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育悼亡漫談：37歲地理老師病逝，我們該如何生活？

文：雙旗鎮客棧 （我們在這個塵世上的時日不多，不值得浪費時間去取悅那些庸俗卑劣的流氓！）

紀元：初級職稱二十六年，中級職稱元年。

熟悉我的朋友們都知道我是一個從來不空穴來風杜撰消息的工作了二十七年一線教師，我以往歷數事件往往出自于官媒之口。雖然官媒的消息也未必不是一種加工之后的產物，但我似乎也只有選擇相信官媒，別無他法。

不過，今天我的教育悼亡卻并非來自于官媒，只是在各個官媒性質的自媒體平臺刷到了這么一則由自媒體作者發出的置頂消息：7月13日，吉林松花江中學37歲的地理女教師因為肝衰竭而離開了這個世界。

她并不是沒有家庭。37歲的年紀，她不但有一個家庭，還有一個一歲左右的孩子。孩子失去了母親，這是我們的又一個感情痛點。

據悉，這名教師離世的直接原因是“肝衰竭”。肝衰竭的原因，根據相關資料查詢可知，要么是肝炎病毒(主要是乙型肝炎病毒,約占80-85%)，要么是藥物或肝毒性物質(如酒精、化學制劑等)。另外，妊娠急性脂肪肝、自身免疫性肝病、寄生蟲感染等也可導致肝衰竭的發生。

她的肝衰竭究竟是上述眾多原因中的哪一種原因，我們局外人無從得知。但是，我這個教育工作從業者雖然不嗜煙酒，也從來沒有感染肝炎病毒，卻也覺得肝臟不太好：近幾年越來越張狂暴戾的學生和學生家長以及并不理智的社會輿論，我這樣“好欺負”的教師動輒得咎；疊加上縣管校聘和教師末位淘汰機制之下面目丑露且奉行辱虐式管理的教育管理者，我覺得自己肝火上升的同時，心膽也在俱裂，我似乎也處在肝衰竭的邊緣。

我作為一名教育業態之內浮沉了二十七年的一線教師，在我的教育教學經歷之中，我不能說看過了太多生離死別，但數量也還真不算太少。

有時候，我真有那么一點相信網上一度流行的說法：“教師們的平均壽命不過59.3歲。”

比如，一名42歲左右的教師同行，本來還是我的同年級教學對手，但卻罹患了乳腺癌，在查出疾病的兩年之后便在這個世界上永遠消失了物理學上的蹤跡。

而在最近兩年的教育教學工作中，我校至少有兩名教師在差不多的年紀里離開了這個世界：一名教師的病逝原因和糖尿病密切相關，另一名年紀輕輕教師的離世原因同樣是近些年高發的癌癥。

這些都是我這個螻蟻一樣的底層教師真實經歷，但就因為是我的個人經歷，所以很難說服大多數人，大多數人對一個人的真實經歷往往嗤之以鼻。

那么，其實我們還可以關注一下出自于官媒之口，一度成為教育業態之內關注焦點的教師離世個案——每一年、每一個學期，總有那么一到兩例被當下已經不幸福的教育業態逼到無路可走的、各個年齡段的教師以不同自己選擇的方式毅然決然離開這個世界的案例突兀地出現在我們的視野里，不過被我們這些從來不會真正感同身受的人們淡忘了而已。

這些話，寫在這名37歲女教師離去時候，代表此時此刻我復雜心情的一種。

綜合各方面消息來源，我們可以窺見這名37歲女教師面容姣好，身材也保持得相對完美。

或許，這種面容姣好是相機濾鏡塑造出來的幻象，這種身材勻稱是人生還沒有走過四十歲，往生的新陳代謝和稍加自律的生活方式讓她保持了這種身材勻稱，但這還是讓人在生命逝去的時候無限嘆惋。

你們在嘆惋什么呢？教育圈子之外的人們或者是嘆惋一個生命的脆弱，或者是在嘆惋并借機呼喚一種自己夢里“春蠶到死絲方盡，蠟炬成灰淚始干”的教師教育精神回歸，很是類似于金圣嘆曾經組織并發起的“哭廟案”——表面上，哭得好像不是自己的利益；實際上，每一聲哭得都是自己得利益。

在這名37歲女教師離去時候，我想提醒大家注意一些挺有意思的細節。

這名教師可不是尋常人等以為的不求上進、得過且過的教師。

她碩士畢業，教學能力一流。她當過高三地理備課組長，拿過吉林市五星級教師的榮譽，還多次被評為優秀教師。她的課堂筆記寫得漂亮，粉筆字大賽還拿過一等獎。學生說，孫老師上課從不枯燥，總能把復雜的地理知識講得生動有趣。她甚至能徒手畫地圖，精準得讓學生佩服得五體投地。

就連她生命里的最后一節課，她也能一如既往云淡風輕但卻繪聲繪色地像講故事一樣把一節課進行到底。

課堂上的她眼里閃著光，聲音洪亮。喜愛舞蹈的她，臉上的笑依舊明媚。學生們如沐春風，笑著聽課，渾然不知這是自己和教師的最后一次人世間會面，從此之后便會陰陽兩隔。

可是，當她離世之后，學生們在網上發文悼念，字里行間雖然滿是悲痛和不舍，我卻也讀到了一種別樣：“孫老師，您還沒看到我們班平均分42分的成績，也沒看到我們拿年級第一，我們對不起您啊！”

誰都沒有注意到這個“42分”的成績：業務能力如此強悍（能徒手畫地圖等等），并且還投入了最大精力的教師，世俗人等要求的教育教學能力她都有，也不缺乏熱愛生活的特質，可考試成績卻差強人意！

如果學生們在網上的悼亡之辭不是一種春秋筆法，我們只能理解當下的教育教學結果和教育教學成績關聯度并不大，我們不應該用學生們的考試分數來考核教師，不是嗎？

可事實上，據我所知，在我們的基礎教育領域，學生們的成績已經不再會讓學生們產生恐懼了，而是特別容易讓教師們產生恐懼。

教師們恐懼學生家長將問題定位在教師身上：“我們的孩子都是不世出奇才，在你們教師的教育下，我們孩子卻變成了廢物，這該怎么解釋？！”

教師們也恐懼奉行辱虐式管理的教育管理者把問題定位在教師身上：“你們拿著朝廷的俸祿，卻沒有讓每一個孩子變成一百分的祖國建設人才，你們在誤人子弟！你們如何面對學生家長，如何面對這個社會？！”——他們的下一句話似乎是：“你們為什么不自裁以謝天下？！”

37歲地理老師病逝，我們該如何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