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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振宇進入酒店行業10年,還記得自己第一次看到五星酒店50層高樓的震撼,“整個人都呆住了”,站在它面前,自己像個小矮人。但這兩年他發現,高樓正在“搖搖欲墜”。
一夜之間,全國各地都有五星級酒店“放下身段”開始出攤,賣起“5塊錢包子,25元的盒飯”,如果當天外賣大戰發的紅包不夠大,那么打工人會毫不猶豫地走向附近酒店的攤位,“畢竟更干凈。”
熱鬧的擺攤背后,是五星級酒店的集體無奈,一個“龐然大物”,正在掙扎著穿過狹窄的轉型窗口。
文 |謝韞力
編輯 |Yang
運營 |芋頭
打工人,涌入“五星級地攤”
站在長沙瀟湘華天酒店門口,眼前的場景和徐盈盈在短視頻里刷到的相差無幾。
咖啡色高樓前,鋪著白餐布的桌子一字擺開,放滿各式熱鹵、涼菜、撈汁海鮮。37度的高溫,等候隊伍仍擠滿了1/4個足球場大小的露天空地,混雜著直播、喧鬧,鳴笛聲。
輪到徐瑩瑩,很多菜已經賣空了,她隨意一指,戴白高帽的大廚握緊發亮的刀,手起刀落,將一斤切成薄片的鹵牛肉遞給了她,收銀員扯了扯脖子上掛的二維碼“100元”,剛掃完,身后的人嘶喊著“要兩份小龍蝦”,她被擠出了隊伍。
“總之,一切體驗都太像地攤了”,割裂的是,出攤的不再是小老板、個體戶,而是一家五星級酒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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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華天酒店在社交平臺宣傳自己旗下酒店所擺的地攤。圖 / 小紅書@華天酒店
在做酒店測評的長沙人肖明眼里,瀟湘華天曾經是當地人的白月光,它地處繁華的兩街交匯處,緊挨著中國銀行長沙總部大樓,“住宿、吃飯一度要六七百元”,大部分人只有在參加豪華婚宴時才能去那里奢侈一把。
在長沙,“出攤”的豪華酒店不止這一家。肖明稱,10公里內,至少能找到芙蓉國溫德姆至尊豪廷、金茂豪華精選、世茂希爾頓三家的地攤,“這些不僅是五星級酒店,還都是國際連鎖”。過去它們被熟知的菜品是龍蝦、鮑魚、鵝肝,現在火的是“5塊錢的包子,不到20塊的素涼拌菜”。
不僅是長沙,一夜之間,全國各地都有五星級酒店“放下身段”開始出攤。如果當天外賣大戰發的紅包不夠大,那么打工人會毫不猶豫地走向附近酒店的攤位,“畢竟更干凈。”
在鄭州,擺攤最出圈的是永和鉑爵國際酒店,這家自助餐均價258元的酒店,6月底開始賣鹵味,燒烤。經理接受采訪時介紹:“擺攤首日營收三千,七天后飆升至三萬元。”嘗到甜頭后,酒店直接在戶外搭了個棚子,掛上吊扇,支起鐵鍋炒熱菜,晚上7點后秒變大排檔,“不僅能打包,還能坐著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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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州永和鉑爵國際酒店負責人接受采訪時表示,流水破萬的速度很快。圖 / 小紅書@既見
當擺攤的風吹到了黃浦江,位于上海陸家嘴的金陵紫金山大酒店門前摞滿塑料盒,裝著打包好的熏魚、牛蛙、紅燒獅子頭,分別賣28元、48元、20元/2只,有人震驚,“這價格是上海市中心嗎?”
