嗅態
觀察商業榜樣,輸出榜樣觀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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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 石燦
內容已成為制造的核心信號,直播間不僅是銷售場所,更是新型供給鏈的前沿陣地。在抖音、快手、淘寶等主流平臺的推動下,直播驅動下的中國制造,已進入內容調度時代,正經歷一場深刻的組織與生產邏輯變革。
傳統的“制造—銷售”線性模式,正被“內容—反饋—制造”的滾動閉環所取代。用戶在直播彈幕中提出的每一個細節,迅速傳導至研發、生產和供應鏈各環節,催生出前所未有的快速響應機制。制造環節不再被動等待訂單,而是依托實時反饋靈活調整產能與生產計劃。
這種帶有“半計劃經濟”特征的運作模式,正成為中國直播電商領域的普遍實踐。
這場變革不僅是技術與營銷層面的升級,更深刻體現在企業組織結構和戰略的重塑。企業通過打破傳統職能壁壘,構建由內容團隊、產品經理和制造部門共同組成的網狀協作體系,協同推進產品迭代與創新。平臺則扮演數字中樞角色,通過數據算法高效調度供應鏈資源,實現多方力量的實時協同。
此種機制既不同于傳統計劃經濟的中心統籌,也區別于完全自由的市場競爭,形成依托內容實時反饋的混合型經濟模型。用戶聲音被放大,消費者身份從被動購買者轉變為積極共創者,推動制造端持續轉型升級。
01
“半計劃經濟”
2024年5月,我來到山東威海,探訪一家由安徽人創辦、深耕抖音漁具市場的工廠。廠區位于威海的釣具產業帶,周圍聚集著數十家專業漁具生產企業。
企業負責人告訴我,他們已在抖音建立了多個直播間,銷售額常年穩定,每日訂單數輕松突破千單。銷往全國的同時,也將威海的“漁具之都”品牌推向全球。
現場,直播間的大屏幕實時顯示點擊率、成交額與彈幕熱詞,團隊據此迅速調整選品策略,打破傳統倉儲排產模式,實現了內容反饋驅動的柔性制造。
威海市商務局近年來密集推動電商產業帶建設,設立“抖音直播基地”,為漁具企業提供培訓、達人對接和數字化支持,使傳統工廠成為可以隨時調度的生產節點。這種機制已突破個案,逐漸呈現群體效應:整個產業帶內的數百家廠商,通過直播間形成內容—反饋—生產的循環網絡,協同實現對供需的敏感響應。
從個體工廠到產業集群,威海漁具正借助直播帶貨重新定義自己:從“做什么賣什么”轉變為“看反饋再生產”,成為“內容驅動制造”的群體映射。這種組織路徑背后,不只是數字化能力的躍遷,也是一場制造邏輯與產業協作方式的結構性演進。
在中國制造業最具活力的那些車間與直播間之間,一種奇特的協作關系正在悄然成型。它不像是傳統意義上的供需對接,也不是過去那種線性邏輯下的“工廠造什么、市場就接受什么”。相反,今天的用戶評論、直播彈幕和短視頻點贊,正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變成設計圖紙、產品外殼、生產計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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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年,山東某工廠里正在直播賣魚竿的主播
如果把這幅場景拉長一點來看,我們會發現它有一種似曾相識的味道:某種對資源調度與生產組織的“預先統籌”,正在內容和數據的殼中蘇醒。
在拼多多崛起的年代,這種思路曾有過一個樸素的名字:“半計劃經濟”。
2017年,拼多多創始人黃崢曾提出過一個富有洞察力的觀點:“用需求流通側的半‘計劃經濟’來推動實現供給側的半‘市場經濟’。”在拼多多那里,這一思路的實際表現是:在生產前就先“聚合需求”,在用戶下單前就先“做預測”,用規模定制的方式降低成本,把制造的風險轉移到信息系統之上。
