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陜南的深秋,層疊的山巒如同躺倒的巨人,將城固縣最南端的這座小村莊環抱其中。
何用(化名)像往常一樣,天還沒亮就起身了。
這個面容黝黑、身形瘦削的男人,正把院子里的農具收拾妥當。
秋收已近尾聲,他得抓緊時間把最后一批玉米收上來。在這個只有百來戶人家的小山村,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節奏已經延續了幾百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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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水燒開了。"大女兒小蘭(化名)端著搪瓷缸走出來,遞給何用一杯冒著熱氣的茶水。
這個剛滿十六歲的姑娘,臉上總是帶著一種超出年齡的沉靜。她很少說話,但總是把家里的活計料理得井井有條。
何用接過茶水,目光落在小女兒的房間。
"小妹最近是不是又做噩夢了?"何用輕聲問。
自從兩個月前開始,小女兒就變得異常沉默。她不再像從前那樣活潑,經常獨自把自己關在房間里。每到深夜,有時會傳來壓抑的啜泣聲。
他無論怎么樣問,小女兒都不說什么事。
小蘭的手微微顫抖,茶水濺在褲腳上。"爸......"她欲言又止,眼圈泛紅。
何用的妻子李芳(化名)從廚房走出來,她的臉色有些蒼白,目光閃躲著不敢看丈夫。"可能是青春期,女孩子都這樣。"她急促地說,聲音里帶著一絲不自然的顫抖。
"我得進城一趟。"何用突然說。他決定去趟派出所,女兒的反常讓他越來越不安。
山里人質樸,但不代表愚鈍。作為一個父親,他感覺到有些不該發生的事情正在發生。
當何用的背影消失在山路盡頭時,李芳無力地靠在門框上,眼淚無聲地滑落。
小蘭站在院子中央,看著母親的樣子,攥緊的拳頭在顫抖。
深山的晨霧還未散去,遮掩著這個家庭即將面臨的風暴。
村口的大槐樹上,幾只烏鴉發出不祥的叫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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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
派出所的值班民警認真記錄著何用的描述。"孩子最近是不是交了什么新朋友?"民警例行詢問著,但何用搖搖頭。
“我就是擔心她受到欺負了,現在我問她又不肯說。”
“我就想著 ,你們幫我調查調查。”
“我們后續會調查你說的情況。”民警并沒有當場立案。
何用麻木的點點頭,他也知道只是有點懷疑并沒有證據證明小女兒受到傷害。
走出派出所,何用在鎮上的小診所買了些安神藥片。
診所老板娘是個熱心的女人,遞藥時欲言又止:"何大哥,你知道嗎,最近常看見何華帶著你老婆......"
何用并不是第一次聽到這樣的流言,為此也跟李芳吵過幾次。
但現在小女兒的事,讓他無興趣去理會這些閑言碎語。
回村的路上,一輛摩托車呼嘯而過,何用認出那是何華的背影。
奇怪的是,車后座上似乎坐著一個熟悉的身影——那件褪了色的碎花衫,分明是李芳常穿的那件。
深秋的風突然變得刺骨。何用站在路邊,雙手不自覺地發抖。
十幾年的夫妻情分在這一刻開始崩塌。
他想起那些流言,想起妻子最近的反常:總是心不在焉,偶爾深夜偷偷出門。
村口雜貨店的王嬸叫住了他:"何用啊,你家小女兒那事......"她壓低聲音,"我前幾天看見何華單獨帶她去后山......"
何用的腦子"嗡"的一聲。
后山,那是村里人都不常去的地方。
他突然想起女兒那些無聲的眼淚,那些深夜的啜泣,還有身上莫名出現的淤青。
所有零散的片段,在這一刻拼接成一個可怕的真相。
03
他踉踉蹌蹌地推開家門。院子里,小蘭正在擦拭著什么。
看見父親回來,她慌忙把手中的東西藏在身后。
那是一條沾著血跡的裙子,是小妹最喜歡的那條。
"爸......"小蘭的眼淚奪眶而出
,"對不起,我早就該告訴你的......"
何用渾身發冷。小蘭斷斷續續地說出了這兩個月來的真相:何華以照顧之名,對小妹做出了不可饒恕的事。
而母親李芳,竟然在知情的情況下,選擇了沉默。
因為,她早已與何華有了不正當的關系。
夜幕降臨,何用獨自坐在院子里。
秋蟲的鳴叫聲像一把鋒利的刀,一下下剜著他的心。
他望著月光下的兩間臥房——一間里躺著他支離破碎的小女兒,另一間里是背叛了整個家庭的妻子。
他摸到了褲兜里的水果刀。那是他平日干活用的工具。
他已經打聽好了,何華今晚約了人在村邊的魚塘見面。
何用站起身,目光變得異常平靜。
十月一日的夜晚,整個山村沉浸在節日的喜慶氛圍中。
遠處的縣城正在放煙花,五彩的光芒映照著夜空,卻照不進村邊那座破舊的魚塘小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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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
何用和大女兒小蘭蹲在蘆葦叢中。
九月的蘆葦已經長得很高,像一把把鋒利的刀,在夜風中搖晃。
小蘭的手在發抖,她緊緊攥著那把從家里帶來的剪刀。
這個十六歲的少女,此刻眼神里帶著與年齡不相符的恨意。
"他來了。"何用低聲說。
月光下,何華的身影出現在小路上。他哼著跑調的小曲,腳步輕快。
"嘎吱"——木門被推開的聲音在寂靜的夜晚格外刺耳。
何華剛跨進門檻,就看見了站在屋內的何用。那一刻,他臉上的笑容凝固了。
"老何......"何華強裝鎮定,"這么晚了,你......"
