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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者按:
12月14日,突破香港最高票房記錄的電影《破·地獄》在大陸上映,“破地獄”是香港主流喪禮的儀式,“喃嘸師傅”沖破地獄讓亡靈得到超度,“行街”則處理亡人的身后事,影片中幾次葬禮的呈現更是讓人印象深刻,主角魏道生講了一句話:“我們從出生那一刻,人生就已經在倒數了”,這也引起我們的思考:你想在一場怎樣的葬禮中與世界告別?
美國正在悄然經歷一場死亡革命。您可以選擇冷凍葬、水葬、遺體堆肥、蘑菇壽衣等新方法來處理您的身體;您的親友可以將您的遺骸制作成珠寶、玻璃球和藝術品,繼續與您做伴;人們可以把自己安置在風景秀麗的花園公墓、草坪公墓、鄉村公墓,也可以把骨灰拋撒在壽命長達千年的紅杉樹下,甚至還可以讓骨灰進入太空;選擇家庭自辦葬禮和綠色葬禮的人也在增加,人們越來越關注遺體處理對環境的影響。
在當下的美國,死亡同時在三個層面上得到重塑:遺骸的處理、全新的儀式、來生的觀念。
《我想這樣被埋葬》全面、客觀地記述了這場死亡革命的細節,深入分析了催生變革的社會因素與人們的心理機制。道迪發現,通過革新殯葬風俗,美國人正在重塑他們對人格、儀式和代際關系的看法。
萬圣節前夜,新奧爾良的法國區。我的合作者、聯合導演丹尼爾在一家戲裝假發店前面的人行道上架起了攝像機,錄音師測試了吊桿話筒。那天晚上,假發店營業到很晚,里面擠滿了事到臨頭才來購物的顧客。夕陽西下,三三兩兩尚未喝多的成年狂歡者開始源源不絕地從我們身旁走過。我們當時還處于紀錄片拍攝的早期試驗階段,所以看起來可能更像一個預算有限的電視新聞報道組。我們要采訪的是“路人”——或者說是街頭的女巫、仙子、獨角獸——反正能找到誰就采訪誰。我覺得自己仿佛是一個上街拉客的風塵女子,緊張兮兮地勾搭陌生人。我當時穿著黑色的緊身外套,看起來可能有點像哥特式女人。雖然我不是這條街上最怪的人,但有些人還是選擇繞開我們,走到了路對面。我猜應該是攝像機和燈光設備有些嚇人吧。其他人倒是樂意聊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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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這樣被埋葬》實拍圖
傍晚時分,一個獨自路過的年輕(也可能不年輕)男人停下腳步,表示愿意配合我們。他從頭到腳一身黑:黑西裝、黑領帶、配套的黑色戰壕風衣,整個腦袋都套在一條黑絲襪里,頭上還戴著一頂費多拉帽。這是個“隱形人”。有人說,我跟人聊天時總習慣目不轉睛地盯著對方的雙眼。但面對這個“隱形人”,我的目光只能像探照燈一樣在他臉上掃來掃去,根據凸出來和凹進去的地方,判斷他的眼睛大概在哪兒。所以聊天期間,我根本看不出他是在目不轉睛地盯著我,還是在凝視我肩膀后面的某個沒影點。
我先問了一下他叫什么、從哪兒來,算是暖場。特雷弗語速很快,更詭異的是,他似乎對我當晚的那個大問題有備而來。我問:“你希望遺體被怎樣處理?”他不假思索地答道:“我想找個合法的方式,把遺體放到長沼里。我不想要什么墳墓,也不想被火化。就把我的遺體放到長沼里,讓它回歸沼澤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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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這樣被埋葬》實拍圖