更本質地講,它顛覆了“先造貨、后找人”的商業習慣,轉而用數據和算法在生產之前就做出選擇——先問清楚“用戶要什么”,再決定“制造什么”。
這種機制溫和地嵌入了計劃因素。它從用戶行為中自然生成,并不依賴行政命令;不是依靠上層統一指令,而是讓數據揭示出需求的走勢。本質仍是市場邏輯,但在反饋速度和執行效率上,越來越接近計劃體制的效果:更快、更穩、更聚焦。
進入直播電商時代,這套邏輯進一步演化。拼多多以訂單為核心,抖音電商則圍繞內容展開。直播現場的用戶反應成為判斷依據,評論區、點贊量成為產品立項的線索,產品不必等待完整大樣,通過主播口播、AI建模與實時互動,就能完成從想法到上架的閉環。
在這套機制中,“計劃”不再顯性存在,但它已經深刻融入了數據背后。它由內容運營者執行,由算法分析師調度,由產品經理統籌,由平臺協同完成。它不傳統意義上的命令體系,網絡化、彈性化、內容感知化的新型供需組織方式才是重心。
這是一種被低估的底層革命,沒有指令、沒有綱領,卻把中國制造體系、內容生態與用戶體驗,接入到了一個由彈幕引導的“柔性調度系統”之中。在這個系統里,季度報表出現的頻次變低,一分鐘內出現的用戶點贊成為重要指標;靠拍腦袋主導的選品模式蛻變,直播后臺的實時熱詞追蹤成為新的風向標;制造不再按季度排產,而是根據一個晚上直播銷量來動態調整。
所以,今天在中國經濟的底部結構中,我們看到了一種新的現象:市場依然在運行,但它的調度邏輯,越來越“像計劃”;供給依然多元,但它的結構,越來越“像統籌”。
這不是簡單的計劃經濟回潮,更像是一種結構性的回歸:它帶著更強的效率、更短的鏈路、更實時的數據反饋,穿過算法、內容和用戶行為,把“計劃的影子”重新帶回了制造業的第一線。
我們接下來要深入看的,是:在這種新型調度邏輯之下,內容、電商、制造,究竟是如何被一一聯結的?誰在其中扮演關鍵角色?什么樣的組織和機制在背后默默搭建起了這套“內容驅動—制造響應”的動態網絡?
02
內容即制造
2024年6月,一場某空調企業的抖音直播正在進行,屏幕上方彈幕密集滾動。有人說遙控器按鍵太復雜,另有人提出包裝太厚、不環保,還有人注意到空調腰線與家裝風格難以協調。72小時后,這些用戶的反饋成為產品改款的核心。遙控器上被刪減的功能鍵,采用牛皮紙的新包裝,更換紋理的腰線,都在下次直播中同步出現。這是一套全新制造邏輯的片段,一種圍繞內容實時調度的供給機制。
直播電商的底層規則正在被改寫。內容不再是商品銷售的外殼,它成為部分制造企業的創意源頭。品牌把直播間作為前置測試場,依賴季度調研或焦點小組被放置到補充地位。短視頻試水,直播驗證,彈幕與評論代替傳統問卷,熱詞數據代替抽樣分析。內容生產與用戶表達共同推動商品迭代,制造流程隨之壓縮。產品設計、包裝改動、版本更替,在24至72小時內完成并上線測試。
美的、格蘭仕、鉆石牌等知名企業紛紛搭建內容中臺,將用戶的實時反饋直接輸入研發系統。在這些跨部門直播團隊里,選品、設計、主播、研發、品控、排產密切協作。每場直播結束,內容中臺自動生成熱詞詞云,反饋至產品團隊。高頻出現的用戶意見往往被判定為立項信號,迅速啟動改版、試產、上新。曾經按月輪轉的制造節奏,如今已可按日甚至按小時調整。
這一機制的運行依賴三個核心基礎。第一,平臺端高頻聚合用戶表達,使得消費者不再被動等候品牌推動。第二,中國制造鏈條具備柔性響應能力,從泉州針織工廠到青島家電車間,從打樣到成品交付周期不斷縮短。第三,內容驅動的反饋機制已可標準化部署,直播中產生的所有互動都能結構化歸檔、數據化分析。
在過去,制造依賴計劃。確定SKU、測算產能、投放渠道、銷售預測,幾乎每一個環節都需預設。而如今,制造調度開始由內容推動。產品不是先被設計好再去找用戶認同,而是在用戶共同想象中被驗證、調整和試錯。產品與內容交替主導,不再分先后。制造能力被重新調度,計劃邏輯變成實時反饋機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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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播正在售賣化妝品
