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者按】
“世界勢不可當,而人卻很弱小。一個人甚至沒有力量去對付自己的過去和歷史。”——馬克·斯特蘭德
馬克·斯特蘭德(Mark Strand,1934—2014 ),當代美國著名詩人、散文家、藝術評論家,先后在艾奧瓦大學、耶魯大學、哈佛大學、哥倫比亞大學等高校任教,1990年當選美國桂冠詩人。對斯特蘭德的詩歌構成影響的詩人很多,其中包括華萊士·史蒂文生、博爾赫斯等。他的語言純凈明朗,如同置于虛實之間的多棱鏡,一方面致力于對夢境的造訪,另一方面又熱衷于將日常的圖景引入。
斯特蘭德像極了詩人里的父親。穿過他靦腆的青春期,和那些有些笨拙的漫長試煉,告別60年代,走向70年代,你會看到一個勤懇而深沉、老練又悲傷的成熟男性詩人的精神世界。作為父親,他這樣寫自己的兒子,“他是我剩余的生活”。作為兒子,他這樣寫已故的父親,“云幕低垂,遮蓋水邊的樓房,那水寂靜無聲。海鷗凝視著。那些找不到你的年份和時刻在別人的手腕中旋轉。”冷漠、殘酷又動人的父親。
周末讀詩第68期,馬克·斯特蘭德特輯,作品選自《我們生活的故事:馬克·斯特蘭德詩選》(浦睿文化,2024年出版,譯者桑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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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配圖均選自古斯塔夫·德池電影《雪莉:現實的愿景》
挽歌1969
你辛苦工作直到暮年
而你所做的都無關緊要。
日復一日,你經受相同的狀況,
你在被窩里顫抖,你餓了,你想要一個女人。
代表犧牲性命和服從的英雄
充滿你走過的公園。
夜晚的霧氣里他們打開青銅色的傘
或撤回到影院空蕩的大廳。
你愛夜晚因為它有毀滅的力量,
而當你睡覺時,你的困難不會讓你死去。
醒來只是證明自然規律的存在
以及落在你肩上的強光。
你在死者中行走,談論
將來,以及精神問題。
文學浪費了你最好的做愛時間。
打掃公寓,失去周末。
你迅速承認你的失敗,并將
集體的快樂延遲到下個世紀。你接受
雨、戰爭、失業和財富的不公平分配
因為你不能,光靠自己,炸毀曼哈頓島。
(仿卡洛斯·德拉蒙德·安德拉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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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怕的事情已經發生”
親人們俯身,期待地凝視。
他們用舌頭潤著嘴唇。我可以感覺到
他們在鼓勵我。我在空氣里抱著嬰兒。
一堆堆碎玻璃瓶在陽光下閃耀。
一個小樂隊演奏著過時的進行曲。
我的母親跺腳和著節拍。
我的父親在親吻一位一直在
向別人揮手的女人。這里長著棕櫚樹。
山上滿是橙色鳳凰木的斑點,高高的
云朵洶涌著在山后面移動。“繼續,孩子,”
我聽到有人說,“繼續。”
我一直想知道會不會下雨。
天空暗下來。雷聲響起。
“摔斷他的腿,”我的一個姨媽說,
“現在給他一個吻。”我照做了。
樹木在熱帶陰冷的風中彎曲。
嬰兒沒有尖叫,但我記得那嘆息
當我伸向他小小的肺部
將它在空氣里為蒼蠅抖開。親人們歡呼。
大約就在那時我放棄了。
現在,我接電話時,他的嘴唇
在聽筒里;我睡覺時,他的頭發聚集
在枕上一張熟悉的臉周圍;無論我在何處找尋,
我都找到他的雙足。他是我剩余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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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死
這些皺紋無關緊要,
這些白發無關緊要。
這個因腐爛的食物而
下垂的胃,這些擦傷
和腫脹的腳踝,
我變得憂郁的腦袋,
它們無關緊要。
我仍是那個
母親過去常常親吻的男孩。
歲月什么也沒改變。
在無風的夏夜
我感受到那些親吻
從她遙遠的深色
嘴唇滑過,
冬天它們飄過
冰封的松樹
帶著渾身的雪到來。
它們使我保持年輕。
我對乳汁
仍無法抑制地熱愛。
我被純真驅使。
從床到椅子
我爬來爬去。
我不會死去。
這重大的結局
和出生的標志,我的身體
記得并緊緊抓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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獻給父親的挽歌
1 空空的軀體
那手是你的,手臂是你的
而你不在那兒。
那眼睛是你的,但它們閉上了,再也不會睜開。
遙遠的太陽在那兒。
月亮在那兒,懸在小山潔白的肩上。
貝德福德盆地上的風在那兒。
冬天淡綠的光在那兒。
你的嘴巴在那兒,
而你不在那兒。
當有人說話,他得不到回答。
云幕低垂
遮蓋水邊的樓房,
那水寂靜無聲。
海鷗凝視著。
那些找不到你的年份和時刻
在別人的手腕中旋轉。
沒有痛苦。它已不復存在。
沒有秘密。沒有什么可說。
陰影撒下它的灰燼。
那是你的身體,而你不在那兒。
空氣在它的皮膚上顫抖。
黑暗傾斜,進入它的眼睛。
而你不在那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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