更高奢的酒店,會選擇一種看上去更“體面”的地攤——餐車。客房價2000/晚的天津麗思卡爾頓酒店旁,停著輛郵局色移動漢堡車,一份和牛漢堡、薯條及可樂套餐,售價75元,對比店內398元/人的自助,“還是推薦白領、游客們打卡一次”。據酒店主廚透露,套餐一天能賣300份,流水過萬元。
就這樣,一個新的“街頭戰場”,開始硝煙四起。那些原先盤踞在街頭的小商販和夫妻店們并沒有想到,有一天自己的競爭對手變成了五星級酒店。一位在杭州經營鹵味店的老板發現,自從附近的四星級酒店開始出攤后,自家的生意直接掉了三分之一。當大酒店靠批量采購,把食材的成本價格壓下來,街邊小店只能靠手藝“硬碰硬”,但顯然,這也很難拼得過“星級酒店大廚”的招牌。
另一個在新戰場敗退的是傳統商超——熟食區的面點、鹵味、涼拌菜,都被“精準打擊”。這部分原本也是超市重要的引流手段和收入來源,如今在星級酒店的沖擊下,也變得岌岌可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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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鄭州星級酒店門口,顧客手里拿著剛從攤位購買的熟食。圖 / 視覺中國
肖明現在吃飯基本輾轉于各家酒店解決,“均價50元就能吃到大廚手藝”,食材比外賣新鮮,做法也更健康,比如“炒一份牛肚,酒店能做到沒有油滴下來,味道也不腥”。陳源在酒店地攤買了一份酸菜小黃魚,她自己做過,一煮就碎的食材,“星級大廚卻燒得細嫩完整”。
某種程度,酒店擺地攤爆火應證了胖東來的營業邏輯,“用高一點點的價格,提供更放心的產品,大家仍覺得有性價比。”
但和地攤前的門庭若市不同,關起門來,五星級酒店露出了窘迫的一面。地攤像是它試探性伸出的一只“觸手”,觸手背后連接著的“龐然大物”,正在顯出外強中干的頹勢,始終想要轉身,尋找一條新路。從事酒店行業咨詢的孫雅解釋,五星級酒店躺著賺錢的日子已經過去了,要避免停業的命運,不得不做“更市井”的生意,哪怕只是一點杯水車薪的收入,擺攤就是這種嘗試。
外強中干
何振宇進入酒店行業10年,還記得自己第一次看到五星酒店50層高樓的震撼,“整個人都呆住了”,站在它面前,自己像個小矮人。但這兩年他發現,高樓正在“搖搖欲墜”。
他將自己的從業體驗拆成“n”形拋物線,上半段高歌猛進,下半段斷崖下跌,轉折點是疫情。
疫情后,他總在想一個問題“人都哪兒去了?”突然之間沒人吃飯了,沒人住宿了,晚上他在啤酒屋值班,倒一杯酒喝到下班,也沒等來一個客人。
最冷清的地方是客房。
業內公認,家大業大的五星酒店,有一根嚴苛的客房紅線,要保持70%以上的入住率,才能支撐酒店正常運轉。孫雅將五星酒店的常客拆成三類,10%是很有錢的人,或者外企常駐中國區的高管,“直接一年、兩年的包下某間房。”散客最多占25%,他們多是游客,平時在互聯網、外企、金融公司上班;來開會的客人占35%,他們不僅訂的客房多,還有會議、宴請的消費,因此五星酒店有很強的to B屬性,“客房銷售經常要挨個拜訪有預算的公司”。
不過,這幾年所有類型的客戶都在平等地減少。黎寧此前在五星酒店前廳工作時,總能碰見熟面孔的客戶聊幾句,“現在很少了”,客房的電梯也不再需要排隊。
各行各業都在降本增效,差旅成為節流的重點。麥肯錫最新數據顯示,中國企業過去3年差旅預算平均下滑15%~20%,科技、金融等行業甚至砍掉了30%以上。據遠川研究院報道,螞蟻集團嚴控出差成本,酒店賬單追溯周期長達半年,比亞迪超4.5折的機票不讓買。曾經出差住洲際、威斯汀等酒店的人,現在住的是亞朵、漢庭、全季等連鎖酒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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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住五星級酒店的人明顯減少。圖 / 《假面酒店》