“那么流通側線上高度市場化和生產側剛性計劃的矛盾也就能緩解。取而代之的是,更多計劃性的需求和更多市場的供給側相融合。”黃崢在2017年撰文寫到。這不意味著回到傳統意義上的中心指令,而是構建一種更柔性的協調方式。
他設想,企業可通過數據聚合用戶共識,再通過數字化手段指揮供應鏈。這種構想正在直播電商體系內逐步成型。拼多多的反向定制是第一代實驗,以抖音直播為核心的商品快速輪轉機制,提供了更徹底、更高頻、更廣泛的驗證場。
江蘇毛絨玩具商家劉豐銘2022年試水“奇葩玩偶”,單品日訂單從700激增至2000多。創作靈感來自粉絲ID、彈幕等用戶行為數據,而非傳統設計或市場調研。這種基于用戶實時參與的“點單式”互動,實質是一種內容場中的需求聚合,提前洞察需求趨勢,形成“前置設計”的制造共創機制。
小企業也有內容大中臺,而內容中臺已成為企業的隱形大腦,直播數據是調度神經,品牌運營團隊變為需求轉譯者和反饋調度員。在這一體系中,制造端退居后臺,內容端前置,企業角色從傳統的生產者,轉變為以內容共識驅動排產的調度節點。
這場變革也孕育出新的組織分工邏輯。能夠構建內容中臺的品牌掌控需求解釋權;擁有柔性產線與小批量成本優勢的制造商成為價值鏈上游;反應遲緩、庫存壓力大的傳統品牌日漸邊緣化。在直播電商生態中,單純“能造”已不夠,更要“會聽、能調、敢試”。
這既是消費升級,更是供給側技術演進。焦點不在極致產品,而在縮短驗證周期、降低試錯成本。產品與用戶之間不再被厚重渠道阻隔,每一次點擊、評論、停留、劃走,都是制造信號。市場認可的產品,不再靠包裝宣傳,而在于持續反饋與不斷修正。
黃崢提出的“系統性計劃機制”,核心不在預測,而是應變。內容驅動的新制造邏輯正實現這一能力。它非行政命令產物,也非無序競爭結果,而依托用戶集體行為、平臺數據系統和企業柔性組織,實現高頻低延遲調度。計劃與市場在同一自動化系統中協同演化。
直播間成為實時調度系統,內容不再僅為展示,而承擔用戶共創和需求聚合,制造則由線性流程轉為可逆、可調、可演化的循環系統。每場直播不僅賣貨,更是企業系統能力的演練。燈光亮起,圍繞用戶反饋的調度系統同步啟動。
03
組織更迭的邏輯
過去,內容歸營銷部,制造歸研發部,職責清晰,幾乎不發生交集。如今,這條界線已被直播間徹底打破。
主播在直播中做出選品決策,研發工程師在彈幕里捕捉靈感,內容與制造不再割裂,而是加速融合。組織架構正在自適應新的經營邏輯——以反饋速度為核心,動態配置資源。在傳統公司,產品規劃往往年初設定,嚴格執行一年;而在新型直播電商企業中,這種規劃可能幾周內就被推翻重來。
在調研中,我發現越來越多產業帶企業正在組建“內容中臺”。表面看是內容部門強化,實則是內容與商品、制造、品控全面并聯,形成項目制協作。內容小組不只是負責發布,更參與選品乃至反向打樣。直播主題決定產品邏輯,而不是產品先行、內容跟進。
這標志著一種根本性轉變:企業的核心能力,從研發與供應鏈移向內容與反饋處理。過去產品邏輯基于流程規劃,現在以用戶共鳴為判斷依據;決策起點不再是實驗室,而是直播間;流程從線性轉為并行,組織從科層轉向網絡化。
權力結構也隨之重組。某空調企業便以直播為中心重構工作流,將技術、設計、制造按小時維度前置響應。主播一句“新遙控器三天上線”,背后是一整條小批量快速生產線同步運轉。這對制造企業提出更高要求——不僅是供應鏈柔性,更是組織對“控制權讓渡”的接受程度。真正實現“內容即計劃”,意味著放棄部分自上而下的控制,接受用戶干擾與生產不確定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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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中國(東莞)高端荔枝展示交流會直播