至于儀式,他說他想只搞一個守靈活動,而且要親自參加。他有個朋友得了癌癥,不久前剛去世,大伙就給她辦過這樣的。她離世前的那個周末,大家齊聚在她家,一起做飯、聊天、聽音樂,后來她說有點累,便上樓休息,然后就永遠地睡著了。
快講完朋友的故事時,他哽咽起來。我看到兩個濕乎乎的圓點在那個緊貼面孔的頭罩上擴散開來,顏色變得甚至比布料本身還要黑。那雙我看不到的眼睛開始流淚。隱形的人哭出了有形的淚。我深受觸動,說不出話來。那個時候,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尊重他的悲傷。他整理了一下情緒,說:“但是,就該那樣。”我謝過他后,放他走了,心中暗暗希望他去參加派對時情緒會好一些。至于第二個問題“你覺得我們去世后會發生什么?”,我沒問出來。
我一直忘不了這段采訪,因為它代表了我為自己設定的任務——問出那些幾乎無法回答的問題——及其可能造成的風險。我很可能觸發一連串極為脆弱的反應,比如創傷、焦慮、放不下的傷痛,或者那個最普遍的存在危機:我們為什么活著,又打算怎么活?那一刻,我感受到了他的悲傷,因為我也曾經歷過類似的悲傷。那一刻,我們違背了高高在上的學術規范,我不是研究者,他也不是研究對象,悲傷讓我們的心靈短暫地相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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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這樣被埋葬》實拍圖
這個有關當代美國喪葬習俗的研究項目,雖然正式啟動于2015 年的那個萬圣節前夜,但早在好幾年前就開始醞釀了。我想以這種方式來應對自己五年之中失去四位至親的傷痛。他們每個人的死都不一樣,給人的感覺也不一樣。可每一次都是先火化遺體,再確定骨灰怎么處理、辦什么樣的儀式——是拋撒,還是埋葬,是制成首飾或庭院水盆,還是裝在可生物降解的盒子里,放入那條從我童年家鄉流過的河中。那以前,我幾乎沒想過人死了以后,當肉體變成一具你已經認不出來的一動不動的空殼,變成生物和化學物質的集合體,進而慢慢變成別的東西時,會發生什么。悲痛欲絕的階段過去之后,我開始對美國人如何處理親人遺骨產生了興趣,想做進一步了解;我也想知道他們對于我們是誰、死后會發生什么的問題到底秉持了怎樣的信念。于我而言,做研究是情緒處理的一種形式。我慢慢開始操作這個項目,剛開始是以歷史調查的形式,遇到獨立電影人丹尼爾·卓克斯之后,又增加了紀錄片的形式,因為這樣既能把我想寫到紙上的東西拍攝下來,也能提供有益的補充。
隨著研究的深入,我漸漸意識到自己偶然闖入了一片“分崩離析”與“欣欣向榮”正在同時發生的文化領域。跟一位又一位的殯葬師交流時,我仿佛是在一遍又一遍地重聽2017 年采訪分銷新奇喪葬用品的斯坦時聽到的說法:“殯葬公司在過去一百年里發生的變化加起來,都不如近十年的變化多。”
從2015 年到2020 年,我走遍美國各地,尋找殯葬業的創新者,或是那些了解行業發展趨勢并能解釋其中緣由的專業人士——殯葬師、設計師、墓地老板、臨終導樂,了解他們正在目睹、很多時候也正在努力推動的變化。我還走上街頭,同特雷弗那樣樂意聊聊的人交流,請他們回答這兩個幾乎算是觸犯忌諱的問題:你覺得我們去世后會發生什么?你希望遺體被怎樣處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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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這樣被埋葬》實拍圖