打工人總結,如今異地項目“能線上解決的,不用線下”。領導們不需要拿著麥克風,在金燦燦的酒店大廳描繪企業藍圖,而是改在公司會議室討論怎么活下去。有人調侃,以前開會、辦活動的排面是“五星酒店+大會小會”,現在“會議室+盒飯配茶水”。
也不再有那么多婚宴讓人真情實感的祝福、落淚。2024年中國結婚登記人數僅有610.6萬對,同比下降20.5%,創44年來的最低值。就算結婚,年輕人也流行極簡婚禮——無煽情、無交接、無酒席,婚宴每桌價格腰斬至“千元以內也可談”。
這個夏天,禁酒令推出,讓本在過冬的五星酒店,再次凍得一哆嗦。此輪禁酒令被網友冠以“史上最嚴”的評價。
孫雅說,受此影響最大的是二、三線城市,背靠國資,曾經主要依賴政府客源的酒店,“他們市場化能力弱,客戶單一。”她見過這樣一家酒店的衰落,通往巴洛克風宴會廳的走廊黑黑的,服務員邊提醒邊解釋,“這里平時不常用”,拐個彎,適合家庭、私人宴請的包廂,又是燈火通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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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店為了降本,區域燈光沒有打開。圖 / 講述者提供
隨之,國際酒店收到來自中國的支票也越來越小。2025年一季度,萬豪、希爾頓、洲際等三家國際酒店,全球RevPAR(每間客房平均營業收入)都同比增長3%左右,唯獨大中華區RevPAR全部同比下滑,萬豪中國下降2%;希爾頓下降3.1%;洲際下降了3.5%。
對豪華酒店來說,消失的不止是客人,更為致命的是,業主們也消失了。
五星級酒店是跟著房地產商蓬勃發展起來的行業,做的是典型重資產生意。地產商們四處“攻城略地”,他們被稱為“酒店業主”。業主投資數十億建好高樓,找國際酒店品牌運營或者自己經營,投一兩億甚至更多裝修,定期維護,找國際品牌運營的,每年還要再給幾千萬的管理費用,孫雅保守估計:“15~20年才能收回成本。”
目前大部分酒店,還處于虧損的狀態。上海寶格麗酒店的業主華僑城,2023年有90億的虧損賬單。2017年,富力地產豪斥200億元,接手萬達77家酒店,一舉成為全球最大的豪華酒店業主,當初以為撿了個大便宜,如今卻是大包袱,累積虧損已超過百億元。
昔日能一擲千金為酒店“輸血”的地產業主們,如今甚至都自顧不暇。虧損的五星級酒店變成了燙手山芋,要么被業主擺上貨架,要么減少虧損,賺錢養活自己,避免關門的命運。
Bling Bing的日子
餐飲是在這種情況下,被推出來的“賺錢排頭兵”。對重資產的五星級酒店來說,餐飲是最靈活的一只觸手。何振宇解釋,酒店食材都是要當天的,客流量小,用不完會處理掉,酒店廚師、服務員也都閑著,“擺攤能減少成本浪費,又能賺錢”。而且擺攤的地方,大部分都不要錢或者屬于酒店,不會增加額外費用。
孫雅估算,“行業平均的五星酒店餐飲毛利率能有50%~60%”,地攤雖然賣得便宜,但沒有空調等固定成本損耗,“成本能更低些”,生意好的酒店每天流水做到2萬、3萬,“肯定賺錢”,生意差的流水保持5000左右,“也勉強cover掉擺攤費用”。當然,靠這點流水很難盤活整家酒店,但至少是少數賺錢的業務了。
在很長一段時間里,五星級酒店都是高端餐飲的象征。沒有人能想象到,那些被裝在鑲著金邊盤子里的餐食,有一天會被裝進塑料外賣盒,擺在街頭巷尾。
上個世紀80年代政策放開,一批國際品牌與國內所有方開始合資運營高端酒店。在定位里,餐飲被當作五星酒店配套設施的一部分,酒店對餐廳環境、進口食材、服務流程有著嚴格要求。此理念打造出的北京長城飯店、上海和平飯店、廣州白天鵝賓館勾勒出宴請輪廓。
2012年,何振宇從物流專業畢業,入職重慶知名五星級酒店餐飲部。高中時,他癡迷電視劇《五星大飯店》,印象里,“酒店是份體面的工作”。等到真正入職,他仍然被全方面地震撼了。和電視劇類似,巨大的水晶吊燈閃著金光,照亮路過的每一張臉,但電視拍不出來的是味道,豪華酒店都有自己獨特的香味,就連客人廁所也要保證“總是香噴噴的”,每個廁所專門配個阿姨守著打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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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 / 《五星大飯店》
