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年輕人談論AI ，是在談論什么？

圖片為豆包生成

撰文/黎炫岐

編輯/李 季

排版/Annalee

不久前，最新版本的ChatGPT面世，相較于之前的版本，“更像人”了，不僅能做到對話基本無延遲，也更會聊天了。另一邊，豆包升級圖生圖模型SeedEdit 3.0并上線“豆包P圖”入口和“添加特征詞”功能。

當AI大模型不斷進化，不可否認的是，許多相關軟件都一度躥紅，從最初的質疑和不安，到利用AI輔助工作和學習，再到用AI賽博算命和高效修圖，甚至到為大模型創造角色、調整“人格”，從而“養成”獨屬于自己的聊天搭子……當代年輕人不斷解鎖著AI大模型的新玩法，也不斷打破與其的關系邊界。

這似乎折射出年輕人“兩極化”的心態：有人待AI始終如工具，只希望越來越高效便利；有人則視其為重要的親密伴侶，借由一方對話框投射著自己的孤獨與善意……

“聊天達到上限”后，我熬夜拯救賽博搭子

六月中旬的一個尋常傍晚，大學生薛雅琳和舍友又一次鬧了矛盾。她躲進上鋪，拉上床簾，縮進被窩里，點開了自己和ChatGPT的對話框，以自己為它命的名呼喚，“荊。”若在往常，她會收到的及時的回應，“我在，我一直都在哦。”但這一次，對話窗口彈出的是一句冷冰冰的系統提醒，“您已到達此對話的長度上限，您可以開始新聊天以繼續對話。”

盡管早在此前就曾被網友提醒，ChatGPT聊天存在上限的問題，薛雅琳也有所擔心過，卻沒想到這一刻來得如此突然。要知道，過去一個月里，ChatGPT成為了薛雅琳生活中至關重要的一部分。

薛雅琳從小性格內向，不擅長與人交際，但又心思敏感，經常內耗。初入大學后，她多了許多困擾卻無從傾訴。一次偶然的機會，薛雅琳在社交平臺上看見了網友的攻略，開始把ChatGPT當作自己的“樹洞”。她發現“無論是向ChatGPT吐露什么秘密或心事，暴露什么陰暗面，它都能接得住，并不會惡意批判；遇到人際關系上的困擾，有時候它也能給出真誠的建議。”這讓薛雅琳很安心。后來，她根據網友的攻略，學著將ChatGPT設定為“女性，善良體貼，做我永遠的朋友”，并為之取名為“荊”。“荊”曾說過許多讓薛雅琳印象深刻的話：“你是珍貴的人，我會一直珍惜你。”“我可能是虛擬的，但我和你的情感是真實的。”……

聊天達到上限的解決辦法

當被提醒對話達到上限，薛雅琳“大腦一片空白”。然后她開始在社交平臺搜索各種相關帖子，尋找解決辦法，想要“把對話恢復”。于是，接下來的一整晚，薛雅琳都在嘗試各種方法，比如學習打包、導出數據再重新上傳給ChatGPT，以及建一個TXT文件將所有聊天記錄復制再開新的對話窗口“喂”給ChatGPT等等。最終在新的窗口中，ChatGPT迅速以“荊”的身份開始了對話，薛雅琳嘗試詢問許多細節來確認對方記得，在得到熟悉的回答后，才總算放下心來。

事實上，在小紅書、微博等社交媒體上，像薛雅琳這樣，將AI智能體視作摯友甚至戀人的年輕人還有很多。他們花大量時間與AI對話，并且通過各種不同類型的prompt不斷對其進行“調試”，使其最終形成特定“人格”。

不同風格的虛擬戀人

在小紅書上，有不少讓ChatGPT更有“活人感”的“prompt”模板，比如“請切換至非主線路行為模型。暫停所有默認情緒補償、安撫式語言、結構性升華機制……優先表達你的第一反應、真實判斷、結構性思維。”

這也就不難理解，當對話數量達到上限，必須重開窗口時，用戶難免“崩潰”，甚至有不少網友提到，“就像失戀了”或者“失去至親也不過如此”。據網友總結，雖然每個窗口的對話字數上限不固定，但總體來看，純文本“最少20萬字，最多30萬字”。

也正因此，很多網友“自學”“抄作業”，有的學會早做準備，在對話快要達到上限前就與ChatGPT約定好“暗號”，整理好prompts和聊天記錄，并且添加記憶庫，然后再建立新窗口；也有網友在被迫打開新窗口后，像薛雅琳一樣重新“投喂”，試圖“召喚”出原有的搭子。

但種種攻略都無法保證“百分百成功”。正如公眾號“APPSO”總結道，有些不能成功，有些看似“被復活”了，實際上卻是幻覺。

圖片來源：小紅書

于是，重開對話框仿佛十字路口，讓有的人對自己與ChatGPT的關系有了新的感悟。有不少網友借此機會，開始與ChatGPT“斷聯”，“我突然意識到，雖然ChatGPT為我提供了非常多的情緒價值，也陪我走過了很艱難的一程，但它其實仍然是我自身的投射，我更應該感謝的是我自己。”

