懸掛著一副筆力遒勁的楹聯：三吳頌遺愛，鯨浪初平，治水行鹽，如公皆不朽；卌載接音塵，鴻泥偶踏，湘江邗上，今我復重來。

這就是陶林二公祠，晚清名臣左宗棠壘砌的“精神圣殿”。

指腹為婚：陶澍的破格投資

素有晚清干國良臣之稱的陶澍

公元1836年的湖南醴陵，發生了一場改寫歷史的“霸總遇才子”戲碼。時任兩江總督的陶澍回鄉省親，在淥江書院被一副對聯擊中：

春殿語從容，廿載家山印心石在；大江流日夜，八州子弟翹首公歸。

湖南醴陵的淥江書院

所謂“印心石”是指在陶澍老家的江中巨石，由于方如印章而得名。陶家自己的書屋也取名“印心石屋”。當時，陶澍還獲御賜“印心石屋”墨寶。下聯則引用陶澍先祖東晉名臣陶侃典故。撰聯者正是25歲的左宗棠。陶澍不顧30歲的年齡差和懸殊地位，當夜就與這位落第書生暢談通宵，甚至當場給幼子陶桄與左家女兒訂娃娃親。

兩年后陶澍病危，將后人托給三試落第的左宗棠。這份信任激活了左宗棠的“硬核做題模式”：他蟄居八年，遍讀陶澍的檔案，相當于拿到清代省級治理的“內部培訓教材”。

徹夜暢談后陶澍直接與左宗棠訂立娃娃親

湘江夜話：林則徐的終極托付

左宗棠一直相當仰慕林則徐

另一方面，左宗棠對林則徐仰慕已久。他居留長沙期間，曾有機會拜讀林則徐的大作。1848年，后者在云貴總督任上，胡林翼就推薦左宗棠作為秘書，卻因左家變故而失之交臂。

直到1850年深冬，另一場富有戲劇性的忘年之交在湘江上演。65歲的林則徐告老還鄉，特意繞道長沙約見左宗棠。相傳，37歲的左宗棠激動登船時竟失足落水，渾身濕透爬上甲板。林則徐見狀大笑：閣下對江山社稷的熱情，已濕衣見誠。

時隔兩年左宗棠得以在湘江遇到偶像

燭光搖曳中，林則徐對左宗棠的才華見解甚是欣賞。不僅將自己的治疆秘籍交付左宗棠，還特意提醒沙皇俄國的狼子野心不得不防：吾老矣，西定新疆，舍君莫屬。

乃至為激勵后輩，奉上那句著名的：茍利國家生死以、豈因禍福避趨之。

林則徐的著名金句就是為激勵左宗棠

信念傳遞：從紙上藍圖到鐵血疆場

陶澍和林則徐曾在兩江總督任上共事

值得注意的是，兩位長者押寶左宗棠，或許是因為看到一度懷才不遇的自己：

陶澍曾是一介窮書生，準老丈人不愿女兒陪其吃苦，竟以丫鬟調包。誰料陶后來人生開掛，昔日的丫鬟也跟著成為誥命夫人，反是嫁給地主的大小姐家道中落。

林則徐早年同樣不富裕。幸虧妻家沒索要高額彩禮。后經貶謫，發妻仍不離不棄，林則做到終身不納妾。

早年的陶澍和林則徐 都在科舉考試中遭遇挫折

對于兩位忘年交長者，左宗棠曾在一封書信中給予較高評價：所論陶文毅與林文忠品概，均尚平允。設使兩公遲死十年，則發逆、洋寇有人了辦，不至流毒天下如此之久也。

其中意思相當直白，陶澍、林則徐因逝世分別錯過鴉片戰爭與太平天國戰爭。否則以二者的治理經驗推斷，不至于讓破壞如此之大，甚至可能完全不發生。

在左宗棠看來鴉片戰爭和太平天國本可以避免

當然，左宗棠沒有辜負這兩位長者的知遇之恩。在擔任兩江總督后力推“票鹽制改革”，將陶澍未竟的鹽政革命進行到底。1875年，更是抬棺西征，實現林公的西域遺志。

林則徐死后，左宗棠仍舊與其后人保持著友好關系。通過他的舉薦，林則徐之子林聰彝被任命為浙江衢州府知府，署理按察使。女婿沈葆楨更是留在福建，執行他制訂的船政局建設計劃。

林氏后人創辦的酒業

后來，左宗棠任兩江總督時感慨物是人非。遂于1883年，聯合鄉紳集資建造“陶林二公祠”。本文開頭的上聯，這樣頌揚前兩任兩江總督興修水利、治理鹽政，功德垂世；下聯則是感恩忘年交情，表示自己在長者任職故地繼任，繼承未盡事業。

民國時期，這座傳遞著三任兩江總督信念的祭所被改作民居。直至21世紀初，又因為城市改建，整體搬遷并恢復為祠堂。期間多有波折，最終定在由兩江總督府改建的總統府內。

今天的陶林二公祠

今天的總統府景區，西有關帝廟，東有二公祠，還復興清代衙署的西關帝廟或文廟、東路土地廟的布局。站在祠堂庭院，仿佛能聽見三重回聲：陶澍改革漕運的算盤聲、林則徐封裝地圖的悉索聲、左宗棠修建祠堂的夯土聲。

巧合的是，陶澍像前的供酒，恰好來自林則徐后人的創立品牌，暗示這場精神接力的生生不息。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