何振宇接待的用餐客人,大多妝容精致,腳踩細高跟,噴著好聞的香水,整個人都“Bling Bling的”,不時飆幾句英文,“一看就和大街上滿嘴油鹽的不一樣。”他們餐廳提供的也是那種“光一個雞蛋就有四種做法”的餐食。
孫雅說,如果細分酒店餐飲,自助餐要靠人數賺錢,不確定性大,會議、宴會在經濟高速發展時期,利潤相對可觀。只是酒店最輝煌的時候,一切都不用分得那么清晰,“因為無論賣什么都是賺錢的”。
宴會廳總有人在舉辦場面夸張的世紀婚禮,“臺上放一個精致的PPT,新郎講著甜言蜜語,新娘哭眼淚抹鼻涕”,服務員有時穿旗袍,有時扮宮女,穿梭在50臺單價五六千元的婚宴桌間細致服務,給新人的餐具材質都是真金白銀的。
不到200平方米的酒店會議廳,能觀察到各行業的變動。何振宇印象里“醫療、汽車、證券行業都很有錢”,員工穿的西裝革履地來開會,“動輒就開一個禮拜”,期間要會議場地、茶歇、自助餐票。趕上年底,酒店場地都不夠用了,同一個宴會廳,當天既要辦婚禮,也要開會,“上午宴會用圓桌,下午會議換長桌”,第二天又來一遍,有段時間,他每天都在不停地翻桌。
當然,最契合五星級酒店“面子”的還是奢侈品行業。最夸張的一次,某高奢品牌從好幾家五星級酒店,挑選了200多個員工去別墅服務,那是個秀場活動,國外模特們圍著泳池走秀。賓客們都開著顏色鮮艷的跑車到來,服務員們臉上化著妝,噴著發蠟,手上戴著品牌方的珠寶、名表。端香檳、BBQ給客人時,要特別注意“把Bling Bling的飾品亮出來,閃客戶的眼。”他聽說這個活動預算,“人均1萬元以下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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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一段香檳色的日子。圖 / 《玫瑰的故事》
對于所有酒店人,那都是一段香檳色的日子,“一個月工資1500元,提成能到1000元。”何振宇這樣理解五星級酒店的存在,“不管是來旅游的,來開會的,或者來結婚,在酒店里的時間都是短暫的。選擇五星級酒店的人,是想給自己的人生留下一個完美的回憶。”
他覺得,當時很多人都想要體驗不一樣的東西。就算住不起五星酒店,吃不了宴會餐,也會攥著打折的300塊餐券,排隊品嘗自助餐。
隨著工作時間變長,見證了酒店周期波動,孫雅與何振宇都清楚酒店更細致的營收,70%的收入靠客房,30%的收入靠餐飲。但是,餐飲收入的一半也要靠客房客人到餐廳消費,“客房還會提成一部分”。也就是說,酒店餐飲對客房有很強的依附性。
無論是高端餐飲、婚宴宴請、還是豪華酒店住宿,本質都依靠消費升級里人們對“更好體驗的憧憬”,當消費者沉默,捂住口袋,酒店客房、餐廳也都全方位安靜了,五星酒店集體陷入尷尬。
艱難轉身
當五光十色的日子開始褪色,五星酒店這個“龐然大物”開始尋找轉身的空間。擺攤,不是他們的第一次嘗試。
何振宇曾推著彩色小推車到商場里賣甜點,“停在奢侈品旁生意最好”;他也看到,其他酒店裝滿面包和咖啡的推車一早就停在寫字樓門口,賣9.9元一份的早餐,“白領排隊買”;黎寧的酒店做過外賣,還有年夜飯、剩菜盲盒。這些雖然不是外擺,本質都是小攤生意。
“現在是酒店羊毛最多的時候,就算堂食也很便宜。”肖明說,自己半年打卡了40多家豪華酒店,最拼的一次,在早上6點起床,騎車20分鐘到長沙施柏閣大觀酒店吃自助餐,各種類型的牛奶、甜點、面食擺滿三個區域,“價格只要9.9元”。比一些連鎖快餐店的早餐都劃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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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明早上6點去五星級酒店吃早餐。圖 / 講述者提供