我找人有時憑直覺,有時靠打聽,找到后經常會跟蹤采訪一段時間,搜集他或她的人生故事、工作經歷,盡力弄清楚促使其進入殯葬行業的來龍去脈和相關事件。我在本書中描述的一些新生的殯葬形式,或許在某些讀者看來過于荒誕不經,但我的初衷絕不是嘩眾取寵或聳人聽聞。我受過的人類學訓練讓我想去理解那些共同趨勢和共有關切,同時也留心各種分歧、差異和暗流。我其實可以寫一本完全不同的書,只關注那類排場隆重、博人眼球的名人葬禮,或者講講某個男人被放在他的凱迪拉克轎車里下葬(進而讓他死后成名)的故事。但那樣會給人留下錯誤的印象,讓人以為我感興趣的新生的殯葬形式只是稀奇古怪的個人行為,而非意義深遠的文化習俗。
雖說我在這段旅程中遇見過一些特立獨行的人物,但我更愿意認為他們具有較強的代表性。誠然,壓根就沒有所謂的“普通美國人的典型代表”,但這些人之所以做那些事,也并不完全是為了博取眼球。他們不是粗淺意義上的帶貨紅人,而是有文化影響力的人;他們被納入一種渴望的暗流之中,想要得到的是更加意味深長的東西——一種宇宙層面的重新調整。
【作者&譯者簡介】
香農·李·道迪(Shannon Lee Dawdy)
人類學者、考古學者,2003年獲得密歇根大學人類學和歷史學博士學位,目前任教于芝加哥大學人類學和社會學學院。她已經出版的其他作品有《銅銹:世俗考古》(Patina: A Profane Archaeology)和《建立魔鬼帝國:法屬新奧爾良殖民地》(Building the Devil’s Empire: French Colonial New Orleans)。
丹尼爾·卓克斯(Daniel Zox)
攝影師、獨立電影制片人,美國西北大學電影碩士。他拍攝的攝影作品和電影曾出現在“西南偏南”電影節、威尼斯雙年展等等。
李鵬程
本書譯者,已出版的翻譯作品有《風雨橫渡》《4321》《大地上我們轉瞬即逝的絢爛》等。
【圖書簡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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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這樣被埋葬》
[美]香農·李·道迪 著
[美]丹尼爾·卓克斯 攝
李鵬程 譯
廣東人民出版社·樂府文化
美國正在悄然經歷一場死亡革命。您可以選擇冷凍葬、水葬、遺體堆肥、蘑菇壽衣等新方法來處理您的身體;您的親友可以將您的遺骸制作成珠寶、玻璃球和藝術品,繼續與您做伴;人們可以把自己安置在風景秀麗的花園公墓、草坪公墓、鄉村公墓,也可以把骨灰拋撒在壽命長達千年的紅杉樹下,甚至還可以讓骨灰進入太空;選擇家庭自辦葬禮和綠色葬禮的人也在增加,人們越來越關注遺體處理對環境的影響。在當下的美國,死亡同時在三個層面上得到重塑:遺骸的處理、全新的儀式、來生的觀念。
一個社會對待死者的方式和態度是了解這個社會信仰和價值觀的有力線索,而作為社會活動的葬禮也是維系人與人關系的紐帶之一。芝加哥大學人類學教授香農·李·道迪(Shannon Lee Dawdy)聚焦美國葬禮革命,以人類學家的身份闖入了暗潮涌動的殯葬行業,與殯葬師、防腐師、設計師、公墓所有者、死亡導樂、創業者以及遺屬交談,真實記錄下當代美國人對死亡的態度迅速變化:人們不愿意放棄這最后一次張揚自己個性的機會,尋找自己(或為自己親友尋找)最適合的遺體處理方式成為最后的愿望。精心策劃的葬禮對治愈親友們的喪失之痛有著不可估量的力量。
《我想這樣被埋葬》全面、客觀地記述了這場死亡革命的細節,深入分析了催生變革的社會因素與人們的心理機制。道迪發現,通過革新殯葬風俗,美國人正在重塑他們對人格、儀式和代際關系的看法。殯葬業者在追逐利益和人性關懷之間尋找著新的商機,同時,他們還面臨著一個看似矛盾的問題——當代人的死亡觀念變得既更加物質化,又更加精神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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