但風險,也正是機會。只要企業能將內容信號翻譯為制造語言,就擁有了新的戰略調度能力。內容數據不再只是傳播素材,而是資源配置的依據。SKU、設計、排產、物流、上新,全由反饋強度動態驅動。這是實時運算式的企業機制,拉低試錯成本,緩解庫存壓力,縮短回報周期,加速現金流循環。組織也更趨扁平,幾乎每個環節都能找到優化路徑。
此時我們看到,一種新的“權力結構”正在生成:算法嵌入組織,成為中控系統。數據分析師實時監測流量、轉化率等指標,直接影響主播話術與選品策略。技術控制與人工判斷相互配合,使企業不再依賴單一邏輯,而是在多維信號中動態尋優。
然而,許多傳統品牌仍將直播視作“銷售渠道”,止步于去庫存、清尾貨、壓成本。但真正掌握直播邏輯的企業,早已不再把內容當成話術,而是企業調度系統的一部分。內容是企業的“聽覺系統”,制造是“肌肉組織”,中臺是“神經中樞”。
這不是內容營銷的升級,而是一次組織結構的重構。
直播電商所推動的,不只是渠道變革,更是一種全新協作機制的出現。品牌與工廠的關系,從“發單—接單”的線性外包,變為“共創—共調”的實時協同。內容平臺成為供需之間的調度器,將用戶反饋引入生產前端,使柔性制造真正嵌入消費節奏。
但在這場深刻變革中,人是最大的變量。品類經理要讀懂彈幕,內容創作者被訓練成產品反饋分析師,主播需要選品與臨場反應能力,研發必須接受“不完美上線”的現實。企業逐漸從計劃型機構轉變為反應型系統:實時捕捉、立即調整、快速迭代。
這并非短期主義的勝利。恰恰相反,在一個以用戶共創為日常的系統中,短周期實驗成為實現長期戰略的常規機制。企業每一次微調,都是在通往更高用戶契合度的進化。
我們也因此更加清晰地認識到:直播間不僅是銷售場,更是企業組織的“試煉場”。誰能真正把內容、反饋、制造、人力打通,誰就能將流量轉化為穩定增長能力。
這并不意味著每家企業都要成為內容型公司,也不是所有品牌都適合高頻直播節奏。但可以確定的是,那些能將“內容驅動制造”貫徹到底層架構的企業,正在下一輪制造業升級中搶得先機。
這一切的本質,是企業組織結構的現代化轉型。內容不再只是傳播工具,而成為制造、調度與判斷的核心信號。這場重構,讓中國產業帶原本擅長響應的優勢得以放大,使企業從“制造者”轉向“調度者”,從“執行單元”變為“反饋系統”的一部分。
直播電商,并非只是風口。它是一場關于權力分配、決策機制、組織能力的系統性重構。反饋就是指令,內容成為結構信號,制造是實時響應過程。誰能在這套機制中重構自我,誰就擁有構建未來新型組織的能力。
這場劇變,向更深的地方進發。
04
一種數字經濟混合體
最初,直播只是消費品行業的一個促銷工具。義烏的飾品、泉州的童裝、佛山的小家電等,在“廠貨直播”浪潮中率先起跑。這些行業商品標準化程度高、復購頻繁,天然適配達人帶貨和短視頻裂變。通過直播,制造企業第一次實現了“從工廠直接到消費者”,銷售鏈條大大壓縮,內容也開始取代傳統銷售渠道,成為新入口。
隨著直播生態日趨成熟,它的影響力從快消類延伸到輕工業,再進一步滲透至重工業。一批原本以批發、OEM為主的家紡、家居、廚電企業開始建立直播團隊,引入內容中臺,調整研發節奏與上新機制。他們不再完全依賴設計部和市場部判斷選品,而是將直播數據作為真實用戶偏好的參照,建立“內容—用戶反饋—生產”閉環,產品迭代周期從60天壓縮到15天以內。
在重工業領域,直播也從“噱頭”變成“標配”。三一重工、中聯重科等工程機械企業頻繁亮相各類線上展播,展示產品性能、研發流程乃至試車場景。他們不再單純售賣產品,而是通過直播拓展招商、展示技術實力,向全球客戶傳遞中國制造信任感。這類直播更偏“品牌展示”與“工藝解讀”,是信任經濟的重要一環。
這條路徑,從快消、輕工到重工,不只是直播適用范圍擴大,更是制造邏輯的根本轉變。從“內容賣貨”到“內容調度”,從“展示”到“反饋”,直播逐步走向中國制造體系的控制臺。
這一轉變的典型,是澳貝嬰童等品牌的操作方式。產品上線后,團隊持續監測評論熱詞與點贊量,快速調整視頻內容和包裝設計,進一步提高轉化率。選品方式也從設計驅動,轉向多輪內容測試與用戶反饋驅動,強化產品迭代節奏。這一機制建立了“達人推廣→內容測試→用戶反饋→產品優化”的閉環。