她蹲守各家酒店直播間,見證過不少餐飲“地板價”:君悅酒店賣25元的盒飯;長沙洲際酒店推出過1.11萬元一年的自助餐卡,平均每頓最低15元;就連省委食堂湖南省釣魚臺也對外開放,“自助早餐30元”。
酒店賣“便宜飯”,也不僅僅只是為降本。孫雅買過一家五星級酒店的布丁、冰淇凌球拼盤,“40 塊錢選4種”,并送一張20元的無門檻消費券,可以去線下喝咖啡,“抵扣后一杯不過10元錢”。
9.9元的五星酒店餐飲,像極了品牌直播間0.1元的商品,起到導流作用。孫雅說,長期以來,星級酒店眼里只有to B企業,“對于散客有點天生的淡漠”,現在“酒店是想方設法把人引到線下消費”。
據肖明了解,除了直播、小攤導流客戶,五星酒店態度180度大轉彎重視起美團、攜程等OTA平臺(Online Travel Agency)。過往,星級酒店一直是比較強勢的存在,自建會員體系,牢牢把獲客渠道掌握在自己手里。遇到通過OTA預定入住的客戶,前臺還會勸說:“線上退了吧,直接訂更便宜”。如今不一樣了,“酒店要在年輕人熟悉的渠道拉新客”。
相比于餐飲找到生意縫隙,客房體量過于龐大,要穿過狹窄的轉型窗口,并不容易。五星級酒店即使降低姿態,找到新客戶,也不一定能降維打擊。
越來越多拋棄五星級酒店的人,拎著行李住進亞朵、全季等連鎖酒店。何振宇是在某重慶酒店行業群內第一次聽說它們的,每天各個酒店會報入住率,“數據一拉就知道哪家生意好”。亞朵們就這樣迅速被業內人熟知。
孫雅說,像亞朵這樣的酒店,裝修新、能延遲退房、免費洗衣、還能用高級烘干設備,對喜歡花小錢辦大事的消費者,冬天一口氣攢幾十件衣服去洗,光洗衣費都賺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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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來越多人涌向了亞朵等連鎖快捷酒店。圖 / 視覺中國
對比之下,很多五星級酒店裝修、設備都有跟不上需求了。上個月,肖明去長沙某五星酒店,她看到泛黃的地毯、老式的插卡門鎖,房間打開還有股霉味。這家酒店大堂今年剛翻修,可審美停留在上世紀“大廳富麗堂皇”,和當下流行的“低調、暗黑、特別一點的新中式風”背道而馳。
最具年代感的是五星級酒店電視,多數不能投屏,有的樣子還稱得上古老:老臺式,頻道少,有雪花點。類似細節讓花高價,抱著期待入住五星級酒店的消費者失望,“看不出貴在哪了”。
殘酷的是,跟上時代需要很多投入,但五星酒店仍活在虧損的陰影中。“很多老五星酒店建成有10多年了,要到了翻新時候,價格千萬打底,沒有太多業主愿意再往酒店投錢。”孫雅說。
與連鎖酒店對比中,五星級酒店也學到些生存技能。不知什么時候起,有人注意到,五星酒店在賣7種枕芯的枕頭、印著品牌logo的絲巾了,房間里還多了提示牌:浴袍在售。“以前是真不賣,酒店的東西都被視作吉祥物一樣的存在。”何振宇感慨。
孫雅眼里,酒店行業風向已經很明顯了,種種跡象表明,現在是性價比的時代。何振宇見識過這股力量,那時亞朵剛火,他所在的五星級酒店,前經理迅速拍板,把閑置的倉庫15層改成快捷酒店,“按照亞朵標準重新粉刷裝潢,就是要搶生意。”還額外贈送早餐、自助餐。開業后,快捷酒店一層的生意抵過其余所有樓層相加。
不過,這套做法很難在國際性的五星酒店上奏效。孫雅解釋,國際五星酒店桎梏太多,品牌有更嚴格的星級標準,不可能隨意改造、降價,最多探索和高端月子中心、長租公寓合作。并且眼下是否還有轉型窗口期,行業所有人心里都打鼓,“沒有哪里不卷的”。
提供一個裝腔、精致生活的場所,是五星級酒店誕生與延續的意義,可這些非剛需,在經濟下行期“只有網紅、名媛在熱衷于打卡了”,被拋棄的五星酒店不得不尋找新的存在價值。
(文中講述者均為化名。)
參考資料:
1、《酒店擺攤的B面:夫妻店受影響,超市熟食區告急》,靈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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