"你毀了我的家。"何用的聲音異常平靜,像是在陳述一個再普通不過的事實。但就是這種平靜,才更讓人感到害怕。
事情發生得很快。水果刀的寒光在昏暗的油燈下閃爍,何華的慘叫聲劃破夜空。
鮮血濺在泥土地上,被月光映得發黑。木棒和扁擔接連落下,何華蜷縮在地上,像一條被打斷脊梁的蛇。
"小蘭,"何用喘著粗氣說,"該你了。"
小蘭走上前,手里的剪刀反射著冷光。
她蹲下身,看著何華血污的臉。這個男人曾經是她最敬重的長輩之一,現在卻成了她最痛恨的人。
"這是為了小妹。"剪刀扎下去的時候,小蘭的聲音冷得像冰。
遠處的煙花還在繼續。
何華的慘叫聲逐漸微弱,最后變成了痛苦的呻吟。
當村里人發現異常趕來時,看到的是觸目驚心的一幕:何華倒在血泊中,而何用父女早已不見蹤影。
第二天的清晨,當陽光照進魚塘小屋時,地上的血跡已經發黑。
法醫在驗尸報告上寫道:"死因為失血性休克。"
就這樣,一個熱鬧的國慶節,成了幾個家庭噩夢的開始。
05
李芳癱坐在家門口,看著警察在院子里取證。
鄰居們的議論聲傳進她的耳朵:"都是她不檢點,害得何用瘋魔了......"她低著頭,淚水滴在門檻上,暈開一片深色的水痕。
小女兒躲在房間里,緊緊抱著膝蓋。她終于不用再做那些可怕的噩夢了。
村口的大槐樹下,幾個老人搖著頭。
在他們的記憶里,這個山村幾十年來都平靜祥和,從未發生過這樣的慘劇。
夜幕再次降臨時,何用和小蘭已經在深山里走了一天。
他們知道,從此以后,他們將永遠無法回到這個生活了幾十年的村莊。
這對父女,在這個血腥的國慶夜,選擇了用最極端的方式維護家族的尊嚴,卻也因此失去了生活的根基。
深山的風聲永遠帶著一種令人不安的嗚咽。
何用數不清這是第幾個這樣的夜晚,他蜷縮在一個簡陋的木棚里,聽著外面的警笛聲由遠及近,再由近及遠。
十二年了,這聲音始終如影隨形。
他的手上已經長滿了老繭,那是給人伐木的痕跡。
在這些年里,他始終不敢在一個地方停留太久,他的頭發已經花白,臉上的皺紋像是刻著這些年的苦難。
"小蘭,你現在在哪里?"他喃喃自語。
在逃亡的第三年,他們就走散了。
那是一個雨夜,警察突然出現在他們暫住的小鎮,父女倆倉促間分頭逃竄。此后,再也沒有相見。
他常常做夢,夢見那個血腥的夜晚。
夢里,何華的眼睛永遠睜著,像兩個無底的深淵。他也會夢見自己的小女兒,那個被摧殘的孩子。
據說,在他逃亡后,小女兒被送到了福利院。而李芳,他的妻子改嫁到了外省。
"叮鈴鈴"——手機鈴聲突兀地響起。這是他最近才買的一個廉價手機,為了跟雇主聯系伐木的活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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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師傅,明天還來干活嗎?"電話那頭問道。他剛要回答,突然聽見門外有動靜。
"不要動!警察!"刺眼的手電光照進木棚。那一刻,他反而感到一種解脫。十二年的逃亡,早已讓他疲憊不堪。
在法庭上,何用平靜地聽完了判決:有期徒刑十二年。"我這是坐兩個十二年的牢啊!"他苦笑著說。第一個十二年,他在逃亡中度過;第二個十二年,他將在鐵窗內完成。
法官在判決書上寫道:"鑒于被害人有重大過錯,且被告人歸案后表現出深刻的悔罪態度......"何用知道,這已經是最寬容的判決。
獄中的何用開始寫日記。他寫下了這些年的所見所聞:深山里的月光有多冷,孤獨的夜晚有多長,以及他如何在絕望中依然保持著一個父親最后的尊嚴。他也寫下了對女兒們的思念,那是他心底最柔軟的傷口。
何用靠在牢房的墻上,眼淚無聲地流下。
他終于明白,復仇從來就不是解決問題的方式。那個夜晚,他用暴力報復了背叛,卻也同時毀掉了所有人的人生。
包括他自己的,他女兒的,甚至是那些無辜的人的。
深秋的陽光透過鐵窗照進來,何用看著墻上的影子。
二十四年,從那個血腥的夜晚算起,他用了整整二十四年的時間,才慢慢明白:在這個世界上,沒有絕對的對錯,也沒有完美的報復。有的只是人性的復雜,以及生命中難以承受的重。
窗外,幾只候鳥正在南飛。何用知道,等他出獄的時候,他的人生已經走到盡頭。但至少,他終于可以放下那個沉重的包袱,像這些候鳥一樣,尋找屬于自己的遠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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