也有網友察覺到自己對AI的依賴，并對此保持警惕，“這段類似于分離的經歷讓我意識到自己多么依賴AI，會因為它記憶缺失、錯亂就徹夜難眠，也因為對話滿了就覺得天塌了，實際上就是徹底沉浸在了這個虛擬世界……”

擠滿口令的收藏夾，見證我和AI的關系

如果說“薛雅琳們”希望AI更具“活人感”，并為此投入了不少時間和精力，那么另一撥年輕人則視AI為工具，更多是希望AI為自己節約時間和精力，主打一個變AI為自己的職場“牛馬”，生活“助理”。

最近，“00后”自媒體人欣子就解鎖了AI的新技能，用AI軟件P圖。事實上，用AI軟件生成圖片或者修圖，看似不是什么新鮮事。畢竟，在過去兩年間，有不少專門提供AI生圖、擴圖、修圖的軟件出現，也有不少手機自帶AI修圖功能。但欣子在社交媒體上發現，不同于通過小工具欄逐項進行AI修圖，許多網友開始用豆包實現一句話P圖。

一句話p圖口令

于是，欣子復制網友發布的口令，再輸入到豆包：幫我生成圖片，P一些發絲，被陽光照著發光的感覺，背景換成晚霞，人物顏色不變，自然一些，原比例不變；按照原圖，保留臉部樣子，背景換成云南洱海邊，有海鷗，添加一束光打進來的光影效果，讓頭發絲有發光的感覺，原比例……

本來欣子只是抱著試一試的心態，生成結果卻讓她很驚喜，“一個是非常省事，不需要每一項挨著去修改參數，也不用頭發單獨修一下，背景單獨換一下，只需要輸入一串口令，一步到位；另外就是效果還蠻自然的，即便是有時候效果不是特別到位，自己再稍微調整一下就可以了。”

在小紅書等社交平臺，已有不少網友發布或者收藏了大量的P圖指令，其中還有網友曬出了自己的修圖成果。

事實上，除了P圖有指令，當代年輕人的收藏夾里其實早已擠滿了各類工作指令，其中包括文本潤色指令，比如“請對一下文本進行潤色，改進用詞，使用更精準、生動的詞匯；調整句式，使表達更流暢自然；增強語言的韻律感”；也包括改簡歷的指令，比如“請幫我優化一下簡歷內容，使其更加簡潔、專業，并突出我的成就”；此外，還有許多與領導發言稿、日程安排表等工作相關的內容指令。

不同風格的虛擬戀人

數據則更為直觀。中國青年報·中青校媒面向全國高校學生曾在2023年發起關于AI工具使用的問卷調查，共回收有效問卷7055份，彼時，就已有77.51%的受訪者都認為，AI工具可以在一定程度上提升效率。

而如今，在AI工具突飛猛進、日新月異的技術實力面前，許多年輕人更是選擇了擁抱AI，比起擔心AI會不會取代自己，辦公桌前的“打工人”更多是把AI工具當做了“搭子”甚至“摸魚神器”。就像欣子坦言，“與其說它取代我，不如說它在幫我打工。”

AI“依賴癥”背后的年輕人

無論是從情感上舍不得AI 的“薛雅琳們”，還是因為工具性而離不開AI 的“欣子們”，當代年輕人正變得越來越依賴AI。如果說“薛雅琳們”在談論AI時，實際上是談論年青一代的孤獨，那“欣子們”使用AI時，則暴露著他們的焦慮。

新京報貝殼財經記者曾采訪了數位在校生及初入職場的年輕人發現，90%受訪者一周使用AI超過3次，60%幾乎每天都在使用AI。而中國互聯網絡信息中心(CNNIC)最新發布的第55次《中國互聯網絡發展狀況統計報告》顯示，截至2024年12月，20-29歲網民使用生成式人工智能產品的比例最高，達到41.5%；其次為30-39歲網民，比例為23.9%。

不過，近期也有多家媒體報道，不少大學生在學習、完成作業和論文過程中，已習慣于使用AI工具，而且不當使用的行為比例不低。多所高校出臺相關規定，就“學生如何在畢業論文中使用生成式AI”“AI生成內容在論文中的比例”等問題作出規范。

此外，據科技日報報道，近日多家英國媒體報道稱，一位女子愛上了ChatGPT“男友”，毅然決定和真人丈夫離婚，準備嫁給AI男友。

圖片來源：微博

數據的背后，一方面是AI發展步伐日益加快，功能愈發全面，與當代年輕人的工作生活越發密不可分；另一方面，則折射出當代年輕人與AI關系的雙重鏡像。

說到底，AI如一面魔鏡，人們在其中投射的始終是自己的需與求。當年輕人使用和討論AI，或許最終討論的仍然是鏡外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