他們將“短視頻互動即測試場”作為核心邏輯,將用戶表達轉化為開發指令,讓真正的市場需求直接導入供應鏈。這是一種新常態。內容在前、制造在后,用戶決定節奏,平臺提供協同基礎,企業做出反應。
短視頻與直播,已不只是商品傳播媒介,它正在成為中國制造的中控臺。傳統的市場經濟中,需求由價格表達,調度由企業完成。直播電商模式中,需求通過內容表達,調度通過平臺分發與企業反饋共同完成。這個體系介于計劃與市場之間。不用計劃覆蓋全部環節,而用內容聚合需求、用數據協調生產,再用平臺工具完成資源重組。它不依賴內部指令,也不依靠自由博弈,而是以實時反饋機制為核心。
黃崢的“系統性計劃能力”構想,是這一演化路徑的理論雛形。他所理解的“計劃”,超出傳統中心集權模型,集中在一種數字化、實時化、自適應的供給配置系統。
平臺不再只是流量分發工具,更像一種“基礎設施型中樞”,為無數中小品牌與制造單元提供“微型計劃平臺”。抖音電商的運作機制與此高度相似。在這套機制中,品牌用內容測試產品,平臺收集用戶反饋并進行分發,供應鏈在反饋中不斷自我調整。系統整體,不斷進行微調,不斷靠近用戶需求的最優解。
更深一層的變革,正在于中國制造的社會組織形態正在演化。傳統產業鏈由品牌驅動,分工清晰,層級穩定。而在今天,以內容為驅動的供給鏈是流動的。內容創作者、設計師、工廠主、主播、產品經理正在構成新的“微型協作網絡”。
他們不依附于同一家企業,而依賴于平臺規則完成高頻協作。一次直播背后,可能是五家公司、三個工廠、十個獨立主播的即時配合。不依賴合同,信任由平臺撮合與數據驅動的短周期協作所構建。零工經濟、外包經濟得以用另一種方式活躍。這也是中國經濟系統內部協作機制的一次微妙重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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展會現場人員直播與操作電腦
直播驅動的制造體系,還在走向更高頻的共創機制。消費者從“反饋者”變為“共創者”,品牌從“規劃者”轉為“反應者”,平臺成為三者之間的算法調度器。這種協作關系不來自西方工業體系的標準分工,也不屬于計劃體制下的統籌調度,而源于中國本土制造與內容生態共同生長出的系統性結構。
一種獨特的“內容—制造合成經濟”,已在浙江、廣東、山東等區域悄然成形,快速有效、成本壓縮、信息共享,幾乎具備所有傳統企業組織所不具備的彈性。
從更大范圍看,這種機制還有更多隱性效應。它使得原本處在信息鏈條末端的制造端,變成整個消費鏈條的前端。工廠第一次在消費趨勢爆發之初就能收到信號,第一時間決定是否參與,第一時間投入資源。這對中國產業帶意味著一個巨大的可能性:從傳統代工廠,轉向具備自主判斷與快速響應能力的“調度節點”。這正是“制造中國”走向“調度中國”的重要一步。
回看這五年,“內容驅動制造”的范式變化悄無聲息地滲透至數十個細分賽道。童裝、美妝、廚房電器、小家居、寵物用品、漁具……每一個爆款背后,都能找到內容反饋介入產品設計、供應鏈響應、快速上新、用戶復購的閉環。
不需要宏大的政策綱領,也無需理論話語先行。這套機制由市場、由平臺、由內容、由制造者共同演化而來。在這個過程中,中國商業正在自主生成一套新的產業協同模式。這種模式跨越了“市場—計劃”的傳統二元對立狀態,將數據反饋作為核心調度信號,將內容平臺作為協同基座,將制造能力作為系統執行端。
這是中國式數字經濟的一種混合體。它高頻、低摩擦、具備實時自我修正能力,且基于真實需求運轉。
不過,這套機制是否具備全球復制性,尚未可知。但可以肯定的是,它在中國土壤里長得極快。用戶表達意愿的效率提升,企業響應市場的時間縮短,平臺調度供需的算法愈加精準。這三者交匯的地方,正是下一代企業誕生